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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想法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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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地名都是xx屿,很多前缀都带了水。可想而知这里原本就是水道分割出来的岛屿和半岛。现在都成了内河。
这几年房地产热,挖出的大量土方没地搁,都填在江河边充做堤坝。内河边有,江滨有,断断续续,绵延几十公里。安全隐患大,环境污染严重。
现在说清理的是滨江公园,三屿这边只有内河,离滨江好几公里。
李丛风做了个顺流而下的姿势:“市政五年计划,环境修复大工程,市区里要疏通清理洗剑湖和内河,然后是滨江公园。”
陈烨了然。
不过,江滨的堆土好做,只要有地方接收就行,轮不到他们。
内河的堆土,这几年基本都被附近村民开发成菜圃,有些地方养鸡鸭,甚至搭起了窝棚。
搬走这些堆土的困难不亚于旧房拆迁。
这活儿只能靠地头蛇,过江龙根本做不了。
但是层层转包下来,利润微乎其微。
陈烨叼起烟,想想不能抽,只能咬着。
“跟琴姐夫一起做?”
“唔,他有车有司机。”陈琴的丈夫是包工头,手下有车有人。
陈烨知道自己家村子附近的堆土情况。
三屿这条内河叫蚝浦,直接通往容江 ,容江直通东海。每天涨潮的时候,海水倒灌,会直达蚝浦,淡水咸水交汇,浮游生物鱼虾贝蟹非常丰富。适合散养水禽。
村子里的养鸭大户就占了两岸最长的土堤,搭了一长溜鸭棚。每天产出几千枚鸭蛋,据说腌的咸蛋都金黄流油。
在宗族势大的环境下,没有点靠山,是什么都做不起来的。
而养鸭子那一家,辈分大的老头老太特别多。
这堆土可不见得好搬,赔不到他们满意的金额,绝对不会搬的。
这帮太爷太奶往那一躺,啥也别干了,拖都能拖死你。
这活利润微薄,人情还不好还。
陈烨知道自己弟弟,只是跟着朋友卡拉OK跳舞溜冰耍朋友,最严重就是打过一次群架。再过分的事是不敢做的。
渣土这活,没背景没手段没实力可不好接。一个搞不好就是陷空山无底洞。谁知道这帮熊孩子稀里糊涂最后会走到哪条道上去。停车场的事情已经让他嗅到了人性之中的恶毒。这还是同村人,几辈子的交情。
陈烨常年出差,各种见闻让他大开眼界。社会秩序两极化非常明显,一方面各行各业生机勃发欣欣向荣,另一方面人员流动极大,黑恶势力正在抬头。比如,上一次他的货款差点被偷,他侥幸只被割破了口袋,另外一个去进货的乘客就没那么幸运了。以为那十八个小时的车程他只碰到这一件事吗?
不止,每一个车站都有小偷团伙上下,每一个车站都有诈骗团伙引诱路人赌博。
他坐大巴车买的全程票,却并不是一站到底,一路上被倒卖数次,有各种原因,比如修路,还有就是收过路费,那一段路被当地人把持,不允许别的车经过。所幸人身安全。
这还只是一次出差。
每次住宾馆招待所,都会被人从门缝里塞各种洗浴按摩卡片,夜半还有骚扰电话。
有一次发现隔壁房客有x病,他吓得不顾同事笑话,出门都打个行军包,自带毛巾床单枕套。
还有一次他住在宾馆里,外面动静很大。他不敢出去。第二天听说两方械斗,颇有王亚樵遗风,斧头都拿出来了。
村里包工头去银行取款,半路被抢劫,两人中弹一死一伤,抢匪一个月后在西南落网。
这还只是他亲身经历的一部分,还有各种道听途说的车匪路霸,堪称雁过拔毛,霓虹战国时期也不过如此。
人心之险恶让他心惊肉跳。他家里最剽悍的老三打架他都觉得小儿科了。经历过各种突发状况,导致了他一出差就失眠,其中并不止是择床的缘故。
严打还没过去几年,黑涩会已经沉渣泛起。看现在这种治安状况,这种基层不声不响大换血的动作,就算不是严打,也会有大行动。
他觉得这种黑不提白不提的活最好不要去抢,不小心打个擦边球,就有可能吃花生米。
而且三屿是个大村,村长和书记分属陈林两大姓,是两个端水大师。这次老三拿到了停车场,下次渣土绝对拿不到。
他继续建议:“你们何必在三屿这么小的锅里跟人抢食。乡里乡亲,闹翻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被人直接堵门怎办?虽然不是同姓,好歹同村,牵丝扳藤的勾连亲。我觉得,你们不如去做花木?”
看市政这规模,未来花木的需要是巨量的。不是渣土这种一锤子买卖可以比。
容江近海,多石多沙,土地并不肥沃,花圃极少。
市面上的花木都是隔壁县市过来的,品种少,花色单一,花圃里千篇一律的三角梅,还都是紫色的。
“我这次去广府,市政绿化做的特别漂亮。不像我们,简直是海边荒漠,一刮风,沙子都打到三楼的窗户。人家那进口的草皮也漂亮。我那时候就想,花木可以做。”
他掏出自己的通讯录,抄出一个电话:“我打听过,我同学的同学的小舅子,在海南包了一个花圃,很多热带花木,叫缤纷园艺,你们过去看一下。海南那边跟我们气候差不多。没道理他们能养活,我们不行。”
李丛风:“我们不会种花啊。”
“掮客。”何绿华已经垒完了沙拉,端了一盘过来往李丛风眼前一放。
李丛风:“什么?”
