《月下逢》云灯照江楼

31、第三十章

　　山风卷过废墟，狼嚎不绝于耳，就在这时，山顶巨岩之后、灌木丛中，四面八方的幽绿狼瞳，如同鬼火般，幽幽亮起。那些狼兽绝非善类。云姮反应极快，三张淡金色的符箓被她瞬间激发，分射三人，化作一圈柔和却坚韧的光罩将各自周身护住。几乎在护盾亮起的同时，四周废墟的阴影里、残垣断壁之后，悄无声息地滑出数道灰黑色的身影。
　　是狼。但非寻常山狼。它们体型比普通野狼大上一圈，皮毛干枯杂乱，隐隐暗沉色泽，最令人心悸的是那一双双幽绿的眼眸，即便在炽烈阳光下，也散发着冰冷，死死盯住三人。
　　李见月面对从三个方向缓缓逼近的狼群，她抬起右手，五指虚张，骤然一握。空气中数道风刃，瞬息间凝成，随着她手腕一挥，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精准地劈向冲在最前方的几头狼兽！
　　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传来，两头狼兽惨嚎着被风刃斩飞，身上爆开深可见骨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液飞溅。其余狼兽被这凌厉一击所慑，低伏身体，龇牙发出威胁的呜呜声，却暂时不敢再贸然前冲。
　　就在这短暂对峙间，云姮眉头紧蹙，敏锐的阵法感知让她捕捉到了一丝异常。“师姐，玄清姐，”她急促传音，“周围有阵法在运转！气息……阴寒诡异，和昨天在灵源洞窟里感觉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李见月挥袖震开一头试图偷袭侧翼的狼兽，闻言目光骤寒：“又是赵犴兄弟两人？”她念头飞转，但眼下形势容不得细究，“先破局！”
　　“这阵法核心的波动……”云姮一边维持护身光罩，一边快速感知，“在那头最大的头狼身上！师姐，玄清姐，你们拖住其他狼兽，我来解决阵眼！”
　　“好！”李见月毫不犹豫，周身灵力鼓荡，更多的风刃在她身周凝聚、旋转，随着她剑指连点，化作一片凌厉的刃网，呼啸着向狼群最密集处席卷而去，将它们逼得连连后退，阵型大乱。
　　张玄清默契配合，指尖连弹，数道幽蓝的迷针如流星般射入狼群。一些狼兽躲闪不及或被风刃所伤动作稍缓，便被银针没入皮肉，没过几息便摇摇晃晃，呜咽着瘫软下去。
　　云姮觑准时机，那头体型格外硕大、眼中幽绿光芒最盛的青灰色头狼，似乎因阵法被扰和同类的倒下而暴怒，终于按捺不住，化作一道灰影，挟着腥风猛扑向她！云姮不闪不避，在头狼凌空扑至、利爪即将触及护身光罩的刹那，一直扣在掌心的数枚赤红色阵眼石与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烙刻着繁复火焰纹路的阵纹符纸被她同时抛出！
　　赤红阵眼石精准嵌合在符纸预设的节点，符纸无风自燃，瞬间引动磅礴的至阳之力。一团炽烈到刺目的金红色火焰凭空而生，并非扩散，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猛地向内一收，将那扑在半空的头狼完全吞噬！
　　“嗷——！！！”
　　凄厉到不似狼嚎的惨叫只持续了半息，火焰中那庞大的身影便急剧扭曲，在恐怖的高温下连挣扎都做不到，瞬息间化作一小撮焦黑的灰烬，纷纷扬扬落下。随着头狼毙命，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阴寒阵法气息猛地一滞，随即如同退潮般快速减弱、消散。
　　云姮快步上前，袖风拂开灰烬，露出一颗不规则的黑红色晶石，入手冰凉刺骨，散发出的阴邪气息与昨日那白狐体内的晶石如出一辙，只是更加凝练驳杂。“又是这东西……”她拈起晶石，脸色凝重。
　　此时，李见月已用风刃彻底压制住剩余狼群，张玄清的迷针也放倒了绝大多数。李见月迅速将那些被迷晕、失去反抗能力的狼兽一一摄入捕兽乾坤袋。张玄清则小心地处理着几具被风刃斩杀或重伤不治的狼尸，将它们单独收纳，准备带回研究。
　　云姮没有停下，她循着阵法消散前残留的最后一丝微弱痕迹，在头狼最初出现的巨岩后方一处隐蔽的石缝里，发现了数块同样质地的黑红晶石，它们被以一种诡异而充满不祥意味的纹路排列镶嵌在地上，构成一个小型的阵基，纹路走向扭曲邪恶，带着赵犴兄弟一贯的风格。
　　“果然是他们。”云姮蹲下身，仔细检视着那简陋却有效的阵基，“这些狼兽聚集于此，受阵法影响变得阴戾狂暴，恐怕与昨日那狐兽的幻术，还有它体内的晶石都脱不了干系。这是一种催化、扭曲生灵的邪阵。”
　　张玄清走过来，看了一眼那阵基，肯定道：“没错，这晶石散发的气息，与我昨日在那狐兽肺腑中探查到的阴寒邪气同源。最初我以为是某种罕见毒素，如今看来……这恐怕是他们刻意弄出来的东西，用以影响甚至控制灵兽。若修仙者以此等至阴至邪之物为媒介修炼或布阵，实已堕入邪道，与野兽何异？”
　　云姮指尖摩挲着那枚黑红色晶石，冰寒刺骨又带着隐隐吸噬感的邪异气息让她眉头深锁。张玄清的话音刚落，废墟深处尚未探查的区域，便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破风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李见月最先察觉，侧身将云姮与张玄清稍稍挡在身后，冷冽目光投向声音来处。只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正是赵犴与赵狰两兄弟。二人脸上都蒙着一层毫不掩饰的戾气，尤其为首的赵狰，双目泛红，显然怒极。 “李见月！你好大的胆子！这捕兽阵法乃我兄弟二人耗费心血布成，你却跑来捡现成的便宜？！”
