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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光之下 ...

  •     一时间相顾无言,一阵诡秘的沉默和尴尬悄然蔓延开来。

      许烬言抓着手机,面无表情地看了薄林几眼后,开始默默地向着帐内退去,眼瞅着帐帘就要拉上,薄林急忙伸手。

      “嗷~”

      “卧槽!”

      薄林食指的皮肉精准地卡在了帐帘的拉链上,许烬言看着在帐外狂甩手指的薄林,急得鞋都没穿就冲了出来,抓起薄林的手指一看,哪怕如此昏黄的灯光,都能明显看到皮肉组织下渗透的血丝,不禁低吼道:“不是,大哥,你抓拉链干什么!待会肉都给你夹掉了,快去车上,有医药箱。”

      薄林龇着牙不住抽气,他甩开被抓着的手指手掌抵着许烬言的肩膀就往帐篷里推,“医什么医,你不穿鞋跑出来不冷吗?本来就高反,病了你就知道厉害了!”

      薄林将许烬言退回帐篷,捞过毯子将人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圆瞪澄亮的眼睛,呼哧呼哧地向外钻。

      许烬言胳膊被裹住无法动弹,挣动了几下没挣开后就放弃了,他拱着脸,将口鼻也拱出了毯子,就这样小小的动几下,胸口的沉闷感又浮了上来,他喘着粗气顶了顶薄林的手,“行了!别裹了!都成粽子了,先处理你的手行不行!”

      手上传来隐隐的刺痛感,帐篷内露营灯亮着,薄林抬手间便看见有血丝顺着手指流下,甚至有部分已经糊散在四周,应该是刚刚活动时碰到了,他在看到鲜血的瞬间就将手放下撇到身后,许烬言沉默几秒后冷声开口:“别藏了,都看到了,血都流出来了,还不先去处理。”

      薄林抬头刚要开口,就看见许烬言的右脸脸颊上有一抹红痕,他眯着眼睛凑近一看,是刚刚自己裹许烬言时不小心将血带到了他的脸上,许烬言皮肤苍白,这抹痕迹就显得更加刺目,他抬手拂上许烬言的脸。

      许烬言看着朝自己伸过来的手下意识想躲,被薄林一声喝道:“别动!”

      薄林语气里的霸道和不容置疑让许烬言一下子愣住,下一秒,脸颊上感受到了微凉的触感,薄林用拇指在自己的侧脸上揩去了什么东西。

      许烬言黝黑的眼珠在虚空中转动了几下,最终停在了薄林的脸上,他的神色很专注,专注得仿佛在做什么人生大事,鼻息隔着空气喷洒到自己脸上,有点发痒。

      许烬言偏了偏头,下半身裹在毯子里成了一条毛毛虫,毛毛虫奋力甩动了一下尾部,砰地一下撞到薄林的小腿上,许烬言斜抽着嘴角,十分不解风情,“好了没,你手也好冷,冻脸啊大哥!我脸上什么东西?”

      薄林本来放在身侧摩挲的手指在听到许烬言的话之后一僵,他深棕色的瞳孔一寸一寸扫过许烬言的脸,没有在他的脸上找到丝毫的温情与羞涩,只有嫌弃与坦荡,顿时觉得自己也快高反了,那颗火热蓬勃跳动的小心脏biu地一下乘着航天飞船遨游太空去了,他没好气地将毛毯裹得更紧,在许烬言的反抗声中冷声道:“没什么,粘了屎。”

      “!”

      薄林放完话后,自顾自地俯身从许烬言的外套衣兜里掏出车钥匙,转身就走,只留下身后许烬言的嚎叫。

      “卧槽!不是!薄林你回来说清楚,什么鬼?!哪来的屎,你故意恶心骗我的吧!救命啊!你回来把我解开,或者你把车里的湿巾拿下来也可以啊!大哥啊!”

      薄林猫进车里找到医药箱后只拿了张创口贴贴上,如果不是许烬言坚持,这点创口,哪需要处理。他收拾完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靠在车门上抽出一支烟点燃,烟圈从指尖散开,腾起飘散于夜幕下,烟蒂在牙关的紧咬下变瘪,他转头死死盯着闭着门帘的帐篷半晌,突然自嘲地释然一笑,吐出嘴里的烟,食指与拇指一碾,燃烧的火星泯灭于两指之间。

      最后一口浊气吐出,他仰头看着星空,等待着风将自己身上的烟味完全带走后才重新走进帐篷。

      许烬言不知道是因为刚刚闹腾了一会,还是被毯子裹得太舒服,已经躺在气垫床上昏昏欲睡了。他听见帐帘发出的声响抬起脑袋,薄林身上带着的凉意走了进来,他没有看许烬言,将钥匙放到衣兜里,起身说道:“你先睡,我回去了。”

      许烬言朦胧的大脑下意识嗯了一声,但又迅速反应过来,虫尾巴蹭地一下遛到门口挡住了薄林的去路,随后嚣张翘起,“你大半夜不睡觉来我帐篷门口就只是为了放个血?”

