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如流》倍思吾

9、金马入海

　　李东辉的飞机在周日凌晨五点降落浦东国际机场，周一早上八点，他准时召开了公司管理层会议。

　　天澄娱乐办公室内设有四个会议室，分别以世界四大洋命名。每个会议室外的铜质铭牌上刻着：太平洋厅、大西洋厅、印度洋厅、北冰洋厅。官方说法是寄托着公司走向世界的期望，而实际上，这都源于老板李东辉对风水玄学的深信不疑。

　　李东辉刚成立天澄时，特地请余杭木香弄的风水师傅赵三爷，为自己新公司的布局指点一二。得到高人指点的李东辉在公司里设立了以四大洋命名的会议室，并将自己的办公室放在四个“大洋”环绕的中心位置，承载着他日理万机，财源广进的野心。

　　天澄内部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接待贵宾，艺人签约等讨好彩头的项目一定要在“太平洋”讨论，而公司的法律纠纷和商务官司等事务一律要在“北冰洋”处理干净。

　　今天的会议正是在“太平洋”会议室进行。

　　“太平洋”会议室占据着全公司最好的视野。挑高的圆弧形落地窗外把黄浦江的波光粼粼和外滩的万国建筑群尽收眼底。会议室内的装修主色调为简约时尚的原木色，墙壁周围装上了深灰色隔音棉，为会议室增加了一份安稳的舒适感。会议室的中间是一张白色长方形会议桌，桌上两端放置着像雷达一样的两个最新版本的会议电话。

　　会议室的窗户边，放着一只巨大的金色貔貅雕塑。会议室另一端是一面LG 4K 显示屏，屏幕右侧，悬挂着一幅李东辉自己临摹的徐悲鸿的《万马奔腾》。李东辉穿着一个单薄的白色衬衫，坐在会议桌的最前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李东辉的左手边，坐着应吾妍和徐敏慧为首经纪业务团队。经纪团队是天澄直接产生经纪利润的地方。应吾妍依旧一套西装套装，头发整齐的盘在脑后。徐敏慧穿了一件贴身碎花连衣裙，擦着不符合她年纪的亮粉色口红，开会之前精心地补了妆。

　　在经纪部稍次席的位置，坐着宣传部的谭总和培训部林总。

　　右手边则依次坐着商务品牌部，活动策划部，财务部和行政部。财务部的财务总监宣富林盯着手前的笔记本电脑，神色焦虑。

　　周念初和应吾妍的第一次相见，也是在 “太平洋”会议室。那时他们被这长长的会议桌相隔两端，万万没想如今应吾妍已经成了周念初的正式经纪人。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人们的意料，但又像是默默的命中注定。

　　“签约新人歌手周念初这一仗，应总监打的很漂亮，我们应该趁热打铁，加速打造出属于我们自己的品牌特色产业链。” 李东辉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我们天澄的几个主要竞争对手中，金鼎影业，拥有着一套完整的上下游产业链，实现了精品影视作品制作的标准化；Nova Arts，善于资本运作，向来是资本圈的宠儿，与资本的紧密融合不仅使他们拥有充足的资金，更掌握了丰富的战略合作资源，听说Nova计划五年后去纽约上市；乘风时代虽然是个年轻的公司，暂时缺少顶级资源，但他们极具专业度，有厚积薄发之势。”

　　李东辉对竞争对手的情况非常了解，言简意赅的点出了各个公司的特色。他做了片刻的停顿，看了看大家的反应，接着说道：

　　“我们天澄，虽一直在业内稳扎稳打，多栖发展，却一直没有明显的优势，无法差异化竞争。市场竞争，不进则退。”

　　会议室外，黄浦江上，船只来往穿梭，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

　　娱乐圈里，娱乐经纪公司如同大海上行驶的巨轮，海面大小船只各行其道，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水下暗流涌动，危机四伏，游走于圈内的资本势力如同强劲的深海洋流，暗藏危机。对于天澄的经营，李东辉始终如履薄冰，因为他深知，作为掌舵行船多年的老船长，任何一丝的懈怠，会将自己的船驶向错误的方向，最终被暗流吞噬。

　　“线下影院的收购计划，经过多年的反复斟酌，我认为现在时机已经到。天澄每年投资制作十多部电影，票房命运却捏在别人手里，很大程度依赖影院排片。如果能掌控终端排片，尤其是在人口密集，经济发达的城市，优先保证自己影片的排片，这将使天澄的摆脱电影票房受制于人的困境。”

　　去年一整年，李东辉拍板投资拍摄了五部电影，电影的市场反响热烈，有口皆碑，但每当新片上映，李东辉总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天澄的市场团队每次都要大费周章请客喝酒顺人情，才争取到黄金档的拍片。除此之外，电影最终票收入，天澄只能分到三成，大头仍旧是归院线所有。李东辉早就对拿下终端院线虎视眈眈。

　　李东辉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的商业蓝图，脸上毫无倦容，丝毫看不出他坐了十三个小时的国际航班，两天两夜没有合眼。

