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1376》刘伯恩

4、裴茜

　　林江拖着装着管理学参考书的行李箱走出长春站时，凌晨的冷雾还没散。朔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打在脸上，像小针扎似的疼，他下意识把围巾往脖子里紧了紧，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反复划过德吉卓玛凌晨三点发的消息：“我坐的火车晚点了，估计要傍晚才能到，你别等我了。”后面还跟了个吐舌头的表情，透着她惯有的活泼。
　　可林江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他想起寒假最后一天在海东德吉卓玛家的场景：暖炉里的牛粪烧得正旺，她蹲在地上，把妈妈腌的酸菜小心地装进玻璃罐，罐口封了三层保鲜膜，递给他时说“开学后你要是想吃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去你宿舍给你煮酸菜面，放你爱吃的冻豆腐”；她奶奶坐在炕沿上，手里转着经筒，把另一个崭新的转经筒塞到他手里，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保佑你，也保佑卓玛，平平安安的”。
　　那些画面像揣在怀里的热水袋，隔着棉衣都能感觉到暖意，可一想到父亲临走前硬塞给他的《跨国企业运营案例》，扉页上用红笔写的那句“三月中旬的出国预科宣讲会必须去，国外管理学课程更贴合公司未来发展”，那点暖意瞬间就凉了半截。
　　从火车站到学校的地铁上，林江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行李箱放在脚边，时不时会被路过的人碰到。他掏出手机，想给德吉卓玛发条消息，问问她火车上冷不冷，却又怕自己语气里的不安被她察觉，手指在输入框里敲了又删，最后只发了句“我到长春了，宿舍收拾好就去给你占图书馆的位置，你爱坐的那个靠窗的座”。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他知道德吉卓玛大概还在睡觉——她在火车上总睡不好，昨晚视频时还打了好几个哈欠，眼下估计正靠着窗户补觉。
　　到学校时，天刚蒙蒙亮，校园里没什么人，只有保洁阿姨在扫路上的积雪，扫帚划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林江拎着行李箱往宿舍走，路过食堂时，闻到里面飘出的豆浆香，想起德吉卓玛爱喝甜豆浆，又折进去买了两杯，用保温杯装着，揣在怀里保温。
　　宿舍在三楼，没有电梯，林江拎着行李箱爬楼梯，累得气喘吁吁。
　　推开门时，一股灰尘味扑面而来，同寝的次仁扎西还没到，整个房间静悄悄的。他先把窗户打开通风，冷风灌进来，吹得窗帘猎猎作响，然后开始收拾行李：把自己的衣服叠好放进衣柜，又把行李箱里的管理学参考书一本本摆到书桌上层——《管理学原理》《组织行为学》《跨国企业治理》《市场营销学》，每本书的扉页上都贴着他寒假画的重点便签，最后把父亲给的《跨国企业运营案例》压在最底下，像是怕被人看见似的。
　　收拾到一半，他想起德吉卓玛昨天在视频里说想吃学校超市卖的青海老酸奶，又抓起外套往楼下跑。超市刚开门，货架上还留着薄冰，老板正用抹布擦着玻璃柜。林江快步走到酸奶区，找到那排熟悉的青海老酸奶，拿了三盒，又拿了瓶热牛奶，刚要结账，手机突然震了——是父亲的电话。
　　“到学校了？”父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没有丝毫寒暄。
　　“嗯，刚到，正在收拾宿舍。”林江握着牛奶的手紧了紧，声音有点低。
　　“《跨国企业运营案例》那本书我标了重点，这周必须看完，下周我要检查。”父亲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裴茜那边我已经跟她爸爸打过招呼了，她也在你们学校读工商管理，成绩很好，专业排名年级前三，她会帮你整理出国申请的资料，你跟她好好对接，别怠慢了人家。”
　　林江心里“咯噔”一下——他第一次听到“裴茜”这个名字，却没想到父亲已经私下安排好了一切。
　　“爸，我想先把国内考研的基础打牢，出国的事能不能再缓一缓？”他小声反驳，心里有点委屈，“我跟卓玛也说好了，开学后一起学习，她还帮我整理了工程管理和企业协作的案例……”
　　“缓什么缓？”父亲的语气瞬间沉了下来，“你以为考研那么容易？就算考上了，毕业后还不是要进公司？国外的管理学课程才能帮你接好公司，等你考研读完，市场早就变了！裴茜是裴叔叔的女儿，裴叔叔跟我合作多年，他们家在企业管理领域人脉广，裴茜去年还帮她表哥申请到了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管理学硕士，经验足得很，她的建议你必须听，这事没得商量！”
　　电话挂断的忙音像块石头，重重砸在林江心里。他站在超市收银台前，手里的热牛奶渐渐凉了下去，老板还在催他结账，他却没反应过来，直到老板又喊了一声，才慌忙掏出手机付款。
　　走出超市时，风更大了，林江把牛奶和酸奶揣在怀里，快步往宿舍走。他想起德吉卓玛昨晚说的“开学后我们一起泡图书馆，你看你的管理学，我画我的工程图，累了就一起去操场散步，春天到了还能看玉兰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父亲的安排像一张网，不知不觉就把他拉回了“接班”的轨道，而他甚至没勇气跟德吉卓玛提起这件事，怕她难过，更怕她觉得自己又妥协了。
