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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小满凝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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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满听着司长安的问题,等着他拿出丹药给自己查验。可司长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再无其他动作。
“我不知道我死…睡了多久。”
林小满红衣飘荡,语气里带着点不可思议,“怎么你们现在连望闻问切都不讲究了吗?”
“我是个灵体,闻不到药气也就罢了,你连丹药都不拿出来给我看一眼?就凭一个名字,来问一个失忆的、不知睡了多久的魂?”
他的语速越说越快:“你知不知道,同一种药材,哪怕只隔千里,但水土不同药性上便会有差异,药材名称也可能不同!再厉害的丹师,也不可能凭一个空名就断定药性!”
司长安怔住了。他见林小满能一眼看穿他体内伤势的根源,便下意识忘了对方还需要看丹药,此刻才恍然自己犯了何等想当然的错,耳根悄然泛起一点红。
他自知理亏,抿了抿唇后径直走到桌边,拿起那只陆放留下的黑玉瓶,倒出一粒龙眼大小的褐色丹药,托在掌心,递到飘至近前的林小满眼前。
这一次,两人之间似乎生出了些许默契。司长安见林小满凝神打量了丹药许久,便主动用指甲在丹药边缘小心刮下少许药粉,随即将整粒丹药放回瓶内,掌心则抹开那点粉末,方便林小满观察色泽与质地。
“此丹多以月露化开服用,据说药性更易发散。”司长安低声补充了一句。。
林小满的目光从丹药本体移到了那点药粉上,片刻后,他直起身子,沉吟道:“色泽深褐偏沉,粉质细腻带微黏……”
林小满喃喃自语,像是在翻阅记忆深处模糊的书页,“这丹方……与我隐约想起的养芝七心丹很像,但辅药有区别。养芝七心丹主药是百年份以上的赤芝,药性更偏中和滋养。你这芝元固腑丹……”
“看这色泽,辅药里应该用了金线石斛和地脉紫藤,药性更猛,专攻脏腑沉疴旧伤,是一转灵丹里比较霸道的方子,见效快,但养元之效稍逊。”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带着一种浸淫丹道多年的熟稔。
司长安心中微动,对林小满自称“天下最厉害的丹师”之言,又信了几分。
林小满的语气带上几分笃定的探究:“但你的伤势,不止用了这芝元固腑丹,还有一种丹药,配合压制你体内那道二境剑气,用以淬炼体魄。正因为这丹药压制了剑气的暴烈,你破境时,那剑气才显得相对平稳,没把你经脉搅碎。”
司长安心中讶异更甚。他相信林小满自称丹道造诣不凡,却未料到竟能精微至此,仅凭观察和一点药粉,便将赵承留下的青阳淬元丹的作用也推断得八九不离十。
“不错。当时那位指点我的那位赵承前辈,的确曾经赠予我一枚丹药,名为青阳淬元丹。可惜仅此一枚,我服下后已无存留可供查验。”
“青阳淬元丹……”林小满低声重复,眉心微蹙,似在记忆的迷雾中竭力捕捉什么,“青阳抑剑气,芝元养脏腑……”
“这就对了!两丹一外一内,一抑一养,互为表里,形成微妙的平衡。所以你能在脏腑有损、经脉受创的情况下,强行引动破境契机而不至当场崩溃。留下这芝元固腑丹的丹师应当是一位二转丹师,用药配伍极为精准。”
他飘开些许,目光落在司长安依旧苍白的脸上,又移向他虚按在胸腹间的手,眉宇间染上焦躁。
“可知道归知道……我碰不到你,无法切脉感知你体内剑气与药力交织的细微变化;我也碰不到丹药,无法亲自辨析那青阳淬元丹的成色与药性偏差……我碰不到你,碰不到丹药,什么都做不了。”
红衣少年的身影似乎都黯淡了几分,那无言的孤寂感再次弥漫开来。
司长安看着林小满陷入自身局限的茫然,忽然开口,打断了林小满的思绪。
“我曾引那道惊蛰剑意入体,虽只得其皮毛,其中精妙连百一都未能参透,但若我在你面前,将我所领悟的那部分剑意重新施展出来,对你了解我体内伤势的根源与现状,是否有用?”
