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雨》执诗

12、初见

　　十三岁的萧景烨正坐在书房，对着窗外的月光翻阅古卷。

　　而她就那样轻轻地坐在那里，在屋檐上，在月光下。

　　她挡着他的光了。

　　风一吹，她的白发被抚至半空，像一湾涟漪在月光中荡漾。

　　“这位姐姐深夜造访寒舍，是要找我母亲谈话，还是专程要来吓唬小孩？”

　　“你猜？”

　　她背着光，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的头发是银白色的。”

　　像月光一样。

　　“好看吗？”

　　“这只能说明你不是人。”

　　她跃至窗前，看见了他身旁堆满的古卷：“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

　　“姐姐这话好生奇怪。萧家乃冀州四大家之一，管教自然严格。”

　　她越靠越近：“你明明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却要端着个架子，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和一群鬼精的中年人打交道。真搞笑。”

　　“这位姐姐怕是认错人了……”他后退，收敛了假笑，“擅闯民宅还说这些莫名其妙的，您怕是想蹲大牢了。”

　　“别这么着急赶人嘛，既然你这么擅长社交，不如和我做个交易？我可比那些老家伙可信多了”

　　“谈生意需要三更半夜摸上别人家屋顶吗？”他作势要关上窗棂，“要走门路明日递帖子来。现在，请回。”

　　“哎，看来只能搬出杀手锏了。”她单手轻轻一点，“你身上有魔族血脉对吧？”

　　他浑身猛地一颤，袖中匕首直接穿过窗缝抵在了她的咽喉上：“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趁着还能好好说话，姐姐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正如你刚刚说的，我不是人，但也不是魔。”

　　“呵，你该不会是那些老古板派来试探我的吧？姐姐见过七岁时就能用魔气杀人是什么景象么？”他将匕首收回了些，黑气却愈发明显地萦绕在上。

　　她忽地笑了：“你知不知道你吓唬人的样子有多可爱？明明……这双手连血都没沾过。”

　　他终于败下阵来，后退两步跌坐在太师椅上，周身魔气尽数消散。

　　“你厉害……”他难得露出符合年纪的挫败表情，“你到底想要什么？降魔司给你多少？我付双倍。”

　　“你的脑袋值几个钱？我才不要呢。我要你，做你自己。”

　　他愣住，转身对着烛火，又恢复了世家子的腔调：“您请回吧，萧家世子明日还得去参与家族社交呢。”

　　“从小到大，萧家都是萧家主一人管理家族事务，也从未提过让你成为少主参与。还有啊，你的父亲去哪了呢？”

　　“请回，白发的上神。”他的语气依旧恭敬，“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

　　“你想知道这是为何吗？虽然这事对于小孩来说有些难以接受。”

　　“小孩啊……哈哈。好啊，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麻烦您，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萧家家主，也就是你的母亲，年轻时喜欢到处游历，除神界、冥界外，几乎走遍了天下。后来在魔界时与一男子相恋并发生了关系，本准备将其带回萧家，后来发现其隐瞒的魔族身份，毫不犹豫地亲手杀了他。而他们的孩子便是你。”

　　“原来如此。”他忽然轻轻地拍手，“好啊，真好。多谢解惑。”

　　“你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他依旧笑着：“因为我体内这该死的血脉？因为养着个半魔玷污门楣？”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若真是如此，她养你做什么？”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正是她要保护你才这样做的啊”

　　“不是的……”他把脸埋进袖子里，“你胡说，她明明每次都……”

　　其实萧景烨也并非什么都不明白，可每次他想起那些刻意冷落的家族集会，严厉到严苛的功课要求，以及雷打不动由家主亲自检查的魔息压制训练，他都会骗自己，他的娘亲根本不爱他。

　　“好了，你的小脑瓜想明白了吗？”

　　他怔怔地抬头，呆楞一番后抓起外袍就往外跑：“抱歉……我……我要去找娘亲！”

　　“等等！”她一把拉住你他，“你现在去要怎么解释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别忘了我是‘擅闯民宅’来的啊。”

　　“……至少让我去道个歉，为了上个月故意弄坏她最喜欢的砚台。”

　　再回来时，他的怀中多了一盒精致的糕点：“给你吃。下次能教我分辨各族气息的方法么？”

　　萧景烨现在确实觉得她比那些老头可信多了，可她身上的气息依旧让他难以分辨。

　　“当然好啊，那你现在明白真正想做的事了吗？”

　　“若这份血脉是娘亲教我如何背负。”他的指尖腾起一道纯净的黑焰，“那么至少，我想让它成为足以守护萧家的东西，而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瑕疵。”

　　“你从来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这也是我告诉你真相的原因。”

　　他掌心的焰逐渐凝聚成一朵完整的黑色火莲：“多谢，说话总是神神叨叨的师傅姐姐。”

　　“噗，这是什么称呼，师傅就是师傅，姐姐就是姐姐。”

　　“那……阿姐。”

　　她没有回应，不知从哪变出了对玉佩：“既然你已下定决心，那也应该有个赌注，若你三年内未做到想做之事，我便收回。”言罢手指轻点便在上面刻了个“萧”字。

　　他小心地捧着，像捧着什么易碎的宝物般：“我一定会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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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祂却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