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是场无声海啸》竹听雪

3、平行

　　我站在人群外围，心脏紧张地揪在一起。

　　我想上前，跟他说一句话。哪怕只是一句“恭喜”，或者“谢谢”。

　　好几次，我试图靠近，都被挤上前合影的女同学打断。有以前的同学认出我，拉着我合影：“晚星，你现在好漂亮啊！”

　　我礼貌地笑着，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个身影。

　　毕业典礼开始了，校长讲话，教师代表讲话，学生代表讲话……江辰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

　　他站在聚光灯下，声音透过音响传遍礼堂：“……高中三年，是我们生命中珍贵的旅程。感谢母校，感谢老师，感谢同窗，未来，无论我们身在何方，都将带着这里的印记，继续前行……”

　　我坐在台下，仰头看着他。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以这样的角度看他了。

　　典礼结束后，人群逐渐散去，我看到江辰独自一人站在礼堂外的榕树下，似乎在等谁。

　　机会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裙摆，鼓足勇气走了过去。

　　“江辰学长。”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闻声转过头，看到我，眼神里有一瞬间的陌生，随即化为礼貌的微笑：“你好。”

　　“恭喜你保送北大。”我先说出了准备好的祝贺。

　　“谢谢。”他笑了笑，然后像是想起什么说道，“我听老师说，你是这届的文科第一，也考上了北大？很厉害，恭喜你。”

　　他记得我！

　　虽然是以“文科第一”的身份，但一股暖流还是涌上心头。

　　“谢谢。”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还有……高一校运会，我摔倒了，是你扶我去医务室的。一直没机会亲口跟你说声谢谢。”

　　他愣了一下，露出思索的表情，然后恍然：“啊……是你啊。我想起来了，那个摔得很严重的女生。”

　　他的笑容真诚了几分：“不用客气，举手之劳。你的脚没事了吧？”

　　“没事了，早就好了。”我连忙说。

　　原来，对他而言，那真的只是一段几乎被遗忘的小插曲，心底那点微弱的希望火苗，轻轻摇曳了一下，然后安静地熄灭了。

　　我还想说点什么，比如“我很努力才考上北大”，或者“我一直很佩服你”。

　　但这时，几个男生在不远处喊他：“江辰，快点，就等你了！毕业旅行路线还得你定呢！”

　　他回头应了一声，然后对我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同学，我有点事，先走了，北大见。”

　　“北大见。”我轻声说。

　　看着他跑向他的朋友们，听着他们热烈地讨论着毕业旅行的计划——青海湖、敦煌、西藏……我站在原地，忽然无比清晰地认识到：

　　我和他，从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的暗恋，是我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是我一个人的史诗。

　　于他，不过是清风拂过水面，了无痕迹。

　　九月，北京。

　　未名湖的波光，博雅塔的倒影，银杏大道上飘落的黄叶，我拖着行李箱，站在京北大学的校门口，仰头看着那四个金色大字。

　　真的来了。

　　报到、注册、领宿舍钥匙、整理床铺……一切都是陌生的，一切又都带着梦想成真的不真实感。

　　宿舍是四人间，室友来自天南海北，当我说来自南京时，一个山东姑娘兴奋地说：“南京！我知道！秦淮河！中山陵！”

　　我笑着点头，心里却想：还有一个人，也从南京来。

　　但我没有问，我知道江辰在哪个学院——物理学院，也知道他住在哪个宿舍区——但那又怎样呢？北大这么大，几万名学生，如果不是刻意寻找，可能四年都不会遇见一次。

　　而且，我已经不想刻意寻找了。

　　高中三年的追逐，让我疲惫不堪，现在，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我参加了摄影社的面试。

　　社长是个大三的学长，看了我带来的照片——都是高中时偷偷拍的：操场的夕阳、教室的窗台、行政楼的楼梯、还有一张，是远远的背影。

　　“这张很有意思。”社长指着背影那张，“虽然看不清脸，但能感觉到一种……追逐的感觉。”

　　我心里一动，点点头。

　　“欢迎加入摄影社。”

　　大学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我努力适应着北方的气候、饮食、口音，努力学习专业课，也学习如何与人相处。

　　我不再是那个躲在刘海和眼镜后面的林晚星，我学会了化淡妆，学会了搭配衣服，学会了在小组讨论中表达自己的观点。

　　偶尔，我还是会想起江辰。

　　在物理学院楼前经过时，在食堂听到有人说起“物理系的江辰”时，在校园网上看到他的照片时——他依然是焦点，依然是传奇。

　　听说他拿了奖学金，听说他参加了国际学术会议，听说他跟着导师做项目。

　　我们就像两条平行线，在同一个校园里，却从未相交。

　　我以为会一直这样，直到大二那年秋天。

　　摄影社招新，我作为社长助理负责现场组织。秋日的阳光很好，我们在三角地支了帐篷，摆出社团的展板和作品。

　　“学姐你好，我想加入摄影社。”

