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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离别二字真难写 ...

  •   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温牛奶的温度总能精准卡在德吉卓玛坐下的那一刻——不烫嘴,也不会凉到胃里。林江摸清了规律,每天早上七点十分准时从宿舍出发,把超市买的常温牛奶揣在藏青色校服外套里,一路快步穿过还沾着晨露的篮球场,怀里的温度刚好能把牛奶捂到三十七度。他总说这是“人体恒温加热法”,德吉卓玛每次听到都会笑,睫毛弯成小扇子,先捏着杯沿抿一口,再用小勺挖开酸奶盒上的锡箔纸,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了晨光里的浮尘。
      大一下学期的日子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软乎乎地裹着人。专业课渐渐多了起来,林江的《管理学原理》要背大段的“霍桑实验”“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课本边缘被他画满了歪歪扭扭的批注;德吉卓玛的工程制图课经常要在画室待到晚上九点,铅笔芯用得比筷子还快,指尖总沾着淡淡的碳粉,连翻书时都能在页脚留下浅浅的黑印。但不管多忙,两人总会在傍晚挤出半小时去操场散步——从图书馆出来,沿着塑胶跑道走三圈,刚好能赶上食堂最后一波热乎的牛肉汤,汤里要多加两勺香菜,是他们默认的习惯。
      德吉卓玛喜欢在散步时说家里的事。她说奶奶最近学会了用智能手机,每天早上都会发一段转经筒转动的视频,背景里总混着村口老槐树的蝉鸣;说妈妈腌的酸菜吃完了,让她暑假回家带新的,还特意叮嘱要选坛口泛着白霜的,那才是腌透了的;说村里的青稞开始抽穗了,风一吹就像绿色的浪,等暑假回去,她要带着林江去田埂上走,让他闻闻青稞穗子的清香。林江就走在她左边,听她说话,偶尔插一句“到时候我帮你一起割青稞”,德吉卓玛总会回头瞪他一眼,藏在卫衣帽子里的耳朵尖微微发红:“你连镰刀都不会拿,别把青稞苗割下来了,我妈要骂人的。”
      五月中旬的一天,德吉卓玛抱着工程图册进门时,却没像往常一样先拿起牛奶,而是把一个牛皮纸信封轻轻推到林江面前。晨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信封上,印着的“青海省建筑设计研究院”字样格外清晰,右下角还盖着小小的红色印章。“我上周投的实习简历,他们让我下周一去面试。”她指尖捏着图册封皮的边缘,指甲盖泛着淡淡的粉,声音比平时轻了些,“要是过了,暑假可能要提前去西宁报到,听说要跟着工程师去玉树做民居测绘。”
      林江手里的笔顿了顿,墨水在《管理学原理》“组织文化”那一节的页脚晕开一小团黑渍,像块洗不掉的墨疤。他想起两人之前趴在图书馆桌上画的暑假计划:七月中旬先去青海湖看日出,要在湖边搭帐篷等整夜;八月初去德吉卓玛老家的草原,她教他骑马,他帮她赶羊群;月底还要去西宁逛塔尔寺,她要带他去转最里面的那圈经筒,说那是奶奶告诉她最灵验的地方。可现在那计划像被风吹皱的纸,轻轻一碰就变了形。“那……面试需要准备什么吗?”他把牛奶往她那边又推了推,杯壁上的水珠沾了点在桌布上,“我帮你查下工程管理岗常见的面试题?比如施工进度控制、成本核算那些,我之前看管理学案例时见过类似的。”
      德吉卓玛却摇了摇头,低头翻开图册,铅笔尖在一张未完成的民居图纸上划出细细的线,线条直得像用尺子量过:“不用啦,我奶奶昨天打电话说,让我带点家里的青稞饼给面试官,说真诚比什么都重要。”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研究院的院长是我爷爷的老战友,小时候还抱过我呢,应该不会太为难我。”林江看着她低垂的眼睫,没再多问——他知道德吉卓玛从不轻易求人,哪怕是沾着人情的事,也总怕给别人添麻烦。
      接下来的几天,德吉卓玛晚上回宿舍后,会躲在被窝里用手机查玉树的天气。林江偶尔会收到她发来的消息,大多是“玉树七月还会下雪吗”“草原上的蚊子是不是很大”这类细碎的问题,后面总跟着个纠结的表情。他每次都要查半天天气预报和旅游攻略,再一条一条仔细回复,末了还要加一句“要是面试过了,我陪你去西宁买厚外套”。德吉卓玛很少回复“好”或“不好”,大多是发个“嗯嗯”,再配个转经筒的表情包——那是她去年暑假特意存的,说看着就安心。
      面试前一天晚上,德吉卓玛突然约林江在操场见面。那天的月亮特别圆,挂在篮球架的顶端,把塑胶跑道照得泛着白。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来是两块用油纸裹着的青稞饼,还带着淡淡的麦香。“我妈昨天寄来的,让我面试当天吃,说能保佑顺利。”她把一块递给林江,“你也尝尝,比学校超市卖的好吃多了,没放那么多糖。”林江咬了一口,青稞的颗粒感在嘴里散开,带着点淡淡的咸,确实比超市的更有嚼劲。“好吃,”他含糊地说,“要是面试过了,让阿姨多寄点,我想带给赵磊他们尝尝。”德吉卓玛笑了,坐在看台上晃着腿,月光落在她的发梢,像撒了点碎银。
      面试那天,林江特意早起,在食堂买了德吉卓玛爱吃的油条和豆浆,送到她宿舍楼下。她穿着一件藏青色的连衣裙,是去年生日林江送的,领口别了个小小的银饰,是奶奶给她的护身符。“别紧张,”林江帮她理了理裙摆,“你画的图那么好,肯定能过。”德吉卓玛点了点头,接过早餐,转身跑进宿舍楼时,又回头冲他挥了挥手,阳光落在她的笑脸上,亮得晃眼。
