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相遇》风过路远

9、别做亏心事

　　　　等待日出的这1个小时里，许烬言充分见识到了什么叫大学生的热情。

　　几人从死亡早八聊到职业憧憬，被许烬言的朝七晚十撞得支离破碎；又从青春热血聊到恋爱奔放，许烬言也趁机请教了几个他感兴趣的问题；最后从城市生活聊到山川旅行，许烬言感慨着少年们的活力和肆意，被社畜的生活打磨了太久，早就忘了冲动是种什么感觉。

　　这个专业，这份职业，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很奇怪，大抵是父母从来没有对他有过什么期待目标的投射，也没有过强迫，他在8岁的时候平静地接受他们离婚的事实，在10岁的时候平静地自己提出搬进了爷爷奶奶家，也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平静地等待着每年的相聚。他在平静的爱意中长大，没有明显的喜恶，大学、工作，仿佛是在走一个既定的程序般，仅仅只是因为到了这个地步，恰好有这样的一条路到了他面前，他便抬腿迈了进去。

　　许烬言突然有点想念在川西高原上的高反窒息感，那种在极致环境下对于某种事物的渴望，让他稍稍有那么一丝颤栗的感觉，而那个在高原上遇到的人，好像是在这种特殊的环境、特殊的时间里的一个小小礼物。

　　天光渐亮，在云海里沉浮的山峦逐渐变成了灰色，天际的橙色没有了夜色的衬托，反而没有了刚刚那般艳丽，色彩缓缓汇聚到了中心一处。

　　许烬言抬腕，6:50a.m，太阳快要出来了。

　　空中已经有好几架无人机在盘旋，机架避障灯闪烁着，许烬言不时抬头望着，又想起了川西高原上自己操纵摇杆的时候。

　　“骗子！说好的照片也没发我！”许烬言小声嘟囔着。

　　对于薄林的无故断联，许烬言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奇怪和反常，也没有意识到这是他试图远离他的方法，毕竟在过去的岁月里，他的父母也会经常断联十天半个月，甚至会是个很久才会发来一个信息，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他们仍旧爱着彼此，他已经习惯了等待，所以，面对眼前这对黏糊糊的小情侣和他们分享的黏糊糊的日常时，他才会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

　　他想着，自己还是太礼貌了，还是该直接找薄林要照片的。

　　正想着，身边的人群躁动起来了，一旁的女生兴奋地拍照男生的胳膊，不停地嚷嚷着，“出来了出来了，太阳，哇～”

　　许烬言抬头，在那片灰蒙云雾之上，半截血橙色冲出，顶散了沉闷的天空，这天地之间，只有这轮太阳是中心，它用最夺目的方式，向世间宣告着它的存在。

　　所有人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朝着同一个方向举起手机。

　　太阳升起的速度很快，不到片刻，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天际的橙黄被这中心的圆球收拢，所有的声响也在这一刻被吸收泯灭。

　　许烬言调试了几下相机后放弃，干脆将手机架在相机上打开了延迟摄影，风不断吹打着，架子有些微的晃动，但好在没有特别大的影响。许烬言的眼睛已经没有空闲去关注天空，他直勾勾地盯着手机里的拍摄画面，力求能把最美的景色完美记录下来。

　　一场十余分钟的日出，最后形成了十秒的拍摄视频，许烬言拖了几次进度条，觉得拍下来的东西差强人意，便打算收了手机。突然，他的视线被栏杆上的一只瓢虫吸引。

　　圆滚的身体趴在铁丝网上，两根长长的触须在空中点触着，背部在太阳光的折射下呈现出艳丽的颜色。这条长长的平滑铁丝网上，突兀站着这么一个生物。许烬言弯腰望去，在立体的三位空间里，他的眼睛、瓢虫和太阳巧妙地存在于同一个水平线上，小瓢虫让他的视线汇聚于一点，在其身后，是一整片广阔无垠的天地。

　　这样的小小生机区别于满山的人类，居然让他有了一种不知名状的感慨。

　　他又重新拿出手机给小瓢虫拍了张照片，这时，身旁传来女生的声音。

　　“帅哥，我们一起拍个合照留个纪念吧，拍完我们就得走了，得去赶高铁。”

　　许烬言转身点头应了。拍完后他边收拾机器边问道：“你们走这么早吗？这才刚日出。”

　　“嗯，11点的高铁，再晚点缆车排队时间太久，过去高铁站就来不及了。”

　　许烬言看着他们紧紧相牵的手，突然说道：“等一下，我和你们一起。”

