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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奔袭 ...

  •   雨停时已是四更天。

      长庚换了一身玄色劲装,将官袍仔细叠好放在枕边。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唯有眼睛亮得慑人,像淬过火的刀锋。他最后看了一眼镜中人,推门没入夜色。

      驿站马厩里,那匹从北疆带来的黑马正在嚼草料。长庚解开缰绳时,手心都是汗。他知道这一去意味着什么——私调边军,拦截钦犯,无论哪一条都够抄家灭族。

      可他别无选择。

      马蹄声在官道上响起时,东方的天际刚泛起鱼肚白。长庚伏在马背上,风声呼啸过耳畔,像三年前那场穿过火线的奔袭。那时是为了送一封军报,如今是为了救一个人。

      怀中的兵符贴着心口发烫。他想起顾昀将这枚兵符塞给他时说的话:“若有一日我身陷囹圄,玄铁营便交给你。”

      那时他以为这是情话,如今才明白,这是顾昀早就埋下的退路——这个人,连自己的身后事都算计好了。

      日头升到中天时,长庚在雁回坡下的茶摊勒马。摊主是个佝偻老人,见他一身风尘,默默倒了碗热茶。茶水浑浊,却烫得人心口发暖。

      “老人家,”长庚压低声音,“可曾见过押解囚犯的队伍经过?”

      老人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昨夜雨大,倒是有队官爷往东去了。”

      东边是条岔路,一条通往京城,另一条...通往乱葬岗。

      长庚的心沉下去。他摸出块碎银放在桌上,翻身上马就往东追。官道在岔路口一分为二,他几乎没有犹豫就选了那条偏僻的小径——若真要动手,不会选在人来人往的官道。

      小径越走越荒,两旁草木渐深。长庚的马速慢下来,耳畔只余风声和心跳。忽然,他勒住了缰绳。

      前方不远处,地上有凌乱的车辙印,还有...血迹。

      血已经发黑,混在泥泞里,若不细看很难发现。长庚下马蹲身,指尖沾了点泥土,放在鼻尖轻嗅——是新鲜的,不超过半日。

      他起身望向小径深处。草木掩映间,隐约可见一辆倾覆的囚车。

      长庚拔剑在手,一步步走过去。心跳如擂鼓,握着剑柄的手却稳得出奇。囚车旁横七竖八倒着几具尸体,看服饰是押解的禁军。致命伤都在咽喉,干净利落,是临渊阁惯用的手法。

      囚车里空空如也,铁栏上有一道深刻的斩痕——是从内部劈开的。

      “顾昀...”长庚低声唤道,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格外清晰。

      回应他的只有风吹草叶的沙沙声。他环顾四周,忽然注意到草丛里有断断续续的血迹,一直延伸到林子深处。

      长庚顺着血迹追去。血迹时有时无,显然有人刻意遮掩过。越往深处走,林木越密,光线也越暗。就在他以为要跟丢时,前方传来极轻微的呼吸声。

      他拨开灌木,看见了顾昀。

      那人靠在一棵老树下,银甲已经卸去,只着一身染血的单衣。左肩一道伤口深可见骨,血还在往外渗。听见动静,顾昀倏地睁眼,眼中杀意凛然,待看清来人时,又化作一声叹息:

      “...你来做什么。”

      长庚几步冲过去,撕下衣摆就要为他包扎。顾昀却按住他的手:“快走,临渊阁的人还在附近。”

      “一起走。”长庚不由分说地为他止血上药,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遍,“玄铁营的人半个时辰后到,我们只要撑过这半个时辰...”

      话未说完,林中传来破空之声。长庚想也不想地将顾昀扑倒在地,一支弩箭擦着他的鬓角飞过,钉在树干上。

      “趴着别动。”顾昀猛地起身,夺过长庚手中的剑。他虽然重伤,握剑的手依然稳如磐石。

      三个黑衣人从林间现身,呈合围之势。为首那人看着顾昀,声音嘶哑:“侯爷好身手,这般境地还能杀出重围。”

      顾昀将长庚护在身后,冷笑:“临渊阁就派你们几个废物?”

      话音未落,剑已出手。长庚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昀——剑势狠厉,招招致命,明明重伤在身,却逼得三个杀手节节后退。但每一剑挥出,肩上的伤口就涌出更多血。

      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长庚咬紧牙关,从靴筒中抽出匕首——那是顾昀三年前送他的,说“防身用”。

      一个杀手看准顾昀力竭的瞬间,剑锋直刺心口。长庚想也不想地扑过去,匕首狠狠扎进对方后心。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脸。

      顾昀回头看他,眼中闪过惊怒。他猛地一剑逼退剩下两人,拉起长庚就往林子深处跑。

      身后传来追击的脚步声。顾昀的呼吸越来越重,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血印。长庚架着他,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往前冲。

      “放下我...”顾昀喘息着说,“你一个人能走。”

      长庚不答,只是将他架得更紧。三年前你背着我走出尸山血海,如今换我扶你闯这龙潭虎穴。

      前方忽然传来马蹄声。长庚心下一紧,却听见熟悉的呼哨——是玄铁营的暗号。

      “在这里!”他扬声喊道。

      十余骑玄铁营将士冲进林子,为首的正是副将徐百户。看见顾昀浑身是血,徐百户目眦欲裂:“侯爷!”

      “护住大人。”顾昀说完这句,终于支撑不住,倒在长庚怀里。

      玄铁营将士迅速结成战阵,与追上来的杀手战在一处。长庚抱着顾昀退到安全处,看着怀中人苍白的脸,指尖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活着。

      徐百户杀退杀手,浑身是血地过来:“大人,此地不宜久留。临渊阁的援兵很快会到。”

      “走。”长庚咬牙,“回北疆。”

      将士们将顾昀扶上马,长庚与他共乘一骑。顾昀靠在他肩上,意识已经模糊,却还喃喃道:“...连累你了...”

      长庚将他搂得更紧,策马冲进暮色。

      身后,京城的方向渐渐远去。前方是苍茫的北疆,是他们相识相知的地方,如今也成了唯一的退路。

      长庚低头,看着顾昀肩上的伤。血浸透了两人相贴的衣襟,温热黏腻,像某种斩不断的羁绊。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真的回不去了。

      可那又如何?

      他低头,在顾昀耳边轻声说:“这次,我们同生共死。”

      马蹄踏碎夕阳,奔向未知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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