林小满闻言,眼中重新亮起光彩:“当然有用!你体内残留的剑意,经过你自身灵炁的消磨与转化,早已与原主施展时有所不同。你施展出来的剑意虽远不及原主威势,却最能体现这剑意在你体内造成的实际影响与当前状态。”
“可是你现在脏腑内伤未愈,经脉中还有剑气窜动,强行运炁施展剑意,无异于再次牵动伤势,你还吃得消吗?确定可以施展?”
司长安没有立刻回答。先静心内视,丹田处,新开辟的灵炁漩涡比养气境时凝实了数倍,缓缓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他又细致的感受着蛰伏在经脉深处、被青阳淬元丹药力包裹却依旧蠢蠢欲动的惊蛰剑气。
司长安调动灵炁小心试探一缕蛰伏的惊蛰剑气,剑气微微震颤带来锐痛,但尚在可承受范围。
“无妨,可以一试。破境之后我体内灵炁浑厚不少,只模拟其意,不催发其威,当能压制。”
“好!那我们出去,这里太小,施展不开。”
司长安点了点头,伸手握住静静悬浮在床头的青玉残鼎,转身向房门走去。
走出门外两步,却发现林小满并未跟出来,还留在光线略显昏暗的屋内。
司长安停下脚步,回头投去询问的目光。
门内的林小满带着点孩子气的狡黠和期待:“你先把房门关上。”
司长安虽不明其意,但还是依言将两扇有些破旧的木门合拢,隔绝了屋内景象。
林小满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闷闷的:“再退后点,离门远些。”
司长安看着紧闭的房门,忽然明白了林小满想做什么,压不住的浅浅笑意自眼底蔓延开来,他依言向后退了几步,站在了小院中央。
下一瞬,那扇紧闭的木门仿佛不存在一般,月光下一道鲜艳的红影从中“穿”了出来。
红衣少年的身影稳稳地悬停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新奇与得意,笑得眉眼弯弯:“做鬼也不算太糟嘛,至少这穿墙的本事还挺方便的。”
然而,当他抬眼看到对面司长安眼中尚未完全敛去的笑意,那点得意凝固住。
他板起脸,清清嗓子:“咳!那个……你只需引动一丝剑气,模拟出惊蛰剑意的神韵即可,威力不必大,重点在于展现其意。”
他等着司长安动作,却见对方握着鼎,一身素白的单衣在夜风中微动,院中空空荡荡,连个石墩都没有。
司长安目光扫过荒芜的院落,显然也意识到无处安放手中之物。他略一沉吟,指尖灵光微闪,一缕精纯的灵炁托住青玉小鼎,让它稳稳地悬浮在自己身侧。
林小满看着他的举动有些不解:“你……为何非要带着它出来?”他指了指那悬空的小鼎,“放在屋里不行吗?”
司长安抬眼看向少年:“你与小鼎之间,似有共生之契。若在屋内,小鼎因我施展剑意或其它未知原因再生异变,而你被房门阻隔在外,恐会伤及你灵体根本。”
“一门之隔,终究不够稳妥。”
林小满愣住了。他看着司长安平静的侧脸,又看看那悬停在院中的青玉鼎。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混杂着一点被过度保护的无奈,悄然涌上心头。
这个人……想得未免也太周到了些。一门之隔而已,他一个魂体,又能出什么事?
可这份细致入微的关切,却又让他心头微涩,无法反驳。
他不再催促司长安施展剑意,反而飘到那青玉小鼎前,仔仔细细地观察起来。
鼎身温润,玉质内敛,那层薄雾般的氤氲在月光下似乎淡了些许,但遍布的裂纹依旧触目惊心,源自魂魄深处的紧密联系感无比清晰。
可任凭他如何凝神,关于这鼎的来历、过往,依旧是一片空白,如同被浓雾封锁的深渊。
看着看着,林小满忽然抬起头,问出了那个一直盘旋在心底的疑惑:“对了,司长安,你之前说,你是怎么把我……嗯,从这鼎里弄出来的?就只是渡入了灵炁?”