      下午四点多,林江正在图书馆背《市场营销学》的“4P理论”,手机突然震了——是德吉卓玛发来的消息,只有三个字:“过啦!”后面跟着一串庆祝的表情。他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差点碰倒旁边的椅子,惹得对面的同学看了他一眼。他赶紧给德吉卓玛回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就听到她兴奋的声音:“林江!院长说我下个月十五号去西宁报到,还说可以带一个人去玉树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林江的心跳漏了一拍,手里的课本“啪”地掉在桌上。他想起父亲之前给他发的短信,说暑假要让他去北京参加管理学夏令营,还说已经帮他报了名,不能不去。可看着德吉卓玛兴奋的语气,他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好啊,”他说,“我跟我爸说一声,应该没问题。”挂了电话,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父亲的号码,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拨过去——他想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德吉卓玛,至于父亲那边,他想等暑假快到了再慢慢说。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开始忙着准备去西宁的东西。德吉卓玛列了一张长长的清单,从厚外套到防晒霜,甚至连感冒药和晕车药都写上了;林江则偷偷查了从长春到西宁的火车时刻表,还对比了好几种铺位的价格,最后选了硬卧,说这样既能休息好,又能省点钱买去玉树的车票。他还在网上买了一个小小的相机,想把青海的风景和德吉卓玛的笑脸都拍下来,存成永远的回忆。
      六月底放暑假的那天,林江背着收拾好的背包,和德吉卓玛一起坐上了去西宁的火车。火车缓缓驶出长春站,德吉卓玛靠窗坐着,手里拿着奶奶织的藏青色围巾,时不时往窗外看。林江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心里既开心又有点不安——他还没跟父亲说要去青海的事,不知道父亲会不会生气。可他又想,这是他第一次跟德吉卓玛一起出门,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火车穿过黄土高原,远处的山峦渐渐从灰黄色变成了青灰色,天空越来越蓝,云像棉花糖一样挂在天上,低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快到了,”德吉卓玛指着窗外,声音里带着期待,“过了前面那座山,就能看到湟水河了,河水是碧绿色的,特别好看。”林江靠在她身边,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的不安渐渐散了。他想起第一次听德吉卓玛说起青海时的样子,想起她画的青海湖的图纸,想起她总说的“草原上的风是甜的”,突然觉得,不管父亲怎么安排,他都想陪着德吉卓玛,去她想去的地方。
      火车到西宁站时,德吉卓玛的表哥来接他们。表哥开着一辆白色的皮卡车,车斗里装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里面是奶奶让带的青稞饼、酸菜,还有一坛自己酿的青稞酒。“卓玛,你奶奶昨天就开始念叨你了,说你再不回来,青稞都要熟了。”表哥一边帮他们搬行李,一边笑着说,“林江是吧?卓玛总跟我们提起你,说你是她的同学,学习特别好,还会照顾人。”林江笑着点头,接过行李,放进皮卡车厢里。德吉卓玛坐在副驾驶座上,跟表哥说着家里的事,偶尔回头看林江一眼,眼里满是笑意。
      皮卡车驶出西宁市区,沿着湟水河往德吉卓玛家的方向开。路边的青稞田一望无际,绿色的青稞穗在风里轻轻摇晃,像一片绿色的海洋。德吉卓玛打开车窗,风带着青稞的清香吹进来,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满是惬意:“你闻,这就是青稞的味道,我从小闻到大的。小时候我总跟小伙伴在青稞田里捉迷藏,有时候躲太久,会被妈妈拿着镰刀追着打。”林江也打开车窗,风拂过脸颊,带着淡淡的清香,比城市里的空气清新多了。他看着路边的青稞田,看着远处的雪山,突然觉得,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像德吉卓玛画的画一样。
      德吉卓玛家在一个叫“多巴”的小村子里,村子坐落在雪山脚下,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着格桑花,红的、黄的、紫的,开得热热闹闹。奶奶早就站在院门口等他们了,穿着一件藏蓝色的藏袍,手里拿着一串佛珠,看到德吉卓玛,赶紧迎上来,拉着她的手,用藏语说了好一会儿话,眼里满是心疼。林江听不懂藏语,但能从奶奶的眼神里,看出她对德吉卓玛的疼爱——那眼神,像阳光一样温暖,能把人裹住。
      晚上,奶奶做了一大桌菜,有手抓羊肉、青稞饼、酸菜炒肉,还有奶奶自己酿的青稞酒。手抓羊肉是用清水煮的,只放了点盐,却一点都不膻,还带着淡淡的奶香;青稞饼是刚烙好的,外皮金黄酥脆,里面却很软,咬一口满嘴都是麦香;酸菜炒肉里的酸菜是奶奶自己腌的,酸得恰到好处,配着肉吃特别下饭。“林江,你多吃点,”奶奶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我们这里的羊肉,跟你们城里的不一样,没有膻味,吃了暖和。”林江笑着点头,拿起一块羊肉,放进嘴里——确实没有膻味,还带着淡淡的奶香,特别好吃。他忍不住又夹了一块,惹得德吉卓玛笑他:“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奶奶还煮了很多呢。”
