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恨亦深》韧草

11、第 11 章

　　(十一）

　　夜色沉得温润，一轮圆月悬在深蓝的天幕上，清辉像流水似的漫下来，淌过院外的稻田，洒在低矮的土坯房顶上，连墙角摇曳的狗尾巴草都镀上了层柔和的银白。晚风带着稻田里清润的稻花香，轻轻掀动窗棂上白胶纸，啪啪作响。偶尔有几只鹊鸟被夜风惊起，扑棱棱掠过枝桠，远处的池塘边，蝉鸣伴着此起彼伏的蛙声交织在一起，易梅躺在床上，睡在床那头的丈夫鼾声如雷，她睡不着，思绪却在丈夫的鼾声中飘得很远……
　　她大弟弟易华八岁，在弟弟一岁那年，父亲因在生产队里的雕楼上翻捡烂瓦时，那房子年久失修，踩在了一根朽木上，从屋顶摔到地面，□□丈高，父亲抬回家时，她正背着弟弟在院子里玩，母亲在砍猪草，一个男人的声音，莽声阔气的：“向玉兰，向玉兰，你家男人从屋顶上摔下来，快不行了，快点顺地方……”
　　妈妈被吓懵了，带着哭声说：“快点儿抬到医院去，快点儿，还有救的……”
　　“ 有啥子嘛？话都说不不了啦……抬起去人救不活了，反而费钱。”还是那个声音，那是生产队长的声音，后来易梅一直在想：要是当时把父亲抬到医院去。说不定父亲不会死，就是那个声音断了父亲的生路，因此，她恨死了这个声音的主人——生产队长，一直到现在都恨！父亲在当天傍晚时就过世了，母亲一直守在床边，但父亲从始至终都没跟母亲说过一句话，她一直背着弟弟站在旁边，她看见了泪水不断在父亲的眼角滑落，血也不断地从父亲的嘴角溢出来，父亲连眼都没有睁开过，连喊声疼的声音她都没有听到过，只听见蚊子似的哼哼声，那应该是父亲太疼了……只记得大家都来帮忙，只记得母亲哭哑了声音，只记得她一直背着弟弟，只记得一帮人把父亲抬上了山，埋进了土里，从此，她变得不爱说话了，每天就是背着弟弟，带着弟弟，好让妈妈去挣工分，秋天才能分到粮食，才有吃的，那年，她刚满过九岁，刚读完二年级，便不能读书了，必须要带弟弟，同时也没有钱交书费，买本子、买笔。她和妈妈一起撑这个家，让弟弟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十九岁那年，经人介绍，她嫁给了隔壁村的王老四，离家有十多里路。在这个比她家庭条件稍好的、势利、充满算计的家庭里，她耳濡目染，慢慢的学会很多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人也变得泼辣、精明起来了……
　　在弟弟易华救下梦平的那个夏天，她带着儿子金宝回了娘家，母亲为她讲了孟平去看大河涨水，不慎落水，易华下河不顾危险救下了孟平，孟平妈妈送了三匹布作为感谢的事情。她的心一下子活络起来，郑重其事的对母亲说：“妈，你看易华都十四岁了，长得眉清目秀的，你跟孟平家妈搞好关系，请媒上门，去探一下口风，要是对头就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对我们家只有好处，没有一分坏处，你看孟平儿家妈，大手大脚的，一出手就三匹布，说不清是中意易华呢，还有孟平儿也长得好看，又是一个独姑娘，谈成了这门亲事，易华将来日子好过得很，这个家的发展好得很。”
　　“你在说天话，人家家庭条件那么好，姑娘又长得好，就算是易华救下了孟平儿，她妈同意，她爸爸都不会同意的，不要去提谈这个事情，谈不成难为情得很，人家又要说我们是想攀高枝。不要跟外人说哈，丢人得很。”