　　他的终极目标是将天澄打造成为“东方迪士尼”，成为一个营收稳定，无需受制于人，并且拥有大量丰富IP的娱乐影视帝国。收购线下影院，是他朝着这个目标迈出的第一步。拥有自己的影院，不仅能保障自家电影的排片率和黄金场次，更能直接分享电影票房的收益。除了放映电影，还能为旗下周边产品宣传引流。

　　在这儿子的出生和周念初的签约双喜临门的时刻，李东辉意气风发，野心勃勃，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董事长的看法就是不一样，高瞻远瞩。我们趁现在电影市场不景气，低价收购金马影院，等于是捡了便宜。这实在是高见！” 经纪人徐敏慧连声地赞同道，芭比粉色的红唇格外抢眼。

　　应五妍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李董，您的计划确实很有战略眼光。但我们是一家娱乐经纪公司，并没有院线运营和管理的经验，动用公司的巨额资金收购，最终会不会成为一块烫手山芋？”

　　应吾妍开门见山的指出了自己顾虑，没有丝毫的奉承。站在高处的人大多数时候只能听到阿谀奉承却无实质意义的好听话，能听到实话真话的机会并不多。李东辉一直很欣赏她直言不讳这一点，于是答道：

　　“应总监的顾虑我非常理解，我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我认为完成收购金马影院后，我们可以保留原来的金马影院运营和管理团队，不干涉影院的运营管理。”

　　“那这事真使十拿九稳了。李董真是站的高，看的远。” 徐敏慧继续动情地唱着捧哏戏。

　　“收购金马影院的全数股权，保守估计需要资金8亿，具体况请麻烦财务部宣总监和大家汇报说明一下。” 应吾妍一边说一边翻开了与财务部核对了三遍的报表。

　　“好…好的。这几年公司绩效出色，现金流稳定，现在我们公司账上能拿出流动资金3亿。其余的资金缺口如果向银行借贷，会产生高昂的利息成本，预计会减少公司60%的现金流，需要减缩开支来保持平衡，未来三年的财务预算也需要重新制定。”
　　财务总监宣富林直勾勾地着电脑屏幕，声音战战兢兢，手心直冒冷汗，生怕弄错一个数字。

　　财务部的人虽然不负责管理业务，但他们却道出了一个客观事实——李东辉收购金马影院的愿景远大美好，但实际上公司没有足量的资金可以支持收购。而如果举债收购，势必会将天澄拉入债务漩涡，对公司的现金流和运营产生影响。

　　“商业银行向来只是锦上添花，从来不会雪中送炭。但是我们的眼光要放长远些，不能为了一时的稳定而放弃长期发展的机会。”

　　李东辉顿了顿，眼神飘向了远处自己的临摹的万马奔腾，他定睛一看，彷佛看见了万马奔腾的浩瀚气势中，有一匹健硕的金马，正带着他朝思慕想的愿望，奔向远方。

　　他顿了顿，坚定地宣布，“资金方面，我会想办法解决，你们无需担心，业务发展的预算，一分都不会缩减。”

　　应吾妍感受到了李东辉的强大的决心，静静的听着李东辉对未来“天澄娱乐帝国”的畅想。她清楚地意识到，归根结底，李东辉才是天澄的掌舵人，纵使他棋走险招，也是为了突破困境，赢得终局。而在行船方向已定的时刻，她将继续竭尽全力，提供船长最大的支持，于是她说道：

　　“业务方面，我们经纪部会努力争取将未来三年的业绩提高15%，以最大努力给公司提供稳定的资金支持，具体计划方案，经纪部下周给您汇报。”

　　此话如同为即将奔赴战场的李东辉击起了战鼓，他感到信心倍增，一腔热血在胸中沸腾起来。万马奔腾里的金马斗志昂扬，势不可挡。

　　“业务发展上需求，尽管开口。” 说完他讲目光将会议室在做的人扫视了一圈，“各位有什么疑问和异议，尽管提出来大家一起讨论。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应吾妍的手指继续轻轻的敲着桌面，宣富林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些数字，会议室里空调低至20度，他的脑门却还在冒汗。徐敏慧脸上的笑容依旧，但有些不自然。其他的人都有意识地低下头，或假装翻看手中的文件，极力避免李东辉的目光。

　　“既然都没有异议，那么，收购金马影院的项目，正式启动。各部门依据今日会议重点，尽快提交具体执行方案。散会。”

　　说罢，李东辉利落地起身，大步径直朝门口走去。白色的会议桌旁，众人这才仿佛重新学会了呼吸，收拾东西的窸窣声、椅子挪动的声响渐渐响起，交头接耳的讨论声四起，但依旧压得很低。

　　应吾妍签下了周念初，为李东辉实现宏图壮志交上了第一张投名状。公司里还有甘紫锂和柳晴水等抗剧大花，业绩增长对天澄的经纪部来说并不难。但商业竞争远比台前的明星的咖位争夺更加残酷，这使她隐隐的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