陈烨用方言骂:“叫你多读书你不肯,别人说话都听不懂,是二哥。”
此二哥非彼二哥,在方言中的意思就是中间人,二道贩子。
李丛风:“哦哦。我们也不知道需要什么花木啊?”
一个不熟悉的行业,两眼一抹黑,他有点抗拒。还不如渣土车呢,好歹他学过开渣土车,打架他也不怂。
陈烨:“不会就学,我要是什么都会,我就自己干了。”
隔壁桌两个民警战战兢兢端着比手臂高的沙拉碗一步一挪的经过。
李所长也端了一碗,听见他们说方言,看了一眼,也小心翼翼地端着沙拉碗走了。
何绿华打圆场:“不懂就问,很正常啦,我有个同学在市政规划院,学的是风景园林设计。哪天请他吃个饭?”
陈烨颔首。
李丛风迟疑:“真,真打算做啊?”
陈烨觉得跟他说不通:“下次再说吧 ,喏,坐过去吧。我们也要走了。早点回去,风圈已经扫过来了。据说这个台风风大雨多。”
回家半路上就开始刮大风,街面上的杂物被卷起打着旋,新栽下的蓝花楹被刮得一边倒。
陈烨停车拉下头盔面罩,风夹杂着沙粒抽打在面罩上“噼啪”作响。他不敢骑快,吩咐老婆抱紧他。话音未落,只听见他老婆“嗷”地一声,瓢泼大雨劈头盖脸砸下来,像老天爷专门逮着他们泼了一大桶水。还没来得及拿雨披,两人就被淋了个透心凉。
何绿华把头埋在他背上吃吃地笑。
陈烨哭笑不得,再拿雨披或者躲雨都已经没有意义。
地上迅速开始积水,转眼已经没过半个车轮,面罩被雨糊的看不清路。反正淋透了,他也不急了,狗狗祟祟地龟速前行。到家的时候,两人像两管融化的冰淇淋,流下一路长长的水痕。
客厅铺的是杉木地板,不能被进水。
何绿华被雨淋得狼狈,发髻散了,一绺一绺的,水一股股顺流下来,淌过紧贴脊背的T恤,蜿蜒过腿弯,汇聚在赤裸的脚踝下,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移动水龙头,站在玄关处不敢动了,嘻嘻直笑,从来没有被淋得这么狼狈过:“陈小火,我们像不像两只蜗牛?”
陈烨敲了她一记:“何小绿,站着别动,我去拖地板。”
他们错估了自己带来的雨量。
墩布放阳台,已经被雨打湿了,不能吸走多少水,吸来吸去,不过是把两条水痕合并同类项。陈烨自己还在一路拖一路淌,造就了新的水痕。
何绿华脚下悄然聚起一滩水洼,嘴里还不肯消停:“哇,松松爸爸,你像漏水的海绵宝宝。”
“松松妈妈,应该说,我们俩像,唔,像站在喷泉里。”
陈烨边说边脱衣裤。
何绿华吓了一跳,赶紧关了灯:“要死,窗帘没拉。”
两人眼前一黑。对面楼的灯光照不过雨幕,客厅里啥也看不见。
陈烨不满:“下大雨谁那么闲?”
何绿华:“我。”
陈烨被逗笑:“你哪儿没看过?”
他嘚瑟地学着健美先生做了几个姿势。身高腿长,屁股挺翘。那是何绿华希望松松可以遗传到的好身材。
她哈哈大笑,一巴掌打在背上:“快点,别着凉了。”
他摸黑去卧室拿了一条浴巾,一路踩在脚下擦出来。一条浴巾被他踩得像滑板。擦到何绿华脚边。示意何绿华走前面,他在后面边擦边收拾。
何绿华笑得抓着鞋柜都站不直了。
陈烨怕她摔了,一把抓着她:“赶紧地,不要着凉了,要不,你也先脱了。”
“才不要。”何绿华已经笑得手脚发软。
陈烨打了个喷嚏,只好背起她,踩着浴巾,一点点蹭到浴室。
两人挤在狭窄的浴室亲亲热热的一起冲了一个热水澡。
陈烨帮老婆打洗发水揉搓泡泡。何绿华头发又长又黑,宛如黑缎。酸雨最好不要留在头发上。
他还抽出手摸了摸老婆肚子:“怎么还是这么平?”
何绿华被喷头淋得闭着眼抿紧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句哼哼:“三个月才会大哦,你应该学点孕产知识了,松松爸爸。”
“去哪儿学?先说好,我可能没空。”
“给你报名了,下个周六。”
两人等洗完才发现,没有带干毛巾和衣服进来。外面倒是有一条浴巾,已经脏了。
陈烨只能继续赤条条湿漉漉地踩着浴巾又回了卧室去拿毛巾衣物。
那姿势,像《皇帝的新衣》里面的国王。
何绿华笑倒在马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