　　他胸膛起伏，一副随时准备扑上来抢夺的架势。身旁的赵犴虽未立刻开口，但那张脸上寒意更盛，手中那颗更大的黑红晶石被他五指缓缓收紧，周身散发出比昨日更加阴冷且不稳的灵力波动，目光如毒蛇般依次扫过李见月、云姮，尤其在云姮手中那枚小晶石和地上残留的阵基痕迹上停留片刻，眼底闪过一抹凌厉的杀机。
　　李见月面对赵狰的指控，神色丝毫未变，甚至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充满讽刺的弧度。她迎着赵狰几乎喷火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清冷：“捡便宜？赵狰，你兄弟二人布下的这玩意儿，强聚地煞阴怨侵蚀生灵，催生出这等不伦不类、只知杀戮的怪物，也配称之为‘阵法’？”她顿了一顿，目光锐利如剑，“此事若传回宗门，执法堂长老们倒要问问，我青灵仙宗堂堂正道玄门，何时容得下这等损地利、害生灵、近乎魔道的旁门邪术？你们丢得起这个脸，宗门可丢不起。”
　　“你！”赵狰被噎得一时语塞，脸色涨红。他们这套东西确实见不得光。
　　一直沉默的赵犴此时终于出声，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高傲：“李师妹，逞口舌之利无益。看在同门份上，我劝你，将收取的狼兽与那枚头狼晶石，还有……”他冰冷的目光刺向云姮，“云师妹手里那几块阵眼石，一并交还。此事，我们可以当作一场误会。否则，”他语气渐沉，周遭空气似乎都随之凝滞了几分，“在这荒山绝顶，发生任何意外，怕是都难以说清。哪怕回到宗门，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往后的日子，不那么好过。”
　　赤裸裸的威胁，带着居高临下的算计与阴狠。
　　李见月闻言，不仅未露怯色，反而发出一声清晰的冷笑，那笑声在山风与废墟间显得格外冰寒：“哦？那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何手段，能让我不好过。”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赵犴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耐心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狠绝的幽光。他不再多言，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猛地抬起，五指间不知何时已扣住了一面阵法旗。
　　“冥顽不灵！那就怪不得我了！”赵犴低喝一声，手中黑色阵旗朝着李见月三人所在的方向狠狠一挥！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但一种更为诡谲的变化骤然降临。
　　霎时间，以那黑色小旗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浓重黑气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猛地扩散开来。
　　天空，那原本炽烈燃烧、将山顶废墟照得一片炽白的烈日，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晦暗纱幔陡然遮蔽。光线以惊人的速度暗淡、扭曲，不过几次呼吸之间，朗朗晴空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昏沉、压抑的铅灰色天穹，不见日月，唯有蒙蒙的、仿佛终年不散的阴霾。
　　四周的温度急剧下降，从正午的燥热瞬间跌入深秋般的阴冷，且这冷意直往骨头缝里钻。原本清晰可辨的远处山峦、脚下废墟的轮廓，迅速变得模糊，如同进入噩梦一般。
　　更为骇人的是地面的变化。那些灰白色的岩石、荒草、乃至倒塌的殿宇石料，表面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开一片片暗沉的黑褐色，仿佛瞬间经历了千百年的加速风化与霉变。空气中开始飘荡起若有若无的灰烬，夹杂着尘土与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味。
　　与此同时呼啸的山风消失了，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但这寂静中，又隐约能听到极其遥远、极其细微的呜咽、低语、似哭似笑的声音，断断续续，来自四面八方，又好像直接响在脑海深处，搅得人心烦意乱，灵力运转都似乎滞涩了几分。
　　李见月、云姮、张玄清三人周身的淡金色护身光罩，在这骤然降临的阴森中，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仿佛承受着无形的侵蚀与压制。她们眼前的景象，已与片刻前那烈日灼灼、天风浩荡的山顶绝巅截然不同，仿佛一步跨入幽冥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