      吃完饭,德吉卓玛带着林江在村子里散步。晚上的村子很安静,只有狗叫声和虫鸣声,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转经筒转动的“吱呀”声。月亮挂在天上,特别圆,特别亮,把村子照得像白天一样。“你看,那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转经筒,”德吉卓玛指着村口的转经筒,转经筒是铜做的,上面刻着藏文,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每天早上,奶奶都会来这里转经,转三圈,祈求家人平安。”林江看着转经筒,想起奶奶给他的那个小转经筒,放在他的背包里,一直没离过身。“等明天,我们一起去转经吧?”他问。德吉卓玛点头:“好啊,我教你怎么转,转的时候要心里想着愿望,这样愿望就能实现。”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林江就被奶奶叫醒了。他跟着德吉卓玛和奶奶去村口转经,路上还遇到了几个早起的村民,他们看到德吉卓玛,都笑着跟她打招呼,用藏语说着什么,德吉卓玛也笑着回应。转经筒旁边有个小小的石凳,奶奶说那是爷爷以前经常坐的地方,爷爷走了以后,她每天都会来这里坐一会儿,跟爷爷说说话。德吉卓玛握着林江的手,教他怎么转经筒:“要顺时针转,用力要均匀,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转的时候要心里想着愿望,不能分心。”林江闭上眼睛,心里想着——希望德吉卓玛永远开心,希望奶奶身体健康,希望他们能一直在一起。转经筒“吱呀”作响,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像奶奶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
      在德吉卓玛家待了三天,林江跟着她一起去青稞田割青稞。一开始,他确实不会用镰刀,总是把青稞苗割下来,穗子却留在田里,德吉卓玛笑得前仰后合,手把手教他怎么握镰刀,怎么找准角度:“你看,镰刀要这样拿,刀刃贴着青稞秆,用力一拉,穗子就下来了,不能太用力,不然会把秆子劈成两半。”她握着林江的手,一起割下第一把青稞穗,青稞穗上的绒毛蹭在手上,有点痒。“慢慢来,别着急,”她说,“割青稞是个细活,急不来。”林江跟着她学,渐渐也掌握了技巧,虽然割得还是没她快,但至少不会把苗和穗子分开了。
      两人在青稞田里割青稞,阳光照在身上,有点热,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滴在青稞穗上,很快就干了。德吉卓玛偶尔会唱起藏歌,歌声清脆,像山涧的泉水,在青稞田里回荡。林江听不懂歌词,却觉得特别好听,跟着她的节奏,一边割青稞,一边哼着调子。有时候,德吉卓玛会停下来,指着远处的雪山,跟他说雪山的故事:“奶奶说,雪山上住着神灵,每年都会保佑我们的青稞丰收,保佑我们平安。”林江看着远处的雪山,雪山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像一块巨大的白玉,心里满是敬畏。
      第四天晚上,林江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着天上的星星,突然跟德吉卓玛说:“卓玛,我们去可可西里吧?我早就听说可可西里的风景特别美,有藏羚羊,还有雪山和湖泊,我想跟你一起去看看。”德吉卓玛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啊,我小时候跟爸爸去过一次可可西里,那时候太小了,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里的星星特别亮,藏羚羊跑得特别快。不过去可可西里有点远,我们需要租辆车,我表哥说,西宁有租车行,可以租到吉普车,适合在草原上开,不容易陷进泥里。”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坐火车回了西宁。在西宁市区的一家租车行,林江租了一辆白色的北京BJ40吉普车,车身上还贴着“可可西里探险”的贴纸,看起来特别有气势。租车行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姓马,是土生土长的西宁人,听说他们要去可可西里,特意叮嘱:“可可西里那边路不好走,很多地方都是土路,坑坑洼洼的,下雨后还会有泥坑,你们开车的时候一定要慢,别开太快。还有,那边很多地方没有手机信号,你们一定要带够水和食物,最好再带个卫星电话,万一遇到危险,也好求救。对了,那边晚上特别冷,就算是七月,晚上温度也可能降到零度以下,你们一定要带厚外套,别冻着了。”
      林江认真地听着,把马老板说的注意事项一条一条记在手机备忘录里,还跟马老板借了一个卫星电话,说回来后会好好感谢他。马老板笑着说:“不用谢,你们年轻人敢去可可西里,勇气可嘉,注意安全就行。对了,我给你们一张地图,上面标了可可西里的主要景点和补给点,你们照着地图走,别走错路了。”林江接过地图,地图是手绘的,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了路线,还有很多马老板手写的备注,比如“此处有暗冰,小心驾驶”“这里有藏羚羊出没,别鸣笛”,看得出来马老板很用心。
