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垄间的风，吹醒江南少年心》秋雨无痕

10、第 10 章

　　农历七月，家中传来了好消息，妹妹毅芝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重点高中。
　　自从上次父亲说毅芝中考结束，毅恒就天天盼着消息。信是姐姐毅梅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雀跃：“弟，毅芝考上县重点高中了！全县第七名！爹娘高兴得一夜没睡，让你有空就回家！”
　　“真考上了？” 毅恒把信纸捏在手里，指腹反复摩挲 “县重点” 三个字，眼眶一下子热了。毅芝比他小两岁，从小就跟着他在田埂上跑，拿着他的旧课本认字，总说 “哥，我也要考高中，跟你一起读书”。如今妹妹真的做到了，比他当年还出色。
　　他立刻找工头请假，工头看他喜不自胜的样子，笑着挥挥手：“去吧去吧，家里出了状元，该回去热闹热闹！工钱给你留着，早去早回。”
　　毅恒揣着攒下的几十块钱，在路边拦了辆去镇上的拖拉机。车斗里堆着稻草，他坐在上面，风裹着稻花香吹过来，远处的稻田翻着金浪，像极了毅芝小时候在田埂上追着跑的模样。他想起去年自己没能复读时，毅芝抱着他的胳膊说 “哥，我替你考，将来咱们一起去省城”，那时妹妹眼里的光，如今真的照进了现实。
　　到家时已是傍晚，远远就看见自家土坯房门口挂着红灯笼，母亲正站在门槛上张望，蓝布褂子洗得发白，却浆得平整。看见毅恒，母亲快步迎上来，拉着他的手就往屋里走，声音发颤：“恒儿，你可算回来了！你妹子出息了，考上重点了！”
　　屋里挤满了人，烟雾缭绕中，父亲正被几个叔伯围着喝酒，平时话少的他，此刻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手里的酒杯举得老高：“多亏孩子们争气，多亏大家帮忙！” 毅芝穿着一件新做的碎花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躲在姐姐身后，看见毅恒，立刻跑过来，手里攥着录取通知书：“哥，你看！县重点的通知书！老师说我能去你之前想复读的那个学校！”
　　通知书是红色的，烫着金色的字，毅恒接过来，指尖触到纸面，心里又酸又暖。这是他曾经离得那么近的梦想，如今妹妹替他拿到了。“好，好，咱芝芝有出息！” 他揉了揉妹妹的头发，眼眶又热了。
　　村里的人络绎不绝地来道贺，王婶提着一篮鸡蛋，李叔扛着半袋红糖，连平时不爱出门的张奶奶都拄着拐杖来了，颤巍巍地拉着毅芝的手：“丫头真棒，咱们村这么多年，就出了你这么个重点高中生！将来肯定能考大学，当大官！”
　　母亲忙着给大家倒茶水，姐姐毅梅在一旁招呼，屋里的笑声、说话声混着饭菜的香味，飘出老远。毅恒看着眼前的热闹，心里却突然空落落的 ，这热闹是妹妹的，是家里的，可他自己的前途，还像埋在土里的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芽。
　　晚饭过后，送走最后一波客人，母亲在灶房收拾碗筷，父亲坐在院子里抽烟，毅恒悄悄起身，沿着田埂往村子后面走 ，那里有棵老柳树，是他小时候常和妹妹一起玩的地方，树干粗壮，枝桠垂到水面，夏天能遮出一大片阴凉。
　　老柳树下的石凳还在，被岁月磨得光滑。毅恒坐下来，望着远处的稻田，夕阳把水面染成金红，蝉鸣渐渐歇了，只有风吹过柳叶的 “沙沙” 声。他想起小时候，自己和毅芝坐在这棵树下，他教妹妹认 “大学”“城市” 这些字，妹妹问他 “哥，大学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有好多书？”，他那时笃定地说 “等将来哥考上大学，就带你去看”。可如今，妹妹要去重点高中了，他却还在工地搬砖，自学的课本还压在工棚的床底下，何佳敏给的读书笔记夹在里面，雨霏的信还在贴身的口袋里，可他连明年能不能复读，都没个准数。
