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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靠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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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似乎很满意我的积极主动,把所有需要交接的活儿都给了我,我熟悉了去行政楼的最佳路线——从教学楼西侧楼梯下去,穿过小花园,这样能避开最多的人群。
我也摸清了江辰的“作息”:周一和周四下午第三节课后,他通常会在学生会办公室;周三中午他经常在图书馆;周五下午有学生会例会。
我会掐准时间,在他可能在的时候去送资料。大多数时候,我只是在门口匆匆交接,然后假装不经意地朝里面瞥一眼。
如果能恰好看到他在里面,那一整天,我的心情都会是晴朗的。
这种卑微隐秘的靠近,成了我枯燥高中生活里唯一的糖。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四的下午。
我照例去送一份年级活动计划书。走到办公室门口时,里面似乎刚结束一场小会议,人来人往,有些嘈杂。
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江辰,他正在和几个干部模样的人说着什么,手里拿着文件夹,神情专注。
我踌躇着不敢进去,想等人少些再说。
就在这时,江辰转身,大概是准备回自己的座位,不小心碰掉了桌角的一叠文件,纸张散落一地,有几张还滑到了门口。
周围的人都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似乎没人注意到。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快步走了进去,蹲下身,帮他一起捡。
“谢谢。”他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距离这么近,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睫毛的弧度,看到他瞳孔里映出的、一个小小的我。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丝探寻,忽然开口道:“同学,我是不是见过你?感觉你好眼熟。”
我的心跳骤停了一拍。
他记得我?校运会那次?
血液瞬间涌上脸颊,我张了张嘴,刚想鼓起勇气说:“校运会,你扶我去过医务室。”
却敏锐地感觉到周围几道目光射了过来。
那是几个学生会的女生,正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其中就有副主席苏晴——她很漂亮,家世好,能力也强,是学校里很多男生倾慕的对象。
据说,她也喜欢江辰,并且毫不掩饰。
此刻,苏晴正抱着手臂,眼神像冰冷的刀子,在我身上扫过。
在那样的目光包围下,我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消散殆尽,自卑像潮水般涌来——我这样普通,这样不起眼,怎么配和他有“过去”?
承认了,只会成为别人的笑柄吧。
我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声音细若蚊蚋:“可能……可能我长得比较大众脸吧。”
江辰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旁边一个男生喊了他一声:“江辰,张老师找!”
他应了一声,对我再次道了谢,便匆匆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最后捡起的一张纸——是学生会的工作安排表。指尖冰凉。
“喂,资料送完了就赶紧出去。”
一个冷淡的女声响起。
我抬起头,苏晴不知何时走到了我面前,她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警告。
“这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她压低声音,但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人,“别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有些人,不是你这种书呆子能肖想的。”
我的脸瞬间变得滚烫,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周围隐约传来低低的嗤笑声。
我把那张纸放在桌上,几乎是落荒而逃。
跑下楼梯时,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不是委屈,是羞愧——为自己那点可怜卑微的暗恋感到羞愧。
是啊,我这种书呆子,凭什么肖想江辰呢?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主动去过学生会。
即使老陈让我送资料,我也会找各种理由推脱。实在推不掉的时候,我会挑最不可能遇到江辰的时间去,匆匆交接,匆匆离开。
有一次,我在行政楼门口远远看到江辰和苏晴并肩走出来,苏晴笑得很灿烂,仰头对江辰说着什么,江辰微微点头,侧脸的线条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
他们走在一起,那样般配,那样理所当然。
我躲在柱子后面,等他们走远了才出来。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在现实的冰冷面前,彻底熄灭了。
高二下学期,我的成绩稳定在了文科年级前二十,老师开始注意到我,同学也开始对我刮目相看。
但我心里清楚,这些进步的动力,正在一点点消失。
因为我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高三开学第一天,一个消息传遍了校园。
江辰在全国物理竞赛中获得了一等奖,被保送去了京北大学。
消息传来时,整个高三年级都轰动了,公告栏贴出了喜报,晨会时校长亲自表扬,教室里、走廊上,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江辰太厉害了!”