      从租车行出来,两人去超市买了很多补给品。水买了二十瓶,有矿泉水也有运动饮料,林江说运动饮料能补充电解质,防止在草原上中暑;食物买了面包、方便面、火腿肠、巧克力,还有几包压缩饼干,德吉卓玛说压缩饼干体积小,方便携带,万一遇到堵车,也能垫垫肚子;厚外套买了两件,是加绒的冲锋衣,林江选了藏青色,德吉卓玛选了红色,说红色在草原上显眼,万一走散了也容易找到;他们还买了帐篷、睡袋、防潮垫,准备在可可西里露营,晚上看星空。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开车出发了。吉普车驶出西宁市区,沿着京藏高速往格尔木方向开。一开始路上还有很多车辆,后来车辆渐渐少了,路边的风景也渐渐变了——青稞田变成了草原,远处的雪山越来越近,天空蓝得像一块宝石,云像棉花糖一样挂在天上,低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德吉卓玛打开车窗,风带着草原的气息吹进来,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满是兴奋:“我还是小时候跟爸爸去过一次可可西里,那时候坐在爸爸的摩托车上,风比现在还大,吹得我眼睛都睁不开。这次坐在吉普车里,比以前舒服多了。”林江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心里也跟着开心,他握着方向盘,偶尔侧过头看她,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绒毛清晰可见,像天使一样。
      开了大概两个小时,他们到了湟源县。德吉卓玛说这里的陈醋很有名,让林江停车,想去买两瓶,说带在身边,吃方便面的时候可以加点,味道会更好。林江笑着停下车,跟德吉卓玛一起走进一家小卖部。小卖部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看到他们,热情地打招呼:“你们是去可可西里玩吧?最近很多年轻人都去那里,你们要注意安全啊。”德吉卓玛笑着说:“谢谢阿姨,我们会注意安全的。我们想买两瓶陈醋,你们这里最好的陈醋是哪种?”阿姨从货架上拿了两瓶陈醋,说:“这是我们自己酿的陈醋,放了三年了,味道特别正宗,你们买两瓶,回去尝尝。”林江付了钱,阿姨还送了他们一小袋青稞米,说煮稀饭的时候放进去,特别香。
      从湟源县出来,继续往格尔木方向开。路上的车越来越少,偶尔能看到几辆货车,司机看到他们的吉普车,会鸣笛打招呼,林江也会鸣笛回应。德吉卓玛靠在车窗上,看着路边的草原,偶尔会指着远处的羊群,兴奋地喊:“林江,你看,好多羊啊!它们在草原上吃草,像天上的白云掉在了地上。”林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的草原上,一群白色的羊在慢悠悠地吃草,牧羊人坐在马背上,手里拿着鞭子,偶尔会甩一下,声音在草原上回荡。
      开了大概四个小时,吉普车到了格尔木。格尔木是个县级市,是进藏和去可可西里的必经之路,城市不大,但很热闹。两人在格尔木吃了午饭,选了一家清真餐厅,点了手抓羊肉、烤包子和酸奶。手抓羊肉比德吉卓玛家的更有嚼劲,烤包子外皮酥脆,里面的羊肉馅特别香,酸奶上面撒了点砂糖,酸中带甜,特别好吃。吃完饭,他们又去超市买了些补给品,补充了水和食物,还买了些水果,比如苹果和梨,德吉卓玛说在草原上吃水果能补充维生素,防止上火。
      出了格尔木市区,就上了109国道。109国道是进藏的主要公路之一,路面虽然是柏油路,但很多地方都有坑洼,吉普车开在上面,有点颠簸。德吉卓玛却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反而趴在车窗上,四处张望,像个好奇的孩子。“你看,那是藏原羚!”德吉卓玛突然指着窗外,兴奋地喊道,“它们跑得特别快,一般人根本追不上,我小时候跟爸爸去草原,还追过它们,结果跑了半天,连它们的影子都没追上。”林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的草原上,几只藏原羚正低着头吃草,它们的体型比藏羚羊小一些,毛色是浅棕色的,屁股上有一块白色的毛,像个心形,特别可爱。林江放慢车速,让德吉卓玛看得更清楚些。藏原羚似乎不怕人,站在草原上,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慢悠悠地跑开了,跑起来的时候,屁股上的白毛一颠一颠的,特别滑稽。
      又开了两个多小时,远处出现了一块蓝色的牌子,上面写着“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牌子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保护野生动物,守护生态家园”。德吉卓玛激动地拍了拍手:“到了!我们到可可西里了!我终于又来这里了!”林江把车停在保护区门口的检查站,下车登记。检查站的工作人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穿着绿色的制服,看到他们,笑着说:“你们是来旅游的吧?最近来可可西里的游客挺多的,不过你们要注意,里面不能随意下车,不能投喂野生动物,不能乱扔垃圾,要是遇到巡逻车,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们说。”林江点头,把身份证递给工作人员登记,工作人员还递给他们一张注意事项,上面写着“禁止随意下车、禁止投喂野生动物、禁止乱扔垃圾、禁止破坏植被”等规定,林江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把注意事项放进车里。
      登记完,林江开车进了保护区。里面的路果然不好走,很多地方都是土路,坑坑洼洼的,吉普车颠簸得厉害,像在跳街舞。德吉卓玛却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反而兴奋地打开车窗,让风灌进来,头发被风吹得乱乱的,却笑得特别开心。“我好像看到藏羚羊了!在那边!”德吉卓玛突然指着窗外,声音里满是激动。林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的草原上,几只藏羚羊正低着头吃草,它们的体型比藏原羚大一些,毛色是浅灰色的,头上的角又细又长,像两把镰刀,特别漂亮。“别出声,我们慢慢开,别吓到它们。”林江放慢车速,小心翼翼地往前开,生怕惊动了藏羚羊。
