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雨》执诗

17、欲言又止

　　“你不知道？”段如序的语气带着几分疑惑，“这是修仙界流传已久的往事，几乎无人不晓。”

　　“可能之前没太关注这些事嘛。”我摸摸下巴。

　　江清收起折扇，指尖摩挲着扇骨，缓缓开口：“这事要从千年前说起。曾经有一位天神，世人称祂为祈神。祂诞生的那一天，六界各地都降下了一场金色的雨，雨丝温润，所及之处，枯木逢春，生机盎然。就连灵力极其匮乏、寸草不生的魔界，都开出了只有灵脉丰沛之地才会生长的凝魂花。”

　　“那不是很好吗？”我忍不住插话。

　　这样的天神，分明是带来福祉的。

　　江清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好是好，可也正因这场金雨，世人都认定祈神是天道派来拯救苍生的神祇。众生对祂极尽信仰，却也暗藏觊觎——有人想求祂赐福，有人想夺祂的神力，有人想借祂的名头号令天下。祂的身上，承载了太多不属于祂的期望与贪婪。”

　　如同那秘境中的幻象一般。

　　“可祈神与那些修炼千百年才飞升成神的老者不同。”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祂没有被岁月磨平棱角，没有拯救天下苍生的大梦，没有长生不老、名垂千古的执念，也没有一心求道的决绝。祂活得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只想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活。”

　　我正瞪大眼等着他继续往下讲，想知道这活得逍遥自在的祈神后续究竟如何，江清却突然停了话头，抬起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顶：“关于祈神，世人所知的核心，便是祂从不愿被世俗枷锁束缚，只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活。至于其他，多是捕风捉影的传闻，说了也无甚意义。”

　　“啊？就这些？”我急得抓住他的衣袖晃了晃，“可你明明才刚起头，怎么就不说了？那些觊觎祂的人后来怎么样了？祂一直都能这般逍遥吗？”

　　江清却笑着避开我的追问，转头看向段如序：“尊上，方才那些宗门长老虽已退去，但后续未必不会再生事端，离雪宗要不要提前做些防备？”

　　他刻意岔开话题的意图太过明显，我心里虽满是不甘，却也明白他不愿多说，再强求下去也无用。

　　段如序自始至终都没再开口，只是垂眸看着炉中渐渐黯淡的炭火，神色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既然江清不肯细说，那我自己去查便是。祈神、随心而活，还有那模糊的金雨记忆，这些线索定然与我的身世有关，总得查个水落石出。

　　只是连日来的奔波与琐事，神经一直紧绷着，此刻暖意缠身，竟生出几分倦意，只想先好好歇一歇，养足精神再做打算。而且偷偷溜出去查探终究不妥，不如光明正大地向段如序告假，也好名正言顺地行事。

　　我定了定神，转向段如序，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师尊，弟子近日有些乏了，想向你告假几日，调理身心，顺便处理些私事，不知可否？”

　　段如序抬眸看我，目光平静无波：“想放假也可以。人界边境近来有魔修作乱，扰得百姓不得安宁，你若能前去剿除那些来犯的魔修，回来之后，你的修炼时间便可自由安排，想去哪里、做什么，都随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此事过后，我会对你进行一次考核。若是考核未过，不仅这自由安排的特权会被收回，还需受宗门惩戒，面壁思过三月。”

　　我一听有机会自由行动，还能趁机追查祈神的线索，哪里还顾得上多想，眼睛一亮，想都没想便拍着胸脯应道：“好！弟子答应了！不就是剿除魔修吗，包在我身上！”

　　江清闻言，挑了挑眉，似是没想到我会答应得如此干脆：“首席大人倒是豪爽，就不怕边境的魔修不好对付？”

　　“怕什么！”我握紧手中的灼雪剑，剑身微微嗡鸣，似在回应我的战意，“秘境中的险境都闯过来了，区区魔修，还能难倒我不成？”

　　段如序看着我意气风发的模样，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明日一早，你便可动身。这是边境的地形图与魔修的大致分布，你且收好。”他抬手一扬，一卷竹简便飘到了我面前。

　　剿除魔修、告假查案，这一趟出行，可谓是一箭双雕啊！

　　……

　　第二日天刚破晓，我便收拾妥当辞别宗门，朝着人界边境赶去。边境地带灵气稀薄，沿途可见不少残破的村落，百姓们面带惶恐，显然是被魔修扰得不得安宁。

　　行至一处名为“丰登镇”的边境小镇外，忽然瞥见前方树下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褪去了往日的鬼面，露出一张清秀稚嫩的娃娃脸，是萧景烨。

