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如流》倍思吾

8、深夜一吻

　　签约仪式后的庆功宴晚设在丽兹卡尔顿的顶层酒吧。

　　夜色如一块巨大的墨蓝色幕布，夹带着晚风，温柔地覆盖下来。远处隔了一条黄浦江的外滩万国建筑群在夜色里的暖金色灯光下如同一排神秘的华丽宫殿。

　　会场的露天区域占地面积很大，能容下三百多人，低矮的户外沙发组与玻璃茶放在一边供客人们休息。中央的长条餐台上，摆着香槟塔和精致的点心、寿司、生蚝等美食。

　　萨克斯吹奏的爵士乐曲丝滑地流淌在空气里，于宾客们的交谈声融合成了一体。

　　初秋的晚风吹散了下午紧张的发布会氛围，应吾妍脱掉了西装外套，和大家热烈地聊天，今天发布会的意外顺利感到如释重负。

　　苏企谦像一条鱼一样，在会场里游来游去到处和人打招呼喝酒。

　　此时，远处传来玻璃碎裂声，酒局菜鸟周念初三杯酒下肚，新人通病发作，正扶在露台上的透明玻璃围墙柱干呕。

　　小艾搀扶着他，苏企谦正在给他嘴里猛塞醒酒药。

　　应吾妍急忙走了过去，将他拉回到沙发。三个人忙成一团。

　　这时，钟糯冰和纪磷叶也闻声走了过来。

　　“应总监，苏老师，你们好。本来打算过来和周念初打个招呼，现在看样子只是能留到下次了。” 钟糯冰笑着说道。

　　苏企谦十分嫌弃的看了一眼倒在自己怀里，不省人事的周念初，抱怨说：“我今天精心挑选的亚麻西装，亚麻口巾，现在却被拿来给周念初擦脸了。”

　　“周念初！真人比照片上还要帅，但可惜不是我的菜。”一个淘气的声音传了过来。

　　清宫戏杀青的甘紫锂回到上海，加入了聚会。她今天打扮格外低调，穿了一件黑色连身裙，化着淡妆。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应总监新厌旧，有了新人，就不理会我这个老人了。”

　　柳晴水也径直走了来过来，她眼神妩媚，五官大气明艳，皮肤白如瓷器，长长的波浪卷发从白皙的脖颈直垂腰间，身穿一身绿色吊带修身醋酸长裙，晚宴的灯光将她饱满的胸部和臀部曲线衬托的淋漓尽致，银色jimmy choo高跟鞋摇曳生辉。

　　众人围坐在一起，热闹非凡，只有周念初不省人事。

　　苏企谦见了柳晴水，立刻把靠在身边的周念初往应吾妍的方向一推，将剩余的醒酒药也顺带着塞进了应吾妍手中，重新将方巾塞回西装口袋，整理了一下西装。
　　“晴姐，你的《刀马旦》太棒了，我是你的粉丝！”

　　“又飒又美，我们的大女主本人。”钟糯冰一同符合道。

　　纪磷叶则向手忙脚乱的应吾妍，递上一张纸巾,“学姐，我来帮你。”

　　顺着柳晴水白嫩的手臂，甘紫锂一眼就看到了她手指上戴着的闪着梦幻蓝光的帕拉伊巴宝石戒指，“哟，又变美变瘦了，最近在哪家做护理？”

　　柳晴水是天澄当今的头号女艺人之一，当红女星。她来自青岛，自幼师从京剧大师季砚瑜，十八岁时便能一人唱下梅派大青衣《贵妃醉酒》全段，读大学时，因唱京剧功底而被导演相中出演电影，由此进入娱乐圈。

　　相比于一心想嫁人的甘紫锂，柳晴水坚强努力，八面玲珑。

　　“晴水，好久不见。” 应吾妍一边热情的打着招呼，一边照顾着周念初，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她皱起了眉，对小艾说：“去弄点柠檬蜂蜜水，再让酒店准备个房间。”

　　“这位就是我们的新人，周念初。”她努力把周念初往怀里捞了捞，“让你见笑了。”

　　“我以前也是这样喝醉，被你扛着，真是令人怀念。” 看着周念初柳晴水想起了她们一起打拼的日子。

　　柳晴水刚被李东辉带到天澄时，还只是个跑剧组的女配角。为了得到机会，应吾妍和她没少出去应酬。

　　“以前还能和你一起吃外卖，做指甲，现在你是电影大明星了，没有档期给我们了。” 甘紫锂调皮地说道。

　　“小紫，我倒是羡慕你，生活平衡，还能继续和应总监一起。”

　　柳晴水跻身一线花旦后，李东辉特地指派了另一位资深经纪人徐敏慧，让她全权负责照顾柳晴水。徐敏慧像个老妈子一样车前马后，把这位天澄一姐照顾的无微不至，但柳晴水却总怀念以前和应吾妍一起打拼的苦日子。