      藏羚羊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车,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吃草,一点都不害怕。德吉卓玛拿出手机,偷偷拍了几张照片,小声说:“太可爱了,它们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小时候我跟爸爸来这里,只远远地看到过一次藏羚羊,这次能这么近看到它们,太幸运了。”林江也拿出相机,拍了几张藏羚羊的照片,相机里的藏羚羊,在草原和蓝天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灵动。
      吉普车在草原上开了大概一个小时,林江看到前面有一片湖泊,湖水蓝得像天空,远处的雪山倒映在湖里,像一幅画。“那是卓乃湖,”德吉卓玛说,“是可可西里最有名的湖泊之一,很多藏羚羊都会来这里喝水。我们去湖边看看吧?我想在湖边拍照。”林江点头,把车停在湖边的空地上,两人下车。湖边的风很大,吹得人头发都乱了,德吉卓玛裹紧冲锋衣,走到湖边,蹲下来,用手摸了摸湖水——冰凉冰凉的,像冰块一样。“这湖水是雪山融水,特别干净,”她说,“小时候爸爸告诉我,这湖里有神灵,不能随便乱扔东西,不然会受到惩罚的。”林江走到她身边,看着湖水,心里满是震撼。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干净、这么蓝的湖水,像一块蓝宝石,镶嵌在草原上,远处的雪山倒映在湖里,分不清哪是山,哪是水。
      “我们在这里拍张照吧?”林江拿出相机,递给德吉卓玛,“你站在湖边,我帮你拍,这里的风景这么美,拍出来肯定好看。”德吉卓玛点点头,走到湖边,摆出一个姿势——她张开双臂,迎着风,头发在风里飘着,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阳光照在她身上,湖水倒映着她的影子,像一幅美丽的油画。林江按下快门,把这美好的瞬间定格下来。他又给德吉卓玛拍了很多张照片,有的是她蹲在湖边摸湖水的样子,有的是她站在草原上眺望雪山的样子,还有的是她和藏羚羊的合影——虽然藏羚羊离得有点远,但还是能看出她和藏羚羊同框的画面。
      两人在湖边待了大概半个小时,就继续往前开。一路上,他们看到了很多野生动物,除了藏羚羊和藏原羚,还有藏野驴、野牦牛,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小鸟。藏野驴的体型很大,毛色是棕色的,跑得特别快,看到他们的车,会跟在车后面跑,好像在跟他们比赛;野牦牛的体型更大,毛色是黑色的,头上的角又粗又长,看起来很凶,德吉卓玛说野牦牛很暴躁,要是惹到它们,会用角顶车,特别危险,让林江离它们远点。林江听了,赶紧把车开远了些,生怕惊动了野牦牛。
      傍晚的时候,林江找了一个平坦的地方,准备在这里露营。这个地方离卓乃湖不远,能看到湖水和雪山,周围没有太多的植被,不用担心有野生动物靠近。林江从车里拿出帐篷,开始搭建。帐篷是他特意选的双人帐篷,蓝色的,上面印着星星图案,德吉卓玛说这个帐篷看起来像个小房子,特别可爱。林江按照说明书,先把帐篷杆撑开,再把帐篷布搭在上面,然后用钉子把帐篷固定在地上,防止被风吹走。德吉卓玛在旁边帮忙,递钉子、拉帐篷布,两人配合得特别默契。“我还是第一次在草原上露营,”德吉卓玛说,“以前总听爸爸说,草原上的星空特别美,有很多星星,还能看到银河,今天终于能看到了。”
      帐篷搭好后,林江又拿出煤气灶和锅,准备煮方便面。他先在锅里加了点水,然后把煤气灶打开,等水烧开后,把方便面放进去,再加入调料包和火腿肠。德吉卓玛坐在旁边,帮他烧火——虽然煤气灶不用烧火,但她还是觉得应该做点什么,就拿出一些干树枝,在旁边堆了个小篝火,说晚上可以烤火取暖,还能防止野生动物靠近。篝火堆好后,德吉卓玛用打火机点燃了树枝,树枝“噼里啪啦”地响着,火焰照亮了她的脸,看起来特别温暖。
      “你说,我们以后要是能经常来这里就好了,”德吉卓玛一边看着篝火,一边说,“这里的空气这么好,风景这么美,比城市里舒服多了。城市里的空气总是灰蒙蒙的,看不到这么蓝的天,也看不到这么多星星。”林江看着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他想跟德吉卓玛永远在一起,想以后每年都带她来可可西里,看藏羚羊,看星空,看草原上的日出日落。“会的,”他说,“以后我们每年都来,等我们毕业了,就来青海工作,这样就能经常来可可西里了。”德吉卓玛点头,眼里满是期待,她靠在林江的肩膀上,看着篝火,小声说:“要是能这样,就太好了。”
      方便面煮好了,两人坐在帐篷旁边,一边吃,一边看夕阳。夕阳把草原染成了金黄色,远处的雪山像披了一层金纱,特别漂亮。方便面虽然简单,但在草原上吃起来,却觉得特别香。林江还从车里拿出之前买的陈醋,倒了一点在方便面里,说这样味道会更好。德吉卓玛尝了一口,笑着说:“真的很好吃,比在学校食堂吃的方便面好吃多了。”
      吃完晚饭,天渐渐黑了。草原上的温度降得很快,风也越来越大,林江把篝火堆得更大了些,两人坐在篝火旁边,烤着火取暖。“你看,星星出来了!”德吉卓玛突然指着天上,兴奋地喊道。林江抬头看去,天上果然出现了很多星星,一闪一闪的,像撒在黑丝绒上的钻石。随着天色越来越暗,星星越来越多,最后整个天空都被星星覆盖了,连银河都清晰可见,像一条银色的带子,横跨在天空中。“太漂亮了,”林江忍不住感叹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星星,也没见过这么清晰的银河,比在天文馆里看到的还要美。”
