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雪》未言词倦

6、第5章

　　又让见欢休养几天后，云暮正式开始了教学。虽说云暮没当过老师，但好歹当过学生，用一个不太恬当的比喻来讲就是没吃过堵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即使自己的师父教学生的方式有些不同寻常，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和师姐确实在师父的教导下颇有建树。
　　要想学医术，首先需要熟读医书。云暮拿了厚厚一摞医书放在见欢的书桌上：
　　“熟读医书乃是基本环节，顺序都给你排好了。从上往下，一本一本来，核心部分我已经标记好了，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想当年，师父就是拿了本书放在他们面前，叫他们先看，许多同门坐不了冷板凳放弃了，最后只有他和师姐坚持了下来，成了师父唯二的弟子。云暮不是该想过改一下教学方法的，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沿用师文的方式。学医术，不仅要有热忱，更要有坚持下去的决心，如果刚开始就感到煎熬痛苦，倒不如早早放弃了好。
　　谁知见欢先一本本看了书名，又分成了两摞，把多的那一摞用力推到云暮面前：
　　“拿回去吧。”
　　云暮：
　　“？？？”
　　见欢笑道
　　“那些我都看过了，你总出去游历，我一个人待在百花谷无聊，看完你给我带的书，就又看了看你的医书。”
　　云暮道：
　　“这可不是消遣的，看过没用，要记住才行。”
　　见欢挑眉：
　　“你可以问我啊！”
　　云暮对这些书的内容早就烂熟于心，问了见欢几个书中知识，见欢还真答出来了，虽不是一字不差，但意思全对。
　　云暮心想：“难道叫我遇到学医的天灵根了？"
　　见欢得意洋洋：
　　“怎么样．我是天才吧！”
　　云暮敲了下她的头：
　　“先别高兴太早，这还只是开始，剩下这些都看完也只是入门，正巧楚水城还有事情没处理完，你先看，等我回来还是要考的。”
　　见欢捂着头作吃痛状：
　　“完了完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云暮你给我头敲坏了！”
　　两人闹作一团，第二日云暮出发去了楚水城，留见欢在百花谷看医书。十日后，云暮回来时，见欢正在躺椅上看书。彼时阳光正好，暖意洋洋，百花谷静得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云暮悄悄走过去，站定在她身边，躺椅上的人还浑然不觉。说她认真吧，她躺躺椅上看书；说她散漫吧，她投入到连身边多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直到云暮咳了一声，见欢才发现了他的存在，也不像往常他从外面回来时的叽叽喳喳，只说了句“你回来啦。”就又投入进去了，云暮一时间也不知谁对医术更痴些。待见欢完全看完，已过了一年，期间由于留在百花谷里也没有人好好搭理他，耐不住寂寞的云神医继续四处游历。
　　接下来，就是辨药。
　　百花谷的奇花异草并不是看着好看而已，实际上，那是云暮精心培育的药材，吸收着天地日月的精华成长。云暮此人旁的爱好没有，就爱收集药材，除去地里长的，卷云室还贮藏着种类繁多的药材，云暮想着，这倒是现成的教学材料了。
　　云暮带着她，眼观、手摸、鼻嗅、口尝，来记每一味药的形态和药性，这一步做完，又是两年。
　　又用一年教见欢阴阳五行、藏象学说、经络穴位之后，云暮开始带着见欢实践。
　　两人一如既往去人间游历，只是这次见欢不再是“街溜子”了，云暮诊病她就在一旁观看学习。后面云暮让她来给病人把脉配药，再自己把关。见欢的进步是飞速的，云暮感受到了为人师的自豪和喜悦。
　　又至仲夏，两人回到百花谷，云暮把自己摊在躺椅上，招呼见欢给自己倒水。