　　回到宿舍时，同寝的陆峥刚好拎着行李箱进门，看见林江就喊：“林江！你怎么回来这么早？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到的！”他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凑过来看林江桌上的书，“哟，《跨国企业运营案例》？你爸又给你加任务了？你真打算顺着他的路，考管理学研究生啊？”
　　“嗯，先准备着。”林江把牛奶和酸奶放在书桌一角，避开陆峥的目光，怕他看出自己的不安，“你寒假过得怎么样？没少跟你对象出去约会吧？”
　　“嗨，别提了，她妈让她考公务员，天天在家刷题，我都没见着她几次。”陆峥往椅子上一坐，从包里掏出袋瓜子，嗑了起来，“对了，晚上一起去吃火锅啊？庆祝开学，咱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我知道学校附近有家新开的重庆火锅，味道特别正宗。”
　　林江刚想答应，手机突然震了——是德吉卓玛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他赶紧接起，屏幕里立刻出现德吉卓玛的脸，头发有点乱，眼睛却亮晶晶的，背景里能听到火车的“哐当”声：“林江！我刚醒，火车快到四平站了！你宿舍收拾好了吗？我带了我妈腌的酸菜，还有奶奶给你装的青稞饼，一会儿到学校给你拿点。”
　　“收拾好了，我还去超市给你买了酸奶和牛奶，放在宿舍呢，还有食堂的甜豆浆，用保温杯装着，还是热的。”林江尽量让语气轻松些，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晚上陆峥说要去吃火锅，一起去吗？你不是想吃火锅很久了吗？”
　　“好呀！”德吉卓玛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镜头晃了一下，能看到她旁边放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我跟我们班的同学一起，她爸爸开车来接她，下午四点左右就能到学校，到时候我先去你宿舍放东西，然后一起去吃火锅。对了，你别忘了把我的转经筒带来，我想放在书包里。”
　　“忘不了，我给你收在抽屉里了。”林江点头，看着屏幕里德吉卓玛的笑脸，心里的堵得慌稍微缓解了些。
　　挂了视频，陆峥凑过来看了一眼，笑着说：“行啊，现在越来越会疼人了，卓玛没白喜欢你。你俩这感情，真是让我这个异地恋的羡慕。”林江没说话，只是笑了笑，把德吉卓玛的酸奶放进抽屉里冷藏，又把那杯甜豆浆放在书桌中间，等着她来喝。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林江没心思看书，一会儿整理书桌，一会儿又掏出手机看看有没有新消息。
　　快到中午时，他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备注显示是“裴茜”——“林江你好，我是工商管理学院的裴茜，你爸爸应该跟你提过我。我听说你在准备管理学考研，这里有份去年的考研真题和考点整理，还有我自己总结的《组织行为学》笔记，我发给你，你看看有没有用。要是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问我，我去年这门考了92分。”
　　林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就是父亲说的裴茜。他点开附件，里面是好几份PDF文件，文件名标注得很清晰，甚至连每个考点的出题频率都标了出来，看得出来确实花了不少心思。
　　他犹豫了几秒，回了句“谢谢，麻烦你了，资料我会认真看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他不想欠裴茜人情，更不想让这份“帮助”变成父亲推动他出国的筹码。
　　裴茜很快回复了：“不用客气，都是同学，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对了，三月中旬学校有个出国预科宣讲会，专门讲国外管理学的院校和申请流程，我表姐去年就是通过这个宣讲会申请到的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我到时候跟你一起去听吧，顺便帮你问问申请细节。”
　　看到“出国”两个字，林江的手指顿住了。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后只回复了个“好，到时候再说”，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扔在一边。他走到阳台，看着外面的雪慢慢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楼下的篮球场上，心里却一片混乱——一边是父亲的安排和裴茜的“好意”，一边是和德吉卓玛的约定，他不知道该怎么平衡。
　　下午四点，林江接到了德吉卓玛的电话：“林江，我到学校门口了！你能来帮我拿点东西吗？我带的酸菜和青稞饼太多了，有点沉。”