　　“徐总监把你照顾得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对了，她今天没来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李东辉不在，徐敏慧是一定不会工作的。” 柳晴水说话毫不拐弯抹角，同时，她的目光再次落到不省人事的周念初身上， “这小子……外型不错，才华也有，就是这酒量，得好好练练，毕竟我们这一行应酬也少不了。”

　　“行啊，这艰巨任务就交给苏企谦了。那我先把这个‘重点项目’安置一下，失陪一会儿。你们先聊。” 应吾妍笑着点头，朝着柳晴水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拖着周念初朝着电梯口走去。

　　柳晴水看着应吾妍毫不费力地架着周念初离开的背影，中心感慨万千，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接着对甘紫锂说: “下次有空来我家吃饭，去我那挑一颗你喜欢的带桃花运的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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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04酒店房间的门在身后咔哒一声落锁，将外面的喧嚣彻底隔绝。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运作声。

　　应吾妍喘了口气，扯了扯自己被弄皱的衬衫，又揉了揉被周念初的骨架硌得发疼的肩膀。周念初体型消瘦，搀扶他毫不费劲，只是被他没有多少肉的骨架膈的疼。

　　她走到房间的小酒水吧，拿出一瓶冰镇的依云矿泉水，放在床头柜上，想着周念初半夜醒来，能够喝水方便。

　　“难受…好难受……”

　　此时，床上的周念初开始痛苦地呻吟起来，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应吾妍仔细的观察着周念初，心想 “即使不胜酒力，但这反应怎么好像比刚才更严重了？”

　　她伸手摸了摸周念初的额头——额头烫得吓人。

　　再将衣领解开，只见从耳根连着脖子到胸口红了一大片。

　　“难道是酒精中毒了？”

　　应吾妍飞快地回忆着刚才宴会上的每一个画面，下一秒，她立刻从口袋掏出了苏企谦塞给她的“解酒药”，借着床头昏暗的灯光一看。

　　药盒包装上赫然写着 “布洛芬胶囊” ！

　　此时应吾妍感到一阵晕眩。

　　布洛芬和酒精如果产生过敏反应，轻则危害肠胃，重则甚至可能引发过敏性休克，危及生命。

　　她急忙扶起摊在床上的周念初，急切地说道，“念初，你快多喝点水。来，赶紧把把刚才酒和药都吐出来！”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立刻双手从身后环抱住周念初，想用海姆利克急救法让他把药吐出来，可还没来得及找到肚子上用力的位置，应吾妍的手腕却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抓住。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周念初扑腾地挣扎着转过身，一头载进了她的怀里，另一只手胡乱地用力地环抱住了她的腰，将发烫的脸颊埋进了她微凉的衬衫面料里。

　　“我…求求你…别走…求求你……”

　　周念初声音因酒精而变得沙哑，充满了绝望。孩子般脆弱的周念初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应吾妍的外壳，直直扎进心底，使她隐隐的心疼。

　　“都…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应吾妍的声音微微的颤抖，坚强的她因为愧疚而流下了眼泪。

　　“我自己签的新人，还没有开始工作，却因为我的疏忽，吃错了药而导致性命危险。我怎么能算一个合格的经纪人呢……” 哭着自责道，强烈的职业道德和责任感使应吾妍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别丢下我一个人……为什么总是留下我一个人…为什么…””
　　周念初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身体蜷缩成一个虾米的样子，药物和酒精的反应让他的身体感到极度难受。

　　“好了…好了…我不走…”

　　“别走…求求你…”

　　“不走，不走，没事了，念初，我在这里…”
　　眼看一时半会也没办法离开，应吾妍索性坐到了床头，将周念初的身体轻轻揽在怀里，不时用手背贴贴他依旧滚烫的额头，监测着他的体温。

　　在应吾妍的怀里，昏迷中的周念初逐渐地平静了下来。

　　“平时云淡风轻的你，经历了什么……”

　　应吾妍抱着周念初，将头靠在床头板上，温柔地看着周念初的熟睡的侧脸。睡梦中周念初的侧脸还是一样的帅气，呼吸声变得平静匀速，像是一个熟睡的婴儿，后颈上那枚红色的月牙形胎记，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像一道孤独的封印。

　　然后，鬼使神差地。

　　她慢慢低下头，一个轻得像羽毛般温柔的吻落在了周念初的额头上，同时还有一滴她温度的眼泪。

　　房间内壁灯柔和的光线笼罩着他们。周围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运作声。

　　午夜里温柔的轻吻，使他的紧绷的身体渐渐地松弛了下来，断断续续的抽噎消失，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最后陷入了安稳的沉眠。他似乎做了一个沉沉的美梦，梦里不再有有孤独。