　　“哎呀，这个事情你就不要管，你懂不到，我会处理的。”易梅很自信地说。
　　易华回来了，易梅把他拉到屋子里，关上门，小声说：“易华，姐姐给你说个事。：“姐，啥子呢？做得这样神神秘秘的。”易华笑起问。
　　“喜欢孟平儿不？”
　　“喜欢嘛，咋的？”易华的脸红得比鸡冠还红，虽跟姐姐亲密无间，但姐弟俩第一次说这个问题，还是很难为情的。
　　“去谈来做媳妇嘛。”
　　“姐，说啥呢，”易华猝不及防，连连摆手说，“姐，这个不可能哈，我们家啥子都没有，配不上人家，就算孟平儿同意，她家爸妈都不同意。我们家太穷了。”
　　“ 孟平儿家妈到好说，就是她爸爸那里难收拾。”易梅又有些不自信地说。
　　“姐，你不要说给别人听到哈，怕别人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难听得很。”
　　“当个癞蛤蟆又有什么不好呢？只要孟平儿同意，她家爸妈那里慢慢的再说，她一个独姑娘，谈成了将来你啥子都有了，不用那么苦的。哪怕就是做个上门女婿，也比什么都强。两个老的不在了，还不是你当家。”易华似懂非懂的点头又摇头。
　　“孟平儿马上就上初中，我们两家又离得这么近，你们又要上晚自习。你跟孟平儿结伴回家，她爸妈会觉得很安全，你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又不坏，更何况你还救过孟平儿，应该不会反对你们一起上下学。只要不反对，啥子都好说。”
　　“哦。”
　　“等哈儿你去摘些苹果，摘最好的那种，跟孟平儿家送去，她爸爸没有在家，我听妈说去进货去了。只有她和她妈妈在家。你只问孟平儿的入学通知书送来了没有就行。其它的不要说哦。”
　　“姐，我还是觉得怕整不成，害羞得很，我们家啥子都没有啊！”
　　“跟你说不要气馁不要气馁，你不去试一下，怎么会知道不成？更何况孟平家妈对你不是有好感吗？否则怎么会拿三匹布来，拿一匹就够了，好不？一点自信心也没有，还男儿汉大丈夫呢。这可关系到你的一辈子哈。”
　　“好吧，我去嘛。”易华怀着一种忐忑的心情摘了一提篮苹果，送去了孟平家。
　　“婶，这是我妈叫我摘给你们的。”易华腼腆的说，他鼓起了勇气，“孟平，你们的通知书来了没有？”
　　“没有呢，听老师说还有两天。上初中要上晚自习，晚上要几点才回家？路上怕不怕，有狗没有？”
　　“要十点才能到家，不过，你不要怕，我下了自习等到你一起回家。”
　　孟平妈说：“易华，你大点，要懂事点，下了自习课你就等到妹妹哈，她怕狗，也怕黑。”
　　“婶，好的，我会等她的。你放心嘛。”易华认真的说。
　　易华回到家里，跟姐姐说了经过，姐姐拍了拍手，开心地说：“成了！”
　　她走的时候，叫妈妈把那匹花布给她，说她喜欢，母亲穿太年轻了，也给丈夫老四拿了另一匹黑色的，说是要养两个孩子，家里穷，要给丈夫缝条裤子。
　　她是多么希望这桩婚事能成，成了后弟弟易华就有了依靠，他真的不知道，没有家底，没有资源，没有人脉，要在哪里找一分钱都好难，家里用钱都是背粮食去卖的，一年到头，基本上就是耗子舔米汤——够糊糊嘴，这还是加上她的包产土地才够的，最重要的是孟平儿的爸爸做着生意，如果这桩婚事能成，那孟平儿的爸爸一定会教易华学做生意，以后也会把生意教给易华搭理，那这个家就有希望了，一人有福，拖带一屋，再让易华带着丈夫也做做生意，总比天天种地强。
　　从此，她更省了，会为梦平买点小东西，如发卡、手套等，还会做好吃的叫易华带起孟平来吃，孟平常给她和她的两个孩子买东西，衣服、鞋子，零食，差不多全包了，两个孩子的小嘴也甜，舅上舅下叫得孟平心里发甜，让孟平觉得姐姐一家太好了……她的目的达到了，易华也娶了孟平，但说到易华要做生意，孟平说没有钱，她不相信，孟平儿平时用钱大方得很，对她们一家人，对易华都甩手得很，，随时拿钱给易华，现在要做生意了，却要易华去跟她爸爸借，孟平爸爸说借钱可以，但要写借条，要找人担保，还要易华走他的经营线路，钱的进账出账必须他晓得，这些事情她捋不清楚了，虽然孟平跟易华结婚，孟平爸是竭力反对的，孟平拼死拼活的非易华不嫁，他也没有办法，但看到易华拿出钱来修房，送期辰，办酒席，他最后妥协了，她也认为易华在外面找到了钱，易华是有出息的。
　　婚后一月，易华出门了，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发展，问题出在哪里呢？也是因为易华说了这个原因，她认为易华没有带着丈夫王老四出去发财，就是孟平不拿钱，让易华去跟她爸借钱，她爸要那么多的条件才借，这明显就是不借找借口的，是她们父女两个造成的，她想孟平父女就是想死死捏住弟弟易华，因此她想冷落一下孟平儿，甚至有些恨孟平儿了，所以才几个月不闻不问，心里还想到等易华安顿好了就喊王老四去，一起发财。还一再肯定，弟弟是有出息的，关键时刻拿得出钱来修房，送期，摆酒。
　　今天才知道易华出门后只给孟平儿写过一封信，孟平儿的六封回信都被退了回来——查无此人，这个人到底在哪里呢？孟平儿家爸爸出去找了一个多月了，也没有信息，心里也隐隐不安起来，不过又在安慰自己：“易华不会有事的。明天还是先去看一下孟平儿，问清楚情况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