　　这在以前是云暮绝对不敢想象的事情，向来只有他伺候见欢的份，但见欢学医术之后，人变得沉稳了，对于云暮的容忍度也变高了。
　　只是他一开口，把自己吓了一跳，这娇滴滴的声音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见欢疑惑道：
　　“谁在说话？”
　　云暮清了清嗓子，再度开口：
　　“见欢给我拿一杯水……”
　　他说到一半捂住了自己的嘴，见欢也觉得很惊奇，蹲在躺椅旁打量着他：
　　“你怎么夹着嗓子说话？”
　　云暮气愤：
　　“谁夹着嗓子了！”
　　见欢乐不可支，先给他倒了杯水，又伸出手去搭他的脉搏。
　　云暮问道：
　　“怎么了？”
　　见欢：
　　“中毒了……”
　　云暮无力瘫倒，他已经想到这个毒是怎么来的了。见欢倒是淡定，又细细诊了脉，仔细思索之后去卷云室配药去了。
　　第一碗药喝下去没有效果，见欢苦思冥想后又配了一副，如此反复下来，第三日云暮喝了药嗓子终于恢复了正常，见欢给他把脉后，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
　　药不知喝了多少碗，云暮觉得自己快要被药腌入味了，但是他仍然由着见欢去尝试，这也算是一次成长的机会。
　　见欢这几日几乎是不眠不休，见他好了，就回房休息去了。
　　云暮走到大门前中气十足地喊道：
　　“师姐！”
　　话音刚落，一抹绿色身影从树上跳了下来，打着哈欠道：
　　“师弟你真是越来越不行了，师姐我等了三天，你才把毒解了，难道是我太厉害了？”
　　这位有着明艳面容的，爱给自己亲师弟下毒的，正是药圣赤槐的大弟子李清许。
　　药圣是医毒双绝，尊重两名徒弟的意愿分别把医术和毒术教给了他们。李清许性子跳脱，很爱捉弄云暮，出师之后神龙见首不见尾，但还是会冷不丁出现，给云暮送点颇有创意的“见面礼”，等云暮把毒解了再闪亮登场。
　　云暮无奈：
　　“师姐你还是一如既往地……”
　　李清许眯起眼睛：
　　“什么？”
　　云暮秒怂：
　　“一如既往美丽动人创意十足。”
　　李清许满意地笑了笑，背过手去自顾自往百花谷里走去，云暮这才想到没给见欢施幻形术，忙叫道：
　　“师姐！”
　　李清许被他吓了一跳，端起师姐的架子：
　　“做什么一惊一乍，一点都不沉稳。”
　　云暮把她引到亭子里：
　　“哈哈哈哈哈，没什么，这不是好久没见师姐了很是想念师姐嘛哈哈哈，师姐你先坐，我前几日才得了好茶这就给你泡来。”
　　李清许觉得他行为怪异，但又觉得几十年不见师弟精神变得不正常也是有可能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云暮就一溜烟跑走了。
　　嘴上说着想，实际跑的比兔子还快！
　　云暮先是溜进见欢屋子里给她施了幻形术，再去自己房间把茶叶拿来，烧开水泡好，这才端着茶壶往亭子去。
　　他倒了杯茶递给李清许，后者接了过来慢悠悠地喝着，解了口渴，李清许恢复了毒舌的力气，继续嘲笑云暮：
　　“师弟你是不是不努力啊，往常哪次不是一天之内就把毒解了，师父若是知道，也该叹气了。”
　　云暮早就摸透了师姐的脾气，面对师姐，胜负欲这种东西只会加速自己的灭亡，于是奉承道：
　　“还不是师姐太厉害了，师弟远不能及哈哈哈。”
　　感受到师弟的敷衍，李清许正想说些什么，原本睡在屋子里的见欢走了出来，揉着眼睛神情茫然。
　　坐在亭子里的两人均是耳力目力极佳，云暮还没反应过来，李清许已经闪到了见欢面前，一个面露审视一个依旧茫然。
　　片刻后，李清许伸出手揉了揉见欢的脸颊，没睡醒的见欢终于因她的动作清醒过来，后退了一步。
　　云暮刚到她们面前就看到这幅场景。
　　李清许罕见地露出和颜悦色的表情，但很显然因为不擅长，显得有些面目狰狞，她对还不清楚状况的见欢招了招手说道：
　　“别怕，到姑姑身边来。”
　　云暮和见欢面面相觑，在彼此脸上均看到了疑惑。
　　僵持片刻，还是见欢先开口道：
　　“这位姐姐，你是？”
　　李清许见她乖巧的模样，越发“慈祥”：
