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不语 晚意知风》堇语未夙

20、吵架

　　晚意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样，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看着江彻眼底翻涌的怒意，看着他攥得发白的指节，心里慌得厉害。

　　“我……我不是……”晚意的声音发颤，手心里全是冷汗，下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问卷，指节用力，把平整的纸张揉出了深深的褶皱。

　　江彻的目光落在她皱巴巴的问卷上，又扫过她泛红的眼眶，眼神里的嘲讽更浓。他其实心里清楚，晚意应该并不认识那个名义上的“弟弟”，更别说是什么所谓的“女朋友”。可只要听到那个名字，只要想到那个和自己流着一半相同血液、却占据着他从未拥有过的东西的人，他胸腔里的戾气就不受控制地往外涌，连带着看向晚意的眼神，都淬满了冰冷的刺。

　　“怎么？连解释都编不出来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晚意的心里。

　　晚意看着他，眼眶更红了，咬着唇，终于憋出一句：“那是我随口编的借口！”她的语速快得有些慌乱：“林薇薇她们总围着你转，总有人追问我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我只是不想被当成众矢之的，才随便扯了个名字挡箭牌！”

　　话一出口，晚意就觉得似乎不该这么说，果然，他眼底的寒意一寸寸漫上来，连带着周身的气压都低得吓人。

　　“挡箭牌？”他低声重复这三个字，声音哑得厉害，像是从喉咙深处碾出来的，听不出喜怒，却透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隐忍。原来，和他扯上关系，在她眼里竟是一件需要躲着、避着的麻烦事。他没说话，只是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指节泛白得近乎透明，手背的青筋若隐若现，却又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他盯着晚意看了几秒，那目光沉得像浸了冰的潭水，辨不出情绪。随后只是凄凉一笑，那笑轻得像风一吹就散，可落在晚意眼里，却比暴怒的斥责更让她心慌。

　　他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转身就走，脚步不快，却一步比一步沉，背影绷得笔直，像一根被拉到极致、快要断裂的弦。

　　风还在吹，林荫道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天色一点一点下沉，寂静的校园除了偶尔的一两声鸟鸣与呼呼的风声，什么也听不见。

　　晚意站在原地，直到江彻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才缓缓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抚平问卷上的褶皱。眼泪终是止不住地砸在了纸面上，晕开一个个浅浅的墨点。她吸了吸鼻子，抱着问卷，一步一步朝着心理社团的方向挪去。

　　社团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晚意推开门，脚步蓦地顿住——没想到这个时间，陈老师居然还没走，他正坐在办公桌前整理资料。他穿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指尖夹着一支钢笔，神情温和得像春日的风。

　　“晚意？问卷收完了？”陈老师抬头看到她，笑着问道，随即又注意到她泛红的眼眶和皱巴巴的问卷，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眸色深了些，放下笔站起身，“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晚意咬着唇，没说话，只是把问卷放在桌上。陈老师转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拉过一把椅子让她坐下，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陪着她翻看着手里的调研笔记，办公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等晚意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她才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哽咽。

　　陈老师听完，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他的手掌温度偏高，落在肩上的力道有些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晚意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了缩。

　　陈老师像是没察觉到她的闪躲，收回手，推了推眼镜，语气温柔却带着力量：“晚意，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做心理调研吗？不仅仅是为了了解大家的压力，更是为了教会大家正视情绪、疏导情绪。”

　　他翻了翻桌上的问卷，目光落在“青少年情绪疏导”几个字上，眼神愈发深沉：“江彻这个孩子，我有点印象，平时看着冷冷的，其实心里藏着很多事。人都有自己的软肋，有些名字、有些过往，碰一下就会疼。他刚才的反应，不是针对你，是那些藏在心底的情绪，借着这个由头涌了上来。”

　　“心理开导的重要性，就在于帮人找到情绪的出口，”陈老师看着她，眼神过于专注，带着一种近乎探究的意味，“你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也懂心理学，应该比谁都清楚，积压的情绪就像埋在心里的炸弹，不及时疏导，迟早会炸。”

　　晚意垂着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心里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点透了。陈老师的话没错，江彻的怒意从来不是冲她来的，而是冲着那个名字背后的过往。她攥紧了手里的水杯，心里渐渐有了主意——她要找机会和江彻好好谈一次，不是辩解，而是试着去倾听他藏在心底的那些事。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陈老师往前倾身的动作都没察觉，直到一片带着陌生温度的指尖，擦过她鬓角散乱的碎发，轻轻落在了她的额角。

　　那触感突如其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黏腻，晚意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细密的鸡皮疙瘩从后颈蔓延到手臂。她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站起身，手里的水杯晃了晃，溅出几滴温水落在手背上，灼得她狠狠一缩。

　　她慌忙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陈老师的手，低着头道：“谢……谢谢陈老师，我没事了，我先回家了。”

　　陈老师的手僵在半空中，随即又缓缓收了回去，脸上依旧挂着笑，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的金属笔夹，眸底的温和一点点褪去，漫上一层深不见底的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