　　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米白色毛衣的女孩站在面前，她长得很好看，不是那种张扬的美，而是温柔的像秋日的湖水，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让人不自觉地想回以微笑。

　　“你好，这是报名表。”我递过去。

　　她接过，低头填写。阳光落在她柔软的头发上，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旁边有社员小声议论：“哎，那不是江辰学长的女朋友吗？她也来我们社了？”

　　我的手指僵了一下。

　　江辰……女朋友？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拽住，呼吸都变得困难，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手上的工作，但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看向那个女孩。

　　她填好表，递回来：“学姐，我叫林薇。”

　　林薇。

　　这个名字，从此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欢迎加入。”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下周有迎新会，记得来参加。”

　　“好的，谢谢学姐。”她笑得很甜，然后挥挥手离开了。

　　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人群里。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个画面——林薇的笑容，林薇的声音，林薇填表时认真的侧脸，还有那句“江辰学长的女朋友”。

　　原来，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虽然早就知道这是必然，虽然早就告诉自己要放下，但亲耳听到，亲眼见到，那份冲击力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打开手机，点开江辰的朋友圈——我们从未加过好友，但我通过共同好友，能看到他的零星动态。

　　最新的一条，是一周前，一张日落的照片，配文：“和你一起看的第9次日落。”

　　下面有共同好友的评论：“又撒狗粮！”“江辰你变了！”“祝99！”

　　我没有点赞，只是默默关掉了手机。

　　黑暗中，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原来他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会在朋友圈公开，会数着一起看日落的次数，会大方地接受朋友的祝福。

　　原来他并非对所有人都只是礼貌的温和，他也有炽热的情感，只是那份炽热，从来不属于我。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

　　但这一次，我没有允许自己悲伤太久，第二天早上，我照常起床，洗漱，上课，去图书馆。

　　只是心里某个地方，彻底关上了。

　　林薇是个很好的社员。

　　她温柔，有礼貌，对摄影有真诚的热爱，她拍的照片，视角独特，充满感情，她会在社团活动时认真听讲，会后主动帮忙收拾。

　　她似乎很喜欢和我亲近，总是“晚星学姐”“晚星学姐”地叫我，分享她拍的照片，问我各种问题。

　　“学姐，这张构图怎么样？”
　　“学姐，这个光线是不是太暗了？”
　　“学姐，周末我们要去奥森公园拍照，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无法拒绝她的善意，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卑劣——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单纯地把我当成可靠的学姐。

　　但我也无法坦然接受她的亲近。

　　每次看到她，我就会想到江辰，想到我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我喜欢她，欣赏她，却又忍不住嫉妒她——嫉妒她能站在江辰身边，嫉妒她能得到他的爱，嫉妒他们一起看的每一次日落。

　　这种矛盾的心理折磨着我。

　　于是，我开始刻意地避开她。

　　社团活动时，我尽量安排其他干部带她。她约我一起去拍照，我总是借口学业忙或者有别的安排推掉，她在微信上问我问题，我会礼貌但简短地回复。

　　我知道这样对她不公平。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

　　我怕和她走得太近，那份深藏的感情会失控，我怕我会忍不住问：“江辰对你好吗？”“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他看你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

　　我怕我会伤害到这个美好的女孩。

　　那太残忍了。

　　林薇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疏远。有一次社团活动结束后，她找到我：“学姐，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感觉你最近……好像在躲着我。”

　　我心里一紧，连忙说：“没有，你很好。只是我最近确实比较忙，导师给了很多任务。”

　　她看着我，眼神清澈见底：“那……等学姐不忙的时候，我们一起吃饭吧？我听说西门有家云南菜很好吃。”

　　“好。”我答应着，心里却知道，不会有那么一天。

　　后来，随着她升入大三，学业和实习变得繁忙，她来社团的次数越来越少。我们之间的联系也就渐渐淡了。

　　从朋友圈，我偶尔能看到她和江辰的动态。

　　他们一起去看展览，照片里，江辰低头看着展品，侧脸专注；林薇站在他身边，仰头看他，眼神里满是崇拜和爱意。

　　他们一起去旅行，在青海湖边合影，背后是湛蓝的湖水和连绵的雪山，江辰搂着她的肩，她靠在他怀里，两人笑得灿烂。

　　他们一起过生日，江辰送她一大束向日葵，她在朋友圈写：“你说向日葵的花语是‘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理科生浪漫起来，真是要命。”

　　每一张照片，每一段文字，都像细小的针，扎在我心上。

　　但我学会了承受。

　　我逐渐明白：他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天生就该在一起，江辰看林薇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爱意。

　　那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

　　而我，始终是局外人。

　　大三下学期，我决定出国交换，去英国，半年。

　　离开北京的前一天，我独自去了未名湖，冬天，湖面结了一层薄冰，夕阳把冰面染成金黄色。

　　我拿出相机，拍下了这一刻。

　　然后，删掉了手机里所有关于江辰的截图，所有从别人那里保存的照片。

　　是时候真正地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