      德吉卓玛躺在草地上,抬头看着星空,小声说:“你看,那是北斗七星,我小时候奶奶教我认的,说跟着北斗七星走,就不会迷路。还有那是牛郎星和织女星,奶奶说它们每年七月初七会在银河上相会,就像我们一样,不管相隔多远,都会在一起。”林江躺在她身边,跟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了北斗七星,像一把勺子,挂在天上;牛郎星和织女星在银河的两边,遥遥相望,好像在诉说着思念。“真好看,”他说,“比我在城市里看到的星星亮多了,城市里的星星很少,还很暗,根本看不到银河。”
      两人躺在草地上,聊了很多。德吉卓玛说起小时候在草原上的趣事:说她小时候跟着爸爸去放牧,不小心把羊群弄丢了,最后在草原上哭了很久,还是奶奶带着她找到了羊群;说她小时候跟小伙伴一起放风筝,风筝飞到了天上,挂在了树上,他们爬了半天树,才把风筝取下来;说她小时候最喜欢听奶奶讲草原上的故事,奶奶会讲藏羚羊的故事,讲雪山的故事,讲神灵的故事,每次都能让她听得入迷。林江说起自己小时候踢足球的经历:说他小时候最喜欢踢足球,每天放学后都会在操场上踢一会儿,有时候会踢到天黑才回家;说他第一次在绿茵场上吹哨当裁判,特别紧张,连规则都忘了,还吹错了好几个球;说他以前梦想着能成为一名足球运动员,后来因为爸爸的反对,才放弃了足球,选择了管理学。
      风轻轻吹过,带着草原的气息,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睛,篝火在旁边“噼里啪啦”地响着,一切都那么美好。林江握紧德吉卓玛的手,心里满是幸福——他觉得,这一刻,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了,只剩下眼前的美景和身边的人。他想,要是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半夜的时候,林江被冻醒了。草原上的晚上特别冷,即使盖着厚厚的睡袋,也能感觉到寒意。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德吉卓玛,她睡得很沉,眉头却微微皱着,好像在做什么不好的梦。林江把自己的冲锋衣盖在她的睡袋上,然后轻轻走出帐篷,坐在篝火旁边,看着星空。篝火已经快灭了,只剩下一点火星,林江加了些干树枝,篝火又重新燃烧起来,温暖的火焰驱散了寒意。
      他想起父亲之前给他发的短信,说暑假要让他去北京参加管理学夏令营,还说已经帮他报了名,不能不去。他还想起自己还没跟父亲说要去青海的事,不知道父亲会不会生气。可他又想,这是他第一次跟德吉卓玛一起出门,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也不想让德吉卓玛失望。他决定,等回到西宁后,再跟父亲好好解释,希望父亲能理解他。
      第二天早上,两人被一阵鸟鸣声吵醒。林江走出帐篷,看到草原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远处的雪山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粉色,像害羞的姑娘。“日出!”德吉卓玛也走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兴奋地喊道。两人赶紧拿出相机,跑到卓乃湖边,等着看日出。
      太阳慢慢从雪山后面升起来,先是露出一点红色的光芒,然后渐渐变大,把草原染成了红色、橙色、黄色……颜色一点点变化,最后变成了金色。湖水也跟着变了颜色,从蓝色变成了金色,像撒了一层金粉。远处的藏羚羊也醒了,在草原上奔跑着,好像在迎接日出。“太漂亮了,”德吉卓玛靠在林江肩膀上,小声说,“这是我看过最美的日出,比青海湖的日出还要美。”林江握紧她的手,心里满是幸福——他觉得,能和德吉卓玛一起看这么美的日出,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吃完早饭,两人收拾好帐篷和行李,准备离开可可西里。德吉卓玛坐在副驾驶座上,回头看着渐渐远去的草原和雪山,眼里满是不舍:“下次我们什么时候还能来啊?我还想来看藏羚羊,看星空,看日出。”“等放寒假,我们再来,”林江说,“那时候草原上可能会下雪,雪景肯定也特别美,我们可以在草原上堆雪人,还可以在湖边滑冰。”德吉卓玛点头,眼里又充满了期待,她拿出手机,翻看昨天拍的照片,一边看一边笑,嘴里还小声说着:“这张好看,那张也好看,回去后我要把这些照片洗出来,贴在我的床头,这样每天都能看到可可西里的风景了。”
      吉普车驶出可可西里保护区,沿着109国道往格尔木方向开。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对视一眼,眼里满是笑意。他们都知道,这次可可西里之旅,会成为他们永远的回忆,不管以后遇到什么困难,想起这次旅行,都会觉得很温暖。
      回到西宁后,两人把吉普车还给了马老板,马老板看到他们平安回来,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们能安全回来,年轻人有勇气,也细心。”林江跟马老板道谢,还把自己在可可西里拍的照片给马老板看,马老板看了,笑着说:“你们拍的照片真好看,比我以前看到的还要美,看来你们这次旅行很开心啊。”林江点头说:“是啊,这次旅行特别开心,谢谢你的帮助,要是没有你,我们可能都不敢去可可西里。”
      从租车行出来,两人坐火车回了德吉卓玛家。在她家又待了两天,帮奶奶割了些青稞,还跟奶奶一起转了经筒。临走的时候,奶奶把青稞饼、酸菜装了满满一大包,塞到林江手里:“带回去吃,想卓玛了,就给她打电话,要是有时间,就再来青海玩,奶奶给你们做手抓羊肉吃。”林江点头,接过包,心里满是感动。德吉卓玛的表哥开车送他们去火车站,路上,德吉卓玛靠在林江肩膀上,小声说:“这个暑假,是我最开心的一个暑假,谢谢你陪我来可可西里,陪我回家。”林江看着她,笑着说:“我也是,这个暑假我也很开心,以后我们还要一起去更多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