　　而即使沉沉睡去，周念初环抱着应吾妍的手，从始至终没有松开。

　　一夜过去，东方的天空已经蒙蒙亮，应吾妍小心翼翼地地掰开周念初箍紧的手指，她抽出身来，后退了一步，看了看睡得沉稳的周念初，替他盖上被子，心想：“我肯定也喝多了。”

　　随即拨通了颜医生的电话。

　　“问题不大。确实有药物过敏的表现，刚才的低烧和意识模糊是典型症状。不过看样子布洛芬的量不大，大部分已经被他的身体代谢掉了。现在体温已经在下降，心跳和血压也平稳了。“
　　颜医生一边说一边不紧不慢的收起听诊器。他今年三十二岁，戴着细边眼镜，气质儒雅沉稳，是天澄传媒长期合作的家庭医生，深得李东辉信任，处理过不少艺人不宜对外声张的健康问题。颜医生毕业于北大医学院，因不适应医院体系，十年前自己注册了医生资格证，在私人医院里做起了家庭医生。

　　听到这话，应吾妍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今天开始连续吃三天奥美拉唑，早晚一次。饮食必要清淡，让他的肠胃好好休息。如果明天出现腹痛、呕吐或者发烧反复，立刻去我医院做详细检查。”

　　叮咚——房间门铃响了，颜医生微微点头，示意周念初情况稳定，外人来探视无妨。应吾妍这才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柳晴水和苏企谦。柳晴水手提一个保温袋。苏企谦则跟在她身后，手里拎着一些日常用品，脸上常见的嬉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罕见的愧疚。

　　“念初怎么样了？”柳晴水目光急切地望向房间内，“我们听小艾说了，吓坏了！”

　　颜医生见状，便知是朋友探访，于是说道，“应总监，既然有朋友来，那我就先走了。注意事项我已经交代清楚，按时服药，注意饮食，继续观察，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好的，非常感谢您。”应吾妍再次道谢，示意小艾送医生下楼。

　　柳晴水被这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所吸引，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颜医生的身影。

　　“医生辛苦你了，谢谢你。”柳晴水对着颜医生抛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以表感谢。

　　“不客气，应该的，各位再见。”颜医生的目光扫过柳晴水，没有做任何停留。他拿上出诊箱，利落的走了，头也不回。

　　影后散发的魅力却并在这个悬壶济世的郎中身上产生任何化学反应。

　　柳晴水望着颜医生沉稳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久久未回过神来。直到被苏企谦的鬼哭狼嚎给打断。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那会儿自己也喝高了, 摸到个药盒就……我真没看清是布洛芬！我对天发誓！”

　　柳晴水收回神，一脸严肃的凶道：“你就不能靠谱一次？幸好人没事，不然有你好受的……”
　　她转头递上保温袋，“这是我让家里阿姨熬的南瓜小米粥，还热着。等念初醒了，多少让他喝一点。企谦也很贴心，他特地回家给念初带了一些换洗衣物，你就饶了他吧，看在他也不是故意的份上。”

　　“谢谢你们，有心了。这有我和小艾一起看着，你们昨天也累了一晚，早点回去休息吧。可别耽误你们工作了！”

　　“这时候你怎么还想着工作呢，我的徐经纪人，今天一早开完会，就回家遛狗去了，李东辉不在，她总会自行休假。” 柳晴水依然心直口快。

　　“好了好了，非要谈工作的话，等念初康复，他第一张专辑的歌词我来负责，就当是赔罪吧。”苏企谦真诚的说道，想尽力做一些补偿。

　　见事无大碍，苏企谦终于松了口气，而柳晴水目光却时不时飘向门口的方向，仿佛还在回味刚才和颜医生的短暂交集。”

　　走出房间，柳晴水快步走向电梯，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颜医生温和的声音。

　　“喂，晴水，你走那么快干嘛？那么迫切想和我独处吗……”苏企谦如释重负，又开始变得嬉皮笑脸。

　　“我问你，刚才那个医生……你认识吗？”

　　“我身体不舒服就自己喝点酒或者吃点药，很多年没看过医生了，不认识他，怎么了？”

　　“哦，没什么大事。”柳晴水转过身，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只是我最近拍戏熬夜，三餐不规律，肠胃感到不适，也想让天澄的医生看一看。”

　　“那你直接找应总监介绍你们两个认识呗。这还不简单。” 苏企谦大声说着，却没有读懂女人的心思。

　　在娱乐圈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帅哥，成熟稳重的颜医生让柳晴水眼前一亮。想起颜医生对自己的熟视无睹的样子，她感到更加有趣。

　　1604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空气里弥漫着小米粥的香气。应吾妍看着角落里柳晴水带来的粥和苏企谦留下的果篮，又看了看床上安然入睡的周念初，心里觉得踏实许多。她在房间里的沙发坐下，一阵疲惫感袭来，正打算眯眼小睡一会，这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

　　是李东辉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