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纪元》深爱在地球

13、牺牲

　　经过无数次在数据与现实的刀尖上舞蹈，韩牧言终于拼凑出了“执念熔炉”最终的位置——位于太平洋深处，一个伪装成海底地质研究站的巨大掩体。

　　同时，他也截获了“永夜殿堂”启动熔炉的最终倒计时：72小时。

　　时间，刻不容缓。

　　他们的行动得到政府支持，但官方力量的调动需要时间，且容易打草惊蛇。能够执行这次突袭行动的，只剩下韩牧言和陈沐橘，以及少数几名绝对忠诚、且能力超群的外勤特工。

　　行动计划在极度保密的状态下制定。韩牧言负责远程技术支持，瘫痪研究站的防御系统，并干扰熔炉的能量稳定程序。陈沐橘则带领突击小队，潜入内部，进行物理破坏。

　　出发前夜，陈沐橘来到韩牧言的分析室。

　　韩牧言正最后一次检查着所有的程序模块和备用方案，他的背影在巨大的星图下，显得异常孤直。

　　陈沐橘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许久，韩牧言完成了所有检查，转过身。他的目光落在陈沐橘身上，深邃，复杂，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最深处。

　　“准备好了？”他问，声音平静无波。

　　陈沐橘笑了笑，那笑容依旧灿烂，带着他一贯的、仿佛对一切都无所畏惧的轻松，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抹决绝的亮光。

　　“等着给我开庆功宴吧，学长。”他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金属芯片，塞进韩牧言手里，“这个，是我闲着没事弄的小玩意儿，算是……‘心象回廊’的雏形吧。要是我回不来，就当个纪念。”

　　那芯片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韩牧言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小小的芯片，感觉它重逾千斤。他没有拒绝，只是紧紧攥住，指节因为用力而再次泛白。

　　他抬起头，黑眸中仿佛有星辰陨落，又仿佛有新的星云在诞生。他向前一步，伸出手，不是握手，也不是拥抱，只是用力地、重重地拍了一下陈沐橘的肩膀。

　　“活着回来。”他说。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带着血丝，带着他全部未曾宣之于口的恐惧、承诺，与……爱。

　　陈沐橘感受着肩膀上那沉甸甸的分量，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随即，变得更加明亮而真实。

　　“放心。”他注视着韩牧言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眸里，是毫不退缩的坚定，“为了能继续喝到你买的拿铁，我也得回来。”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转身，橘金色的发梢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没有回头，大步离开了分析室。

　　韩牧言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缓缓摊开手掌，看着那枚小小的、承载着无数未言之语的蓝色芯片。

　　他将芯片，紧紧贴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潜入行动比预想中更加艰难。

　　海底研究站的防御森严，充满了自动武器和能量屏障。尽管有韩牧言在外围如同幽灵般穿梭于防火墙之间，为他们开辟道路，清除障碍，突击小队依旧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抵达核心区域。

　　那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古罗马斗兽场般的圆形空间。中央，矗立着一个由无数暗物质导管和能量聚焦器构成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巨大装置——“执念熔炉”。

　　暗红色的能量在其中奔腾、咆哮，无数痛苦、哀伤、愤怒、不甘的灵魂执念碎片，如同飞蛾扑火般被吸入，在能量的激流中被撕扯、湮灭，发出只有灵魂层面才能感知到的、震耳欲聋的尖啸。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绝望的能量场。

　　陈沐橘感到自己脑中的碎片都在剧烈震颤，仿佛要被那熔炉强行剥离出去。

　　“牧言！我们到了！熔炉能量正在急剧攀升！”陈沐橘通过加密频道低吼。

　　“收到！坚持住！我正在突破最终防火墙，需要三分钟！”韩牧言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但依旧稳定。

　　就在这时，警报凄厉地响起！“永夜殿堂”的守卫如同潮水般从各个通道涌出，激烈的交火瞬间爆发。

　　能量光束纵横交错，爆炸声此起彼伏。陈沐橘和仅存的两名特工依托着掩体，拼死抵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牧言！还要多久！”陈沐橘一边更换着能量弹夹，一边焦急地喊道。一名特工在他身旁中弹倒下。

　　“三十秒！”韩牧言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就在这时，熔炉中心的暗红色光芒骤然变得刺目，能量读数疯狂飙升，达到了临界点！

　　“不行！来不及了！它要启动了！”陈沐橘看着那如同恶魔睁眼般的熔炉核心，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一旦启动，一切将无法挽回。

　　频道那头，是韩牧言敲击键盘的、密集到令人心慌的声响，以及他压抑的、带着绝望的喘息。

　　陈沐橘的目光，死死盯住了熔炉侧后方，一个相对薄弱的能量节点。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瞬间成型。

　　他没有丝毫犹豫。

　　“韩牧言！”他对着频道，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他的名字，不再是“学长”，带着一种诀别的、却又无比温柔的意味，“记得我的庆功宴！”

　　说完，他猛地从掩体后跃出，将身上所有的高爆能量块集中在一起，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个能量节点！

　　“沐橘！不——！”频道里，传来韩牧言撕心裂肺的、几乎破音的嘶吼。

　　守卫的能量光束集中射向他的背影。

　　陈沐橘没有回头，他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灌注在了这最后一冲之中。他仿佛看到了那个银灰色头发的背影转过身，在对他模糊的微笑；看到了韩牧言沉默却深情的黑眸；看到了沈溪音温柔鼓励的眼神……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混合着能量失控的尖锐爆鸣，瞬间席卷了整个核心区域！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巨大的冲击波将剩余的守卫和特工都掀飞出去。

　　熔炉那令人窒息的能量搏动，戛然而止。暗红色的光芒如同退潮般迅速熄灭，无数被束缚的执念碎片，如同获得解脱的萤火，哀戚而又轻盈地飘散开来，重新隐没于无形的暗物质海中。

　　爆炸的中心，只剩下扭曲的金属和仍在噼啪作响的能量残余。

　　频道里，一片死寂。

　　只有韩牧言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这劫后余生的、令人心碎的寂静。

　　他成功了。

　　他远程注入的最终瓦解程序，在陈沐橘那舍身一击创造的短暂窗口期里，成功引爆了熔炉的能量核心。

　　“永夜殿堂”的阴谋，被彻底粉碎。

　　地球，从一场无声的末日边缘，被强行拉了回来。

　　可是……

　　韩牧言瘫坐在冰冷的控制椅上，双手死死抓着操作台的边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他低着头，黑色的碎发垂落，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屏幕上，代表着陈沐橘生命体征的信号，已然归于一条冰冷的、笔直的直线。

　　分析室里，只有服务器依旧在不知疲倦地运行着，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哀悼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韩牧言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

　　他的掌心，静静躺着那枚陈沐橘留给他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芯片。

　　他将其紧紧攥住，贴在自己剧烈跳动、却仿佛空了一块的心口。

　　窗外，黎明，正刺破黑暗，即将来临。

　　但那道光，却再也照不进他眼底那片，因某个橘金色身影的陨落，而彻底凝固的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