      火车开动的时候,德吉卓玛趴在车窗上,跟奶奶和表哥挥手,眼里满是不舍。林江握着她的手,轻声说:“别难过,寒假我们还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陪奶奶一起过年,一起转经筒,一起看草原的雪景。”德吉卓玛点头,擦干眼泪,靠在林江身边,闭上眼睛,脸上带着微笑。林江看着她的睡颜,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要陪她去更多的地方,看更多的风景,让她永远开心。
      回到学校后,暑假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林江把父亲寄来的夏令营通知书藏在了衣柜最底层的抽屉里,用一件旧衣服盖着,好像这样就能把父亲的安排也一起藏起来。他每天都跟德吉卓玛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准备大二的课程——德吉卓玛要预习《工程力学》和《建筑材料》,林江则要复习《管理学原理》和《微观经济学》,两人坐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像在可可西里草原上的感觉。
      德吉卓玛似乎也忘了暑假在家时的烦恼,又像以前一样,爱笑,爱说家里的事。她会跟林江说奶奶最近又学会了做什么新菜,说表哥最近交了个女朋友,还说村里的青稞已经收割完了,妈妈把青稞磨成了粉,准备寄点给她做青稞饼。林江就坐在她旁边,听她说话,偶尔帮她解答一下工程力学里的难题,或者给她讲一讲管理学里的案例,两人的日子又回到了以前的平静和美好。
      九月初,学校开学了。两人升上了大二,专业课更多了,也更难了。林江的管理学课程需要做很多案例分析,比如分析某公司的组织结构问题,或者制定某产品的市场营销策略,每次做案例分析,他都会跟德吉卓玛一起讨论,德吉卓玛虽然不懂管理学,但总能从工程管理的角度给他一些新的思路;德吉卓玛的工程制图课经常要熬夜画图,有时候画到凌晨一两点,林江会在她宿舍楼下的便利店买热牛奶和面包,送到她的画室,看着她吃完再回去睡觉。
      可是,林江渐渐发现,德吉卓玛变了。她不再像以前一样,经常跟他说家里的事,每次林江问起,她都只是含糊地说“家里挺好的,没什么事”;晚上打电话时,也总是说不了几句就挂了,说自己要画图或者要睡觉;偶尔提到暑假去可可西里的事,她也只是勉强笑一下,不再像以前一样兴奋地说个不停。林江心里很疑惑,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她总说“没事,就是学习太累了,有点烦”。可林江知道,她在撒谎,她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他——他太了解德吉卓玛了,她从来不会因为学习累而烦,反而会把学习当成一种乐趣。
      十月中旬的一天,德吉卓玛约林江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见面。她来得很晚,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眼角还有未擦干的泪痕。林江心里一紧,赶紧站起来,拉着她的手,问:“卓玛,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你跟我说,别一个人憋着。”德吉卓玛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坐下,从包里拿出一张纸,轻轻推到林江面前。纸上写着“退学申请”四个字,字体是德吉卓玛的,却比平时潦草了很多,下面签着她的名字,还有一个红色的手印,看起来格外刺眼。
      林江手里的笔“啪”地掉在地上,墨水在“退学申请”那几个字上晕开一大团黑渍,像一块丑陋的疤。“你……你要退学?”他声音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考研,一起去青海工作,一起每年都去可可西里的吗?你怎么突然要退学了?”德吉卓玛低着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纸上,把“退学申请”那几个字晕得更模糊了。“我爸……我爸生病了,很严重,是胃癌晚期。”她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地说,“医生说需要很多钱治疗,还要有人照顾。家里的青稞田没人管,奶奶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根本种不动地,也照顾不了我爸。我必须回去,帮家里种地,照顾我爸和奶奶,这是我的责任,我不能不管他们。”
      林江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想起暑假在德吉卓玛家时,她爸爸看起来还好好的,虽然话不多,但精神很好,还帮着奶奶割青稞,怎么会突然得了胃癌晚期?他想起德吉卓玛暑假时的沉默,想起她晚上偷偷抹眼泪,想起她最近的反常,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她一直在承受着这么大的压力,却从来没跟他说过,一个人默默扛着。“那……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林江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说,“我可以跟我爸借钱,帮你爸治病,我爸虽然严厉,但他是个好人,肯定会帮你的;我们可以请人帮你家种青稞,我可以帮你找工人,费用我来出,不一定非要你退学啊。卓玛,你别退学,我们还有很多约定没实现,我们还要一起去可可西里,一起去青海湖,一起考研,一起工作,你不能就这样放弃啊。”