　　女生惊讶转身。

　　“我也怕待会排队太久，反正最想看的日出已经看了。”许烬言解释道。

　　“哦哦，行。诶———”女生话音未落，一旁的男生瞥了许烬言一眼后，便拽着女生开始狂奔。

　　许烬言跟在他们身后一路闪避着拥挤的人群，在路过栈道的时候，太阳照在草甸之上，一时间，蓝色的天空、血红的山巅、半绿半灰的草甸还有橙色的天际交相辉映。这样的景色太美，女生和许烬言边气喘吁吁地跑着，边拿出手机快速侧身拍照。

　　十几分钟后，等三人到了第一个缆车乘坐点时，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队。

　　女生撑着男生的胳膊勾着腰喘气，男生在一旁手忙脚乱，一边给女生拍背一边倒水给她喝，许烬言看了一眼上前帮忙接过了包，好让男生能够空出手来。

　　“谢谢。”

　　“没事。”许烬言摆摆手。

　　男生还打算说话，却被女生一个起身打断，她一边摘下帽子扔男生怀里一边嚷嚷着热，山顶上温度低，等待日出的时间裹得太过厚实，就导致不过轻轻运动一下就热得不行。

　　男生帮女生摘下围巾后就不允许她脱外套了，“只能敞一小会，这么冷待会得感冒。”

　　许烬言在一旁抱着背包拿着手机买票，但眼神一直用余光瞟着这边。他看着细心备至却也唠叨不断的男生，不由想到之前在公司里一位00后的实习生小妹妹说的什么，爹系男友，现在这个，算吗？

　　他在第一次听说这个词的时候是真没有理解，彼时他捧着一杯泡着满满枸杞的保温杯，很是认真地问道：“爹系，是说年龄差太大了吗？”

　　“……”

　　实习生小妹妹看了一眼在一众油光锃亮的卤蛋头中间，有着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还有着一张区别于其他沧桑乌青的俊秀帅脸的许烬言提出的疑问，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好萌好萌，这种不谙世事的萌点还是要感叹眼前这位果然是生活在遥远世界的神人，不懂梗还不按照正常IT人类的生长。

　　虽然实习小妹妹吐槽满满，但架不住人家人美心善。只见她快速打开自己的解压专家，找到了一张收藏已久的图，激情满满、深入细致地为这位寒风中屹立不倒的挺拔小花做了一次科普，成功地扩展了许烬言这宅男的三观。

　　许烬言对照着男孩的举动，将实习生小妹妹的话一项一项往上套，确认每一项都能够严丝合缝的匹配上，不由暗想，果然是实践出真知。

　　看着男孩将帽子重新扣回女孩头上时，许烬言也跟着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左右看了看，没人发现，便自己尴尬地吐了一口气，只是，眼前这画面怎么看怎么熟悉，当时在川西高原上的时候，薄林好像也是一边这么唠叨着一边将帽子扣了下来。

　　许烬言回忆着那个画面，再抬眸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两人，竟然不自觉地抖了抖。

　　啧……画面太美好，不敢想象。

　　排了十几分钟后三人成功坐上了缆车，男生和许烬言交换了微信后，女生便将照片中转传了过去。许烬言坐在位置上看了半天，还是将日出、合照还有小瓢虫三张照片发给了薄林，他想着这么早那边应该还在睡觉，除了迫不及待分享的照片，便没有再发信息过去。

　　而浑身已经被烟腌渍入味的薄林，顶着一脸的胡子拉碴，眼底青黑地靠在椅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突然被一阵强光和震动惊醒，差点没直接从椅子上摔下来。

　　这是他给许烬言设置的消息强提醒。

　　他抹了把挂在嘴角的口水，嫌弃地甩了甩，可惜迷糊的瞳孔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聚焦，于是又打着哈欠死命的揉了几下，好不容易看清许烬言发过来的照片，还没来得及感叹一句这日出拍摄得如此完美，就被紧接着的合照给吓了一跳，恍恍惚惚地蹦哒起身，一个不留神脚趾头直接撞到了柜角上，痛得他差点没开口哭着叫妈妈，一瞬间睡意全无，只觉得精神前所未有的抖擞，都可以拖着残肢上健身房做十组拉练！

　　薄林龇牙咧嘴，哆哆嗦嗦地捧着手机，来来回回地看了照片八百下，心里七上八下地狂跳，他没敢回信息，就等着许烬言接下来的话，巧合还是发现了什么，他不敢确定。

　　可许烬言偏偏发完照片后一句话都没有，薄林试着对着手机拍了好几掌，又关机重启，还特意单脚跳了出去查看路由器，确定信号正常，手机正常，微信也正常，许烬言就是没有发信息过来。

　　薄林一时间冷汗直冒，只觉得空了一晚上的胃开始闹腾，他不禁苦笑一声，果然，人就不能干亏心事，看吧，报应不隔夜，立马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