      “……”

      “说吧,有什么事?”

      “许烬言。”

      “嗯嗯。”

      “刚刚你见到我的第一反应是关帐篷吧,怎么现在好心问我什么事了?”

      “……”许烬言无力吐槽,谁家大半夜门口突然站了个人都很惊悚的好吗!哪怕你是个帅哥!我能做到没有一拳头挥出去而是沉默后退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大克制了。

      许烬言看着薄林满脸的戏谑,眼睛一眯,“所以,到底什么事?”

      “真没事。”薄林的侧脸隐在灯光之下,忽明忽暗,看不清神情。

      许烬言沉默着收回脚,咕噜一下翻过身,让开了路。薄林垂在裤缝上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掀开帐帘离开了。

      村子里路灯都没有,只有民宿外的彩灯闪烁着,村子里的狗似乎习惯了来来往往的旅客,有人路过也不叫,安静地可怕,薄林搓了下手,嘴里呼出一口寒气,哆嗦着往前走,他连手机电筒都没开,就这样慢慢摸索着。

      走了一会,他停下脚步,长叹一口气,又仰头看着夜空,觉得自己这身忧郁文艺气息简直腌渍入味,他左脚往地上倒影踩了几下,又觉得自己现在这个身段和意境没有被摄影记录下来简直是暴殄天物,就这个照片,拍下来分分钟拿个金熊猫!

      薄林知道自己又开始犯毛病了,他撅起嘴吹了下额前的碎发,还未来得及感叹下艺术家这充沛的情感就被身后的手电光一晃。

      薄林背脊一凉,有些惊悚地转身,就见浓重墨色夜幕中,一道手电光束急照过来,薄林的眼前霎时被白光糊了个满脸,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伸手挡在脸前,从指缝里看见那束光晃悠两下后扫向地面,光影里,是许烬言微笑望来的身影。

      薄林感觉有树烟花在脑海里炸开,炸得他满眼炫目,耳朵嗡嗡直响,他嘴唇张合了几下,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许烬言诧异的声音响起。

      “你大晚上不回去睡觉,在这cos什么文艺忧郁小王子?”

      “……”

      什么烟花炸响,那明明是颗摔地炮仗!

      薄林瘪着嘴朝着许烬言挪过去,脚边散步的蜗牛扭过触角朝着身旁空气刺探着,每一寸挪动的黏液都在无声地嘲讽着:哟,兄弟,你也半夜被赶出来溜马路吗?

      许烬言等得不耐烦了,啧来了一声,快步走上前抓着薄林的胳膊就往帐篷走,边走比啊嘟囔道:“冻死了都,大哥你能不能动作快点!”

      许烬言哈着气把薄林推进帐篷,手电杵到薄林胸口,气势汹汹,“最后再问一遍,有没有事?!”

      薄林个子太高,被推进来的时候没来得及弯腰,后脑勺磕到了挂着的露营灯,整个帐篷的光线瞬间闪烁晃悠,薄林还来不及捂后脑勺,就被许烬言一个手电给杵到了气垫床上。

      他双手后撑着身体,看着在自己撑开的双|腿间状作凶狠质问的许烬言,吞了口唾沫,视线开始偏移,连回答都有些不连贯。

      “睡、睡不着。”

      “嗯?”许烬言疑惑,“失眠?”

      “不是,我们住的大通铺,鼾声连天,太吵了。”

      “呃……同情你,所以呢?”

      薄林闭了下眼睛,转头直勾勾地盯着许烬言,艰难开口道:“所以,我能不能在你帐篷睡一晚?”

      ……

      许烬言没有回答,薄林那口气一下子就被松泄下来了,他咽下那点憋闷,挪了挪脚打算离开,就听见许烬言开口道。

      “就这事?大哥!就这事?!你大半夜搞这一出?!我在外面陪着你扮忧郁还被冻得两鼻涕泡,结果就这事?!你直接说不就行了嘛!要来睡就睡啊!”

      “……”

      什么叫要来睡就睡!

      薄林梗着脖子正要开口,被许烬言拉过毛毯兜头罩下,毛绒的触感直接堆了满脸,一旁的许烬言一边整理东西一边絮叨。

      “还好我带的是个双人睡袋,展开我俩盖完全没问题,再把毛毯垫在下面绝对够暖和。”

      说着,他转头望着抱着毯子发呆的薄林严肃问道:“你睡觉不打鼾吧?”

      “……,不打!”

      “不会乱动吧?”

      “非常老实!”