　　“马上来！”林江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学校门口，德吉卓玛正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杨树下，穿着灰色的工程管理学院系服，手里拎着两个布包，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看见他就挥了挥手。林江快步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布包，沉甸甸的：“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累坏了吧？”
　　“不累，我妈非让我多带点，说你爱吃。”德吉卓玛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个小小的转经筒，递给林江，“这个是奶奶给你的，她说让你放在书包里，保佑你学习顺利。对了，我的转经筒呢？”
　　“在宿舍呢，我给你收好了。”林江接过转经筒，木质的筒身带着点温度，上面刻着细密的藏文，心里暖暖的。他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绕在德吉卓玛脖子上：“外面冷，别冻着了。”
　　“你不冷吗？”德吉卓玛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担忧。
　　“我不冷，我穿得多。”林江帮她把围巾理好，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脸颊，两人都愣了一下，脸颊瞬间热了起来。
　　回到宿舍，德吉卓玛把布包里的酸菜拿出来，装在一个玻璃罐里：“这个酸菜可以用来炒肉，也可以煮火锅，你要是想吃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去你宿舍帮你做。”她一边说，一边环顾宿舍，“你收拾得还挺干净嘛，比寒假的时候整齐多了。”
　　“那是，为了迎接我们卓玛同学，肯定要收拾干净点。”林江笑着说，从抽屉里拿出酸奶和甜豆浆，递给她，“快尝尝，酸奶还是冰的，豆浆还是热的。”
　　德吉卓玛接过酸奶，打开盖子，用勺子挖了一口，眼睛弯成了月牙：“好吃！还是这个味道，比火车上的泡面好吃多了。”她又喝了一口豆浆，满足地叹了口气，“还是学校的甜豆浆好喝，火车上的豆浆一点甜味都没有。”
　　林江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吃得开心，心里的混乱稍微少了些。他想跟她提裴茜和出国的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怕破坏此刻的氛围，更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五点半，陆峥催着去吃火锅。火锅店离学校不远，步行十分钟就到了。陆峥已经提前订好了位置，是个靠窗的卡座，能看到外面的街景。刚坐下，德吉卓玛就拿起菜单，指着上面的菜说：“我要吃虾滑、肥牛、冻豆腐，还有宽粉，冻豆腐煮在番茄锅里特别入味。”
　　“好，都点。”林江接过菜单，又加了几个德吉卓玛爱吃的菜，才递给服务员。陆峥看着两人的互动，笑着说：“我说你们俩能不能别这么秀恩爱？我都快吃不下饭了。”
　　“谁跟他秀恩爱了？”德吉卓玛瞪了赵磊一眼，可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
　　火锅很快就上来了，番茄锅的香味弥漫开来，德吉卓玛夹了一块肥牛，放进锅里涮了涮，吹了吹，递给林江：“你尝尝，这个肥牛特别嫩。”林江接过，放进嘴里，心里暖暖的——他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不用想父亲的安排，不用想裴茜的消息，只需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吃火锅，就觉得很幸福。
　　吃到一半，德吉卓玛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递给林江：“对了，我寒假在家整理了一些工程管理的案例，里面有几个‘工程企业协作’的例子，你不是在看管理学吗？或许能用到，你看看。”
　　林江接过笔记本，翻开一看，里面的字迹工工整整，每个案例下面都有她的批注，标着“重点”“可借鉴之处”，甚至还有她画的简单流程图。他心里一阵感动——德吉卓玛明明在忙着画工程图，却还记着他在学管理学，特意帮他整理案例。“谢谢你，卓玛。”他抬头看向德吉卓玛，眼里满是温柔。
　　吃完饭，三人一起往学校走。晚上的风有点大，林江把德吉卓玛的围巾又紧了紧，牵着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德吉卓玛靠在他身边，小声说：“林江，开学后我们每周都去图书馆好不好？你看你的管理学，我画我的工程图，累了就一起去操场散步，周末还可以去公园看玉兰花。”
　　“好。”林江握紧她的手，心里却泛起一阵愧疚——他还没告诉德吉卓玛裴茜的存在，还没告诉她父亲让他出国的事。他怕自己答应得太爽快，到时候却做不到，让她失望。