司长安正凝神调息,准备引动剑意,闻言动作一顿,他看向林小满眉宇间也带着同样的不解。
“我只是鬼使神差地向它渡入了灵炁。”
“得到此鼎的柳家父子,想必也曾尝试过各种方法,包括渡入灵炁。我并未奢望如此简单就能窥破它的秘密。只是当时,灵炁渡入后,鼎身裂纹泛起光华,紧接着,你就出现了。这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林小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重新回到小鼎上。
他绕着鼎身飘了半圈,忽然,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水底的泡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我…不记得在何处看过,或许是睡得太久,脑子里只剩下些碎片…但肯定是有这么个说法,真正的神器法宝,往往需以血为契,方能认主通灵?”
林小满说完,自己也觉得这提议突兀又带着点话本传奇的味道,连忙补充道,“而且,你的血液本身也能反映你当前的伤势状况,滴在这鼎上,就算没用,也不算白白浪费了精血。”
司长安看着他那副跃跃欲试又强自按捺的模样,眼中再次泛起些许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提议听起来确实有些无稽,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探究这鼎与林小满的秘密。他催动灵炁附着在右手指尖,在左手掌心轻轻一划。
一道细小的血痕出现,殷红的血珠迅速沁出。
“哎你……”林小满没想到他动作如此干脆利落,想阻止已来不及。
司长安虚虚握拳悬于那悬浮的青玉小鼎之上。一滴,两滴……滚烫的鲜血落在冰凉的青玉鼎身上。
起初,小鼎毫无反应,二人眼中都浮起失望,林小满刚想开口让司长安处理一下伤口。
鼎身的裂纹却仿佛活了过来,迅速将血液吸收殆尽。紧接着有淡金色光芒亮起,勾勒出无数细密繁复、难以名状的玄奥纹路。
这些纹路层层叠叠,相互勾连,仿佛原本就镌刻在玉质深处,只是被尘埃与岁月掩埋,小鼎自身也开始无风自动地旋转起来。
司长安和林小满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小鼎的变化。
然而,这异象仅仅持续了数息。当鼎身沾染的血液被彻底吸收干净后,那些淡金色的纹路迅速黯淡、隐没,小鼎的旋转也停滞下来,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唯有鼎身上再无一丝血痕,证明着方才的真实。
司长安眉头紧蹙,看着似乎毫无变化的小鼎,又看了看自己掌心那道已经开始凝结的细小伤口,这鼎并没有给他带来邪异之感,他指尖灵炁再次凝聚,竟是想再划得更深一些。
“你疯了!”林小满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失声喊道,“这鼎吸收血气,若是个邪物呢!快停下!”
他情急之下,伸手便去抓司长安的手臂,想要阻止他。
下一瞬,两人都愣住了。
不再是虚幻的穿透,不再是徒劳的触碰。
林小满的手,结结实实地抓住了司长安的手臂!
隔着薄薄的单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手臂的温热紧实的肌肉线条,以及皮肤下流淌的鲜活生机。
他下意识地更紧地握住了司长安的手腕,仿佛要确认这触感的真实性。
更奇妙的变化随之发生。他那一直离地一尺悬浮的灵体,仿佛被这真实的接触所锚定,失去了浮空之力,轻飘飘地、却又踏踏实实地落在了地上。
脚踏实地的感觉。
林小满嘴唇开合了几次,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
他看着自己抓住司长安手腕的手,又抬起脚,轻轻踩了踩地面,扬起一小片微尘。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颤抖:“我……我……可以……碰到东西了?”
司长安同样僵在原地。被抓握的手腕清楚地告诉他,眼前发生的,绝非幻觉。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与林小满那双盛满了巨大惊愕和兴奋难掩的眼睛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