      许烬言满意地点点头。

      等帐篷彻底安静下来,薄林和许烬言并排躺着。

      许烬言的帐篷不大,对于两个个子都很高的成年男性来说,实在是有点挤,许烬言翻了个身,靠着一旁的羽绒服和背包侧着身,手打到了薄林的胳膊。

      许烬言一僵,小心翼翼地抬眼瞅。

      “干什么?”

      薄林猝不及防的出声吓了许烬言一跳,他手又往回缩了一下,尴尬道:“我把你打醒了?”

      薄林压根没睡着,许烬言在身旁的体温本来就烘烤着他,更遑论人还一直动着,但他没有说,翻过身面朝着许烬言摇头。

      人的眼睛是一个很神奇的器官,在适应了黑暗之后,也能隐约看清藏在黑暗里的事务。

      许烬言注视着薄林浅亮的瞳孔,开始没话找话。

      “你是不是经常户外徒步?”

      “嗯,过来点吧,你那边都要没被子了。”薄林一边回答一边伸手去拉许烬言。

      许烬言反手抻了抻背上的睡袋,确实遮不住,后背凉飕飕的,就干脆顺着薄林的力道往里蹭。

      “怪不得准备那么齐全,什么都有,吃的喝的,还有氧气瓶。”

      薄林抿了下嘴唇,“都是常规备下的。”说着又顿了顿,不着痕迹地往许烬言边上蹭,直到下巴快到碰到许烬言的鼻梁才继续开口道:“不过氧气瓶不是我拿的,我不太需要那个东西,是队里的一个女生路上硬塞给我的,我拒绝了好几次,但还是不好太驳人家面子。”

      许烬言头往下低了低,“别靠这么近,热,而且你呼出的气打到我了,痒。你们这个团可以啊,同伴这么好!”

      “……”薄林沉默片刻,突兀问道:“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许烬言诧异,“你怎么知道?!”

      薄林后槽牙都咬紧了,半晌憋出几个字,“猜的,快睡觉!”说完直接翻了个身背对着许烬言,搞得许烬言一脸莫名其妙,也只能闭上眼睛睡觉,毕竟明天还有12公里的路要走。

      就在他就要坠入梦乡之际,感觉到薄林又翻了个身面朝自己。

      “你是怎么想着会来这里徒步的?”

      许烬言闻言,迷蒙的脑袋有瞬间的清醒,他想起了摔在长桌上的工牌,还想起了自己把项目经理一把薅倒在桌子上的混乱,手指开始不自觉地扣着身下的垫子。

      “就,失业了,想来散散心。我看网上说到了高原就不会想那么多,而且这里风景挺好。”

      “不好意思,我……”

      许烬言一边拉下睡袋把手放出来透气,一边打断薄林的道歉。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失业不是很正常嘛,我们这种做IT的,过了30人家都认为你已经到了垂暮之年,到了35了就觉得你该入土了,多正常。而且,也不算公司炒的我,我炒的公司。”

      薄林闻言,斟酌了一下用词,但感觉怎么都无法那么委婉,最后还是直白地问道:“有矛盾?”

      “嗯,一个项目出了点问题,经理说责任应该全归我。事后会议没有总结经验教训,一半的时间用来做责任划分,另一半的时间用来做考核处理,我听到一半实在听不下去了。”

      “所以,你就离职了?”

      “不。”

      薄林感觉许烬言的身体在发抖,他正想低头看,就听到憋不住的笑声从颈下传来。

      “我揍了那个项目经理一拳,然后双双进了派出所,本来要割地赔款,但我手上恰好有点他们不太光彩的东西,所以等价交换,我给医药费离职,他签谅解书不追究责任,皆大欢喜。”

      “你都丢了工作,哪皆大欢喜了。”薄林哭笑不得。

      “nonono,你不懂。”许烬言举起手指左右摇晃着,“揍他,我爽了;不用去傻逼公司上班,我更爽了。劳资有钱有颜有自由,简直是爽上加爽。”

      “行,爽爽同志,你这越说越兴奋了。”薄林将许烬言的胳膊塞回睡袋,继续道:“虽然冲动,但是不后悔就行。感谢你的冲动让我们在高原相遇。快睡吧,不招你了。”

      许烬言躺直了身子,黑暗中一双眼眸兴奋得发亮,冲动吗?或许吧,但不后悔。

      那次冲突是日积月累的爆发,他可能很早就想走了,从组里的秦姐生产回来后被边缘化开始,从陈哥积劳成疾无奈离职开始,从空降项目经理接替陈哥开始。

      他每天对着电脑和数据,枯燥、规律、烦闷,感觉生活一眼可以看到头,自己就永远生活在这寸大的四方水泥世界里,但环顾四周,所有人好像都是,都在这样生活。

      但,他总觉得,不该这样。

      于是,那晚的跨洋电话里,当傅女士说出那句出去走走吧,咱又不是非得挣这点窝囊费的时候,他脑子里那盏灯蹭地一下就亮了。

      再然后,就是两个月后,出现在川西高原之上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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