“直接保送北大啊……”
“听说清华也想要他,但他选了北大。”
我坐在座位上,手里捏着刚发下来的月考卷子,数学,148分,年级第三,这本该是个值得高兴的成绩,但我心里空了一大块。
课间,我路过公告栏。
红色的喜报上,“江辰”两个字格外醒目,照片上的他穿着校服,笑容温和自信,下面写着他的获奖项目和保送学校。
我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直到上课铃响。
那天晚上,我在日记本上写:
“他要去北京了,那个我只在地理课本上见过的城市,我们之间的距离,从教学楼到行政楼,变成了南京到北京。两千公里。”
江辰很快就离开了学校,保送生不用参加高考,他提前开始了大学生活的准备。偶尔回学校办手续,也总是行色匆匆。
我的世界,仿佛一下子黯淡了许多,那颗我一直仰望的星辰,去了更远,更广阔的天空。
失落和难过是真实的,但还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底滋生——
不甘心。
难道我和他的差距,就永远只能是仰望吗?
难道我林晚星,就只能活在别人的光芒之下吗?
十二月的某个深夜,我做完最后一套模拟卷,抬头看窗外,南京的冬夜很冷,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我用手指在霜上写下一个名字:
京北大学。
然后,在旁边画了一个箭头,写上:林晚星。
他去了北大,那个名字,从此成了我笔记本扉页上,唯一的目标。
我收起了所有杂乱的心思,把那份暗恋,那份不甘,那份卑微的向往,全部化作最原始的动力。
我卸掉了厚重的刘海,让额头完整地露出来。虽然额头上还有几颗痘痘,但至少,看起来清爽了许多。
我配了隐形眼镜,第一次在镜子里完整地看到自己的脸——不算漂亮,但眼睛其实不小,睫毛很长。
我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学习中,早上五点半起床背英语,课间十分钟用来做数学小题,午休时间整理错题,晚上自习到教学楼熄灯。
桌角的倒计时日历,从300天,到200天,到100天。
我的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文科红榜的第一位,老师们惊讶,同学们侧目,但我无心理会。我的眼里,只有那个目标。
偶尔在校园里遇到以前的学生会同学,他们会惊讶地说:“林晚星?你变化好大!”
我只是笑笑,不多解释。
变化最大的,在看不见的地方。
高考结束的那天下午,南京下了场小雨。
我走出考场,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欢呼、拥抱、扔书,只是安静地走回教室,整理好所有的书本和笔记。
班主任老陈在班会上说:“林晚星,你是我教书这么多年,见过进步最大的学生。”
同学们鼓掌,我站起来鞠躬,心里却异常平静。
我知道,我做到了我能做的一切。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估分、填志愿、等成绩,我在第一志愿栏里,郑重地写下了“北京大学”四个字。
妈妈有些担心:“晚星,北大分数线很高,要不要填个保守一点的第二志愿?”
我摇摇头:“如果考不上,我就复读。”
成绩出来的那天,我手抖得几乎输不对准考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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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分:678。
省排名:27。
我考上了。
没有尖叫,没有流泪,我只是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然后关掉电脑,走到窗前,外面阳光很好,梧桐树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晃。
手机开始疯狂震动,班级群、家庭群、亲戚的电话……我都没接。
只是拿起日记本,写下最后一篇高中日记:
“我追着那道光,跑了整整三年,今天,我终于抵达了光曾经在的地方。虽然光已经不在这里了,但这一路的奔跑,让我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谢谢你,江辰。”
“再见,南京。”
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那天,我特意穿了条干净的浅蓝色连衣裙,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露出完整的脸。隐形眼镜让视野格外清晰。
校园里热闹非凡,到处是合影的人群、鲜花和祝福。
我听说,江辰也会回来。
果然,在礼堂门口,我看到了被众多同学围在中间的他,他更高了,也更挺拔了,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衬得气质愈发沉静出众,他微笑着和同学们交谈,依旧是那个温和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