　　接下来的几天，林江和德吉卓玛果然天天去图书馆。林江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管理学的书，做考研真题；德吉卓玛坐在他旁边，画工程图，写作业。累了的时候，两人就一起去操场散步，德吉卓玛会给他讲工程管理的趣事，比如她寒假去工地实习时看到的奇怪建筑结构；林江会给她讲管理学的考点，比如“SWOT分析”在企业决策中的应用。偶尔也会聊起暑假的计划——德吉卓玛想去青海湖看日出，想带林江去她老家的草原上骑马，林江说要陪她一起去，还要给她拍很多照片。
　　可这份平静，很快就被裴茜的一条消息打破了。
　　三月十日早上，林江正在图书馆看《组织行为学》，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裴茜发来的：“林江，这周末有个管理学的讲座，在市图书馆，主讲人是咱们学校的李教授，他在跨国企业管理领域很有经验，还认识很多国外院校的招生官，我跟他打过招呼了，到时候带你见见他，对你申请出国有帮助。我们周六上午九点在学校门口集合吧？”
　　林江看着消息，心里一阵慌乱。他不想去，可又怕拒绝裴茜后，她会告诉父亲；更怕自己不去，会让父亲失望。犹豫了很久，他还是决定先跟德吉卓玛坦白——他不想再瞒着她了。
　　中午吃饭时，林江看着对面正在啃排骨的德吉卓玛，深吸一口气，说：“卓玛，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什么事？你说呀。”德吉卓玛抬起头，眼里满是疑惑。
　　“我爸……我爸想让我出国读管理学，还让我们学校工商管理学院的一个叫裴茜的同学帮我整理申请资料。”林江的声音有点低，不敢看她的眼睛，“裴茜说这周末有个讲座，让我跟她一起去，说是能认识国外院校的招生官……”
　　德吉卓玛手里的排骨掉在了盘子里，她愣了几秒，才小声问：“出国？你要出国读管理学？那我们之前说的一起考研，一起去青海湖，都不算数了吗？”
　　“不是的！”林江赶紧解释，“我还没答应我爸，我只是……只是觉得应该去听听讲座，了解一下情况。我不想让你失望，卓玛，真的。”
　　德吉卓玛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盘子里的排骨，眼圈慢慢红了。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没事，你去吧，讲座对你有帮助，别错过了。我们的约定……等你回来再说吧。”
　　看着德吉卓玛强颜欢笑的样子，林江心里像被针扎着疼。他想再说点什么，可德吉卓玛却已经拿起书包，说：“我下午还有工程制图的课，先回宿舍了。”说完，就快步走了，没再回头。
　　林江坐在原地，看着桌上没吃完的饭菜，心里满是愧疚和后悔。他不该跟德吉卓玛说这些的，不该让她难过的。他掏出手机，给裴茜发了条消息：“对不起，周末的讲座我不去了，我想留在国内考研，谢谢你的好意。”然后起身往图书馆走，他想去找德吉卓玛，跟她道歉，跟她保证自己不会出国。
　　可他刚走到图书馆门口，就看到德吉卓玛坐在台阶上，手里抱着膝盖，肩膀一抽一抽的。林江快步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想帮她擦眼泪，却被她躲开了。
　　“卓玛，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我不去讲座了，我也不出国了，我们一起考研，一起去青海湖，好不好？”
　　德吉卓玛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脸上满是泪痕：“真的吗？你没骗我？”
　　“真的，我没骗你。”林江把她抱进怀里，轻声说，“我跟裴茜说了，我不去讲座了，我也不出国了。我只想跟你一起，一起准备考研，一起规划我们的未来。”
　　德吉卓玛靠在他怀里，哭了很久，才慢慢平静下来。她抬起头，看着林江，小声说：“林江，我不是不让你出国，我只是怕……怕你出国后，我们就越来越远了。我怕你会忘记我，忘记我们的约定。”
　　“不会的，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林江握紧她的手，认真地说，“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会跟你商量，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难过了。”
　　那天下午，两人一起在图书馆待了很久。林江帮德吉卓玛改工程图，德吉卓玛帮林江整理管理学的笔记，偶尔会相视一笑，之前的不安和难过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可林江不知道的是，裴茜在收到他的消息后，并没有放弃。
　　三月十二日晚上，裴茜直接找到了图书馆，手里拿着一摞资料，走到林江面前，说：“林江，我知道你不想出国，可你爸真的很希望你去。这些是我表姐给你整理的国外院校资料，还有李教授的联系方式，他说可以帮你写推荐信。你再考虑考虑，好不好？出国对你的未来真的很有帮助。”
　　裴茜的声音不大，却还是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包括德吉卓玛。德吉卓玛抬起头，看向裴茜，眼神里满是疑惑和不安。
　　林江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站起来，对裴茜说：“我们出去说吧，这里人多，影响别人学习。”
