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黑影（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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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雪霁没有多犹豫：
“这对我来说不是选择题。”
“我吃的饭，和你们的不太一样，所以我不用在他们手下混饭吃。他们的规矩和意愿都与我无关，我当然要以完成任务为先。”
维利斯特低低地笑起来，这个回答实在是太过合他心意。
“你、你怎么能……”
西蒙一屁股坐到地上，巨大的茫然扼住了他的咽喉，他想说什么，可又无从说起。
怎么能什么呢？
那个一直戴面具的男人说得没错，出现了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家伙，他不应该感激吗？
如果这个少年不愿意出手，他可能会一直被黑影骚扰，直到在长期的惊恐和休息不足中精神失常。到时候，他的工作就不是停薪留职，他的妻女也不是暂时离开。
可是，怎么有人能跳脱出城主和领主的“规矩”呢？
在买下这栋房子前，他其实也听说过一些传闻，说领主之流都是谋财害命的高手。
但因为被谋财害命的不是他，他便只当个传闻听听，没有当真。
穆克劳提出低贷款利率的时候，他还暗暗感叹过，穆克劳先生真是好人，外界传闻都是对这位成功又慷慨的商人的恶意诋毁。
然而，在方雪霁从墙体里找出一切异常的来源时，他才发现，他原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上位者的善意。
可他没有释放愤怒的能力，没有宣泄悲伤的资格。
他只能麻利地接受“规矩”的存在，他只能忘记刚搬进来时是怎样和领居友好串门的，只能昧掉那点儿分文不值的良心，以求得自己喘息和逃离这里的时间。
他该逃。
哪怕他什么都没有做。
这就是上位者和下位者的区别。他必须接受自己是会被轻易踩死的蚂蚁，就像和领导说话要讲究上下级关系。
这少年到底是如何平淡说出那句“与我无关”的？在人类社会这张巨大的蛛网里，谁能置身事外？
方雪霁见他垂着脑袋，久久不作言语，想了想，又说：
“你也可以继续攒钱。”
西蒙没反应过来：“什么？”
方雪霁认真说：
“只要给钱给的足够，不管是城主，还是领主，我都可以杀。”
“你要是想报复这个破坏你生活的人，或者以绝后患，可以再次和你的邻居们拼单，买他们的命。不过，我觉得刺杀他们应该不是简单的事情，你们要多准备点儿钱。”
西蒙怔愣地看着他。
买凶杀人吗？他从来没有想过。但他从前也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活会变成这样。
方雪霁没有等西蒙的回答，反正他以后直接在会馆接任务就好。
有了处理西蒙家的经验，方雪霁后续的行动快了许多，直接是一个闯门-敲墙-啃坏封印物-“万木春”净化户主的流水线工程。
但即便他越干越快，把所有封印物处理完，天也是蒙蒙亮了。
王庭地处偏北，常年气温不高，冬季的天空更总是阴沉沉的，不知道是乌云作祟，还是工厂烟尘太大。
今天却不知道哪儿刮来阵风，把天上的一切灰色都连拖带踹地吹走了，露出无边浅蓝。明媚的天光照进苹果树街的许多扇窗户里，也把方雪霁的纯黑眼眸照得透亮。
他点了点自己的法力，不错，不仅“万木春”的成本收回来了，余量还爬到了370。
等他们签完回执，他就可以再去会馆领一万二……
想着，方雪霁望向街道上，那群聚集在一起的苹果树街居民们。
黑影的真相并不复杂，被方雪霁从噩梦中唤醒后，他们都已经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们大多数都是懦弱无助，想跑，却不知道怎样才能跑出领主之流的魔爪，只能像迎击寒风的企鹅一样聚在一起，低声焦虑未来。
方雪霁捏着回执单走过去：
“都处理完了，需要你们签字。之后网上也要确认，别忘了。”
“好的。”
回执单转了一圈，回到居民代表西蒙手上，把单子还给方雪霁时，他问，
“猎人先生，我们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方雪霁：“我叫……”
“今天是个晴天啊。”一旁的维利斯特突然说。
“……叫晴。”方雪霁听懂了维利斯特的意思，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我之后会有正式的猎人身份，你们可以通过猎人会馆联系我。”
“但我们等不及了。”
西蒙缓缓呼出一口气，沉声说，
“穆克劳有意坑我们的钱，把我们当自动提款机。现在房子没收回去，黑影就被解决，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就算我们能舍弃在这里的牵挂，离开科维亚城，去别的地方生活，再也不回来，我们也需要时间收拾行李、搬家，办理出城手续。我们不想死，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我们决定了，决定现在就下单买他的命——这没什么不对的，是吧，晴先生？是他先迫害我们的。”