　　可想起他身上时常萦绕的魔息，还有破庙中他对魔气的异样反应，再加上他此时出现在这里，他该不会真的是魔修吧？

　　李霄云曾说，他的萧大哥总爱逃学外出，行踪诡秘。难道他所谓的“有事”，就是在边境作乱？！

　　我正在原地胡思乱想，萧景烨已然察觉到我的目光，转头看来。

　　见我神色古怪，他像是瞬间看穿了我的心思，脸色一变，快步冲过来，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压低声音急道：“别乱猜！也别乱说话！”

　　他的掌心带着温热，我挣扎了两下，他依旧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解释道：“我身上的确有魔族血脉，但我从没有残害过无辜百姓，只会斩杀那些作恶的魔修，吞噬他们的魔气来稳固自身，绝不会伤及无辜。”

　　他的眼神格外认真，不似说谎。

　　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唔唔唔唔唔唔唔唔。（我知道了，你松手吧。）”

　　萧景烨这才彻底松开手，从乾坤袋中取出白虎幡递到我面前：“这东西还给你，我已经确认过阿姐还活着，有它没它都一样了。”

　　我接过白虎幡：“你不是一直想找你阿姐吗？怎么现在就把神器还给我，还跑到边境来了？”

　　“我想了很久。”萧景烨望着远方的戈壁，怅然却又坚定，“阿姐是神仙，不管身在何处，总归是能护得自己周全。只要知道祂还活着，我就放心了。就算这辈子见不到，我也得完成当初和祂定下的约定。”

　　“噢？约定？”我好奇地挑眉，“什么约定，还得跑到这边境来实现？”

　　没想到他转过头，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脸上满是郑重：“我要成为魔界的魔皇，整顿魔界秩序，不再让魔修随意跨界残害生灵，也为了像我这样的魔族不再受歧视。”

　　这般霸气的宣言，从一张清秀稚嫩的脸上说出来，反差实在太大。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景烨眉头一皱：“你笑什么？少小瞧人。”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狰狞的魔纹，泛着淡淡的黑气，“我现在可是魔界最年轻的魔将，距离魔皇之位，只差一步！怕了吧？”

　　我强忍着笑意，拔出灼雪剑，剑尖轻轻指着他：“哎呀，真巧！我这次来边境，就是奉了师门之命，剿除作乱的魔修。既然你是魔将，那不如束手就擒，省得我动手？”

　　他也抽出横刀：“既作为魔将，自然没有不战而败的道理，不如打一架？”

　　二人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那些作乱的魔修巢穴。”萧景烨率先迈步，一边走一边给我讲解，“这边境的魔修，大致分两种。一种是急功近利之辈，为了快速提升修为，不走正道，专靠吞噬生灵精气、滥杀无辜来修炼，这是真正的恶类；另一种是本身心性不稳，或是遭遇大难，被心中恶念反噬，最终堕入魔道，有些还尚存一丝理智，并非全然不可救药。”

　　“那你属于哪一种？”

　　萧景烨沉默了片刻：“我不算魔修，只能算是半个魔族。魔族是天生拥有魔脉的种族，只能修炼魔道；而魔修是后天选择修魔的修士，二者截然不同。魔族一定是魔修，但魔修未必是魔族。不过我们身上都有魔气，也都有被恶念激化反噬的风险。”

　　我想起萧家的背景，大概猜到他这“半个魔族”的由来，没有点破，只是对着他递去一个“我明白了”的眼神。

　　我掏出段如序给的竹简，正想看看上面标注的魔修分布，萧景烨凑过来瞟了一眼：“这地图早就过时了，而且标注得含糊不清。看这个不如问我，这边境的魔修势力，我熟得很。”

　　“哦？”我挑眉看他。

　　“我经常在这里斩杀那些作恶多端的魔修，吞噬他们的魔气来增强自身，同时也能削弱他们的势力。”萧景烨语气坦然。

　　“虽然我们的目的不一样，但最终都是除掉这些祸害，不如联手？”

　　“好啊。”

　　……

　　戈壁的风卷着沙砾，刮得人脸颊生疼。

　　我跟着萧景烨穿过一片废弃的驿站，他指着前方隐蔽的山坳：“里面藏着一伙最凶悍的魔修，专挑落风镇的百姓下手，今天正好一锅端了。”

　　我握紧灼雪剑，刚要应声，一道白色身影突然从山坳旁的巨石后窜出，速度快如闪电，双刀寒光直逼萧景烨面门。

　　“小心！”我惊呼出声，认出那人正是霭停云，却见她眼神冰冷，杀气凛然，哪里有半分往日的淡然，分明是抱着必杀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