      德吉卓玛却摇了摇头,慢慢抽回手,用袖子擦干眼泪,声音带着绝望:“没用的,林江。我爸的病需要长期治疗,需要很多钱,不是一笔小数目,你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不能连累你。而且,家里的青稞田是我们家唯一的收入来源,必须有人亲自种,不然会荒掉的,到时候我们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更别说给我爸治病了。我必须回去,这是我的命,我认了。”她顿了顿,又说:“我们的约定……对不起,林江,我不能陪你实现了。你是个好人,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会有人陪你去可可西里,陪你去青海湖,陪你实现所有的约定。”
      林江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看着德吉卓玛,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卓玛,你别这样说,我只要你陪我,别人都不行。”他声音哽咽,“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你别放弃,别退学,好不好?我求你了。”德吉卓玛却只是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对不起,林江,我真的没办法。我爸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倒下了,我必须撑起这个家,我不能让这个家散了。”
      她站起身,拿起包,看着林江,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再见,林江,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就转身快步离开了。她走得很决绝,没有回头,好像一回头,就会舍不得离开。
      林江坐在原地,看着那张退学申请,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砸在纸上,把纸都打湿了。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还有偶尔响起的翻书声,可他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他的心跳声,还有德吉卓玛离开时的脚步声,一步步,像踩在他的心上,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起暑假在可可西里的草原上,德吉卓玛靠在他肩膀上,说“这个暑假是我最开心的一个暑假”;想起在卓乃湖边,她笑着说“我们以后每年都来可可西里”;想起在青稞田里,她手把手教他割青稞,歌声像山涧的泉水一样清脆;想起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她每天早上喝的温牛奶,还有她笑起来时弯成小扇子的睫毛。那些美好的回忆,此刻都变成了刀子,一刀刀割在他的心上,让他疼得无法呼吸。
      他不知道,德吉卓玛回去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她要一个人照顾生病的父亲,要一个人种那么多青稞田,要一个人面对生活的所有困难,她那么瘦小,怎么能承受得住这么大的压力?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因为太累而倒下,会不会因为父亲的病情而绝望,会不会因为生活的艰难而忘记了曾经的梦想和约定。他更不知道,他们的约定,还有没有机会实现,他和德吉卓玛,还有没有再见的一天。
      窗外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乌云越来越多,很快就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像在为他们的离别哭泣。林江坐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退学申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着窗外的雨,心里满是绝望——他觉得,这场雨,不仅淋湿了天空,也淋湿了他的心,让他的心变得冰冷冰冷的。
      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以后再也不会有温牛奶了;傍晚的操场,再也不会有两人散步的身影了;食堂的牛肉汤,再也不会有两人一起吃的场景了;可可西里的草原上,再也不会有两人一起看星空、看日出的画面了。那些曾经的美好,都变成了回忆,永远留在了过去。
      林江不知道,未来的路,他该怎么走;更不知道,没有德吉卓玛的日子,他该怎么过。他只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世界里,少了一个爱笑、爱说家里事、爱跟他一起去可可西里的女孩,少了一个他想守护一辈子的女孩。
      雨还在下,越下越大,像在诉说着无尽的悲伤。林江坐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手里紧紧攥着那张退学申请,眼泪模糊了视线。他不知道,这一别,是不是就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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