维利斯特吹了声口哨，赞叹他们的觉悟。
“我们刚才商量了一下，目前有十二个人愿意出钱，能凑二十万给您，这够吗？”
一众居民小心翼翼观察方雪霁的神色，见他没反应，西蒙连忙补充，
“此外，这里的房子我们肯定要不了了，但您未必。我们愿意把它们免费赠予您，到时候能卖出多少钱，就靠您自己把握了。”
方雪霁还是没回应。
西蒙等人顿时紧张起来，这已经是他们当下能拿出的所有了，再多，就需要时间了。
但方雪霁不回应不是因为不满意，是真不知道行情。
他扭头看维利斯特，后者答：
“二十万是不高，不过，有接单的价值。”
“你想想看，像穆克劳这种人，他的人头在市面上是绝对无价的，只要你接了这单，就相当于把这方面的市场给打开了。”
“今天穆克劳是二十万，那明天的马蒂亚斯呢？后天的瑞恩城主呢？价格只会一路飙升。”
“但若是你不接这单，放任他们被穆克劳继续磋磨、逼死，就可能没有人再愿意出钱买穆克劳的命了。到时候，不仅市场没有被打开，你就算之后因为某些原因杀了穆克劳，也少赚二十万。”
“是哦。”方雪霁一拍手。
西蒙等人被维利斯特的惊天发言吓成了一只只鹌鹑，缩着脖子好半天不敢说话，许久后才问：
“这是……同意接单了？”
“没错。”方雪霁伸手，“拿来吧，钱，还有房产证。”
惊喜之余，这十二户人家立即行动，各回各家拿房产证、拟合同，生怕方雪霁反悔。
这期间，方雪霁和维利斯特怎么等都是等，干脆又爬上西蒙家的屋顶。眼下天光正好，方雪霁躺在屋顶上，觉得自己还清债务后暴富是迟早的事，前途真真是一片光明。
可没过一会儿，苹果树街的一头，传来一群急匆匆地脚步声，遇上苹果树街的居民后立即起了冲突。
他们起身看去，其中四个都穿着深绿色的管理局的制服，神色慌张。
在管理员后面，跟着个面相凶悍的男人，一身作战服，露出的右臂泛着金属光泽，身上有法力。
管理员那边也许有监控苹果树街封印物情况的东西，一来便直接闯入某一户家里，半分钟就气急败坏地冲出来，指着几个居民嘶吼：
“你们干了什么？怎么全都拆了？！”
“我们想拆就拆，这是我们自己的房子！”有个居民一想到这两个月的遭遇就来气，忍不住说。
管理员更怒火中烧：
“你怎么和我说话的？想拆就拆？你们签合同的时候难道没有看吗，苹果树街禁止私自改房！”
“之前，你们造谣这里闹鬼，导致房价暴跌，穆克劳先生好心，没有追究你们的责任。后来，你们在自己家里发疯，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穆克劳先生也说没关系。”
“但现在，你们居然连墙都拆！赔钱！必须赔钱！”
要是之前，谁不小心拆了墙，还可能被管理员唬住；但现在，没人不明白不让拆墙的真正原因。
他们梗着脖子，被理智克制的怒火反复攀升，却始终无法开口。
现在只是在谈钱。
一旦把事情完全挑明，他们该怎么办？
“墙是我拆的。”
僵持之中，方雪霁拨开那位梗脖子居民的肩膀，好奇问，
“我没有和你们签任何合同诶，这该怎么算呢？”
“我管你签没签合同？拆了我们的墙，就是要赔钱！没钱就卖东西，饰品、脏器……”
管理员的话语被机械义体打断。
那个一直跟在管理员后面，沉默不语的凶悍男人收回手，走到方雪霁面前。
他仔细打量了几秒方雪霁的脸，确定自己不认识方雪霁，目光飘了一圈，落到维利斯特的白面具上：
“听说这边有情况，顺路过来看看，没想到还来对了。”
“我听说过你，目前医疗后勤中身价第一的‘医生’，带的队要么全员生还，要么除你以外全部死光，命不硬的人可不敢找你组队。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来陪我朋友，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维利斯特问方雪霁，“你对他肯定不了解，我来给你介绍介绍？”
“这是鲁道夫，外号‘杀人蜂’，是穆克劳手底下的得力干将。”
闻言，鲁道夫不禁昂起了头。
他实力算不上顶尖，不能直接为马蒂亚斯领主做事，但能在穆克劳手下有名，已经是很光荣的事情。
维利斯特继续说：“他是修行者，和你一样，也是朝光师属性。据猎人论坛上最新的扒一扒，他现在是2级，所掌握的法术有‘飞火流光’、‘英魂再临’、‘灵流之墙’、‘溯源之眼’。”
鲁道夫的表情凝住，介绍他不应该说他的光荣事迹吗？这是干嘛？
“看到他右臂了吗？那是机械义体，平时是手，打架的时候会切换成一根刺刀。”
“那根刺刀是法器，具有高破附魔，一般的盾是扛不住的。而且，刺刀带有剧毒，被划伤的人在五分钟内会内脏腐烂而亡，所以他的外号是‘杀人蜂’。”
“除了基础法术和常用武器，他的身体各方面自然也有强化。”
“据可靠情报，他本人已达到百毒不侵的水平，力量、速度、防御力，那更是不必多说，普通人的话，一拳都接不了。”
方雪霁问：“那我可以接他几拳？”
“你不用接，我觉得他打不着你。”维利斯特看着鲁道夫变了的脸色，凑在方雪霁耳边低语，
“你知道他的头值多少钱吗？”
他把自己的光脑屏幕亮到方雪霁面前，上面显示着猎人任务榜单，其中，“杀人蜂”鲁道夫的人头悬赏在二级任务里，价值28万6，竟然比刚才他们对穆克劳的定价还贵些。
“杀了他，你待会儿就可以去会馆领这28万6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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