　　“哥，你怎么在这儿？” 身后传来毅芝的声音，妹妹拿着一件薄外套，轻轻披在他肩上，“娘说晚上凉，让我给你送件衣服。”
　　毅恒回头，看见妹妹站在身后，月光洒在她脸上，眼里满是担忧。“哥没事，就是想坐坐。” 他拉着妹妹坐下，“芝芝，去了县城要好好学，别像哥一样，错过了机会。”
　　“哥，我知道。” 毅芝攥着他的手，“我听娘说，去年你为了给爹治病，放弃了复读。哥，等我上了高中，我帮你找老师问题，你别放弃自学，咱们一起考大学，好不好？”
　　妹妹的话像一根针，扎在毅恒心上。他点点头，却不敢看妹妹的眼睛他怕自己做不到，怕辜负妹妹的期待。风又吹过来，柳叶拂过脸颊，带着水汽的凉。他想起在工地的日子，每天搬砖扛水泥，累得倒头就睡，可晚上还是会借着工棚的灯光看书，遇到不懂的题，就记在何佳敏给的笔记本上，想着下次去县城能找她请教。何佳敏说过，“人只要努力，就总会有成功的那一天”，但他还是会怀疑，自己真的能行吗？
　　远处传来母亲的呼喊声，毅芝应了一声，拉着毅恒往回走。路过自家院子时，毅恒瞥见母亲正站在灶房门口，偷偷抹眼泪，父亲站在她身边，手里的烟锅子没点燃，只是轻轻拍着母亲的背。他知道，母亲是为毅芝高兴，也是为他心疼 ，她总觉得，是家里拖累了他，要是去年没出父亲摔伤的事，他现在已经在复读了。
　　父亲也看见他了，朝他招了招手：“儿子，过来坐。” 毅恒走过去，坐在父亲身边，父亲把烟锅子递给她，又自己拿回来，笑着说：“你不抽烟，忘了。恒儿，你妹子考上重点，是好事，你也别着急。我这身子骨越来越好了，明年就能下地干重活，到时候你要是想复读，家里能供你。”
　　“爹，我知道。” 毅恒点点头，心里暖暖的。父亲从来不说软话，可他的关心，都藏在这些朴实的话里。母亲也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包，递给毅恒：“这里面有五十块钱，是我和你爹攒的，你拿着，在工地别太省，买点好吃的，也买点书。你妹子说了，要帮你问题，你可别偷懒。”
　　母亲布包里面的钱叠得整整齐齐。毅恒接过来，攥在手里，沉甸甸的，这不是钱，是家里的希望，是父母的牵挂。他忽然觉得，之前的迷茫和担忧，好像没那么重了。妹妹考上了重点，父母的身体越来越好，他自己也在坚持自学，何佳敏还在县城等着和他聊书，雨霏在省城也会给他写信，这些都是他的力量啊。
　　月光洒在院子里，老母鸡在鸡窝里打着盹，远处的稻田里传来青蛙的叫声。毅恒看着身边的父母，看着屋里妹妹和姐姐的笑声，心里忽然亮堂起来。生活或许有很多不容易，可只要家人在，只要自己不放弃，就总有希望。就像这老柳树，不管经历多少风雨，每年春天都会发芽，都会长出新的枝桠。
　　“爹，娘，你们放心。” 毅恒抬起头，眼里带着坚定，“明年我一定好好复读，争取考上高中，将来再考上大学，跟芝芝一起，去省城看看。”
　　父亲点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母亲也擦了擦眼泪，笑着说：“好，好，我和爸等着那一天。” 屋里的毅芝听见了，跑出来，拉着毅恒的手：“哥，咱们一言为定，到时候我带你去看我们学校的图书馆，里面有好多书！”
　　“好，一言为定。” 毅恒笑着说，心里的迷茫渐渐散去，只剩下对未来的期待。风穿过院子，带着稻花的香味，吹在脸上，很舒服。他知道，不管未来有多难，只要家里人在一起，只要自己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实现梦想，就像妹妹一样，让家里的生活，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