　　“我是你爹爹的师姐，李清许。”
　　摸不到头脑的云暮悚然：
　　“什么爹爹？”
　　李清许把自己的和颜悦色脸对准云暮：
　　“哎呦，阿暮，你也是的，几十年不见成了亲有了孩子也不告诉我。”
　　虽说师姐脑洞是大了点，但是这确实是她经过缜密的推理得出的结论。首先，李清许还没在百花谷看到过除云暮之外的人；其次，李清许有一个天赋，几乎一眼就能看出别人的骨龄，这丫头五十多岁，又和云暮有五分像，再加上云暮退步的医术……所以李清许思考一秒钟就得出结论：
　　见欢是云暮的孩子！
　　云暮惊讶不已，一脉相承的脑回路让他第一件想的事是：
　　“我变老了吗？”
　　他忙道：
　　“师姐你想什么呢，这是我的族妹见欢，因为意外失了双亲，所以自小就被我带在身边。”
　　见欢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这套说辞他们早就统一口径，只是见欢疑惑去人间这般云暮说是为了方便，那为何在他师姐面前也要如此。但当下又不便问，遂随他演去了。
　　李清许听到这话失望不已，下一秒嗅到见欢手上残留的药材味，又来了精神：
　　“云暮的毒是你解的？”
　　见欢搞不懂为什么这个奇怪的人话题转换得如此快，但还是乖乖回答：
　　“是。”
　　李清许来了兴致：
　　“你也会医术？”
　　“略通一点。”
　　“师从何人？”
　　见欢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云暮：
　　“云暮，额，云暮哥哥。”
　　“学了多久？”
　　“六年。”
　　“六年？”
　　李清许激动地一掌拍在云暮肩膀上，力道之大让云暮差点站不稳：
　　“云暮你怎么走的狗屎运遇到这么好的苗子，学了六年，三天就把我制的毒解出来了！”
　　随即她向见欢眨眨眼：
　　“妹妹，要不要和姐姐学毒？学毒也很有前途的！”
　　见欢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求助地向云暮看去，云暮摊摊手表示无可奈何，李清许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小动作，还在兀自推销自己：
　　“我呢，可不像云暮那么古板，做我学生有很多自由的，而且啊，你出门和别人说你是我的学生，保准好用。怎么样妹妹，心动了没？”
　　见欢感觉到自己若是拒绝说不定会换来李清许更热情的游说，再加上自己确实有些兴趣，便答应了下来。李清许甚是喜悦一把抱住了她，双臂之用力让她险些断了气。
　　云暮以为师姐要在百花谷待些日子，刚要开口问她晚饭想要吃些什么，来尽尽地主之谊，她就从袖中取了一个袖珍的红色锦袋出来，把手伸了进去摸索着什么。不多时掏出一本厚厚的书递给见欢，见欢愣愣的去接。想必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袋子里能放这么大的物件，当李清许又拿出第二本第三本书的时候，她脸上的惊奇简直难以掩饰。
　　李清许朝她扬了扬手中的锦袋，笑道：
　　“是乾坤袋，可以装很多物件的，神奇吧。”
　　这东西稀有的很，放眼三界也没有几只，连云暮也只是在师父那里见过几次。见欢点了点头，表情很快就恢复平常。
　　李清许指了指她怀里的书：
　　“小见欢，这些可都是我亲自编写的独门秘籍，一般人我可不给的，你可要好好看哦，等过段时间再给你送别的。”
　　然后她对站在旁边充当背景的云暮挥了挥手：
　　“师弟，我先走了啊，有缘再会！”
　　语毕，潇洒离去，片刻便没了踪影，只留百花谷两人呆站在原地。果然是自由度极高的教学，只留了几本书，放在三界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师父看了也得说句自愧不如！

作者有话说

　　云暮：“我变老了吗？”（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