　　两人走到图书馆外面，林江才松了口气：“裴茜，谢谢你的好意，可我真的已经决定了，我想留在国内考研，我不想让卓玛难过。”
　　“你就是因为德吉卓玛才不想出国的？”裴茜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点不解，“林江，我知道你很在意她，可出国对你的未来更重要啊。你想想，等你学成回来，接管了你爸的公司，就能给她更好的生活，这不是更好吗？而且德吉卓玛是学工程管理的，你以后的公司也需要这样的人才，你们可以一起打拼，这有什么不好的？”
　　裴茜的话，像一根刺，扎在林江心上。他知道裴茜是好意，可他却不想让德吉卓玛听到这些话——他怕德吉卓玛会误会，怕两人好不容易修复的关系又出现裂痕。
　　可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们在聊什么？”
　　林江回头一看，是德吉卓玛。她站在图书馆门口，手里拿着工程图，眼神里满是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林江心里一紧，赶紧对裴茜说：“我先回去了，资料我会看的。”然后快步走到德吉卓玛身边，想解释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德吉卓玛没有问什么，只是转身往图书馆里走。林江赶紧跟上，心里满是忐忑。回到座位上，德吉卓玛继续画工程图，可笔尖却一直在发抖，画错了好几道线。林江看着她，心里满是愧疚——他知道，裴茜的出现，又让德吉卓玛想起了“出国”的事，又让她开始不安了。
　　他想跟德吉卓玛解释，想告诉她自己真的不会出国，可德吉卓玛却一直低着头，不看他，也不说话。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可林江却觉得，空气里满是尴尬和不安。他知道，一场新的争吵，或许很快就要来了。
　　晚上回到宿舍，林江给德吉卓玛发了很多消息，解释自己和裴茜只是同学，解释自己真的不会出国，可德吉卓玛一条都没回。他打电话给她，她也不接。林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德吉卓玛受伤的眼神，还有裴茜说的那些话。他第一次觉得，父亲的安排和自己的感情，原来这么难平衡。
　　第二天早上，林江早早地就去了图书馆，想等德吉卓玛来，跟她好好解释。可他等了一上午，都没看到德吉卓玛的身影。他去工程管理学院的教学楼找她，她的同学说她请假了，没去上课。林江心里越来越慌，他怕德吉卓玛真的生气了，怕她再也不理自己了。
　　中午的时候，他收到了德吉卓玛的消息：“林江，我们先冷静一段时间吧。我想好好想想，也想让你好好想想，我们到底适不适合在一起。”
　　看到消息的那一刻，林江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德吉卓玛是真的受伤了，也是真的在怀疑他们的感情。他想回复她，想跟她道歉，想跟她保证自己会处理好一切，可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很久，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裴茜发来消息：“林江，李教授说可以给你安排一次面谈，聊聊出国申请的事，你今天下午有空吗？”
　　林江看着两条消息，心里一片混乱。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了——是顺着父亲的安排，去追求所谓的“未来”，还是守住自己的感情，留住德吉卓玛。他想了很久，最后给裴茜回复了句“对不起，我不去了，我已经决定留在国内考研了”，然后拿起手机，往德吉卓玛的宿舍跑。他想找到她，跟她当面道歉，跟她当面保证，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会跟她一起面对，不会再让她一个人难过了。
　　跑到德吉卓玛的宿舍楼下时，林江看到她正站在楼下的樱花树下，手里拿着那个崭新的转经筒，眼神里满是迷茫。林江快步走过去，站在她面前，认真地说：“卓玛，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我不该瞒着你，不该让你难过。我跟裴茜说清楚了，我不会出国了，我也不会再顺着我爸的安排走了。我想跟你一起，一起准备考研，一起去青海湖，一起规划我们的未来。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德吉卓玛抬起头，看着林江，眼里满是泪水。过了很久，她才轻声说：“林江，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怕……怕我们的感情，抵不过现实的压力。我怕有一天，你还是会选择出国，选择你爸的公司，放弃我。”
　　“不会的，我永远不会放弃你。”林江把她抱进怀里，轻声说，“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跟你商量，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做决定了。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