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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居然有身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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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云号继续南下,五日后,抵达洞庭湖域。
八百里洞庭,烟波浩渺。船入湖口,但见水天一色,鸥鹭翔集,远山如黛,乘客们纷纷涌上甲板赏景,唯有顾舒白与苏知浅面色凝重。
“船主说,那艘有萨珈纹旗帜的快船,就是往这个方向来的。”苏知浅低声道。
顾舒白远眺湖心岛屿:“洞庭湖水域广阔,岛屿星罗棋布,要找一艘船谈何容易。”
正说着,忽听前方传来嘈杂人声。
一艘小渔船慌慌张张划来,船上的老渔夫满脸惊恐,朝锦云号大喊:“别往前了,前面有‘山神’发怒,吃人了!”
锦云号船主连忙下令缓速,派人去问。
不多时,打探消息的水手回来,脸色发白:“说是君山附近一个古族村落,半月前开始,夜间总有野兽袭村,已经死了七八个人。村民说是‘山神震怒’,要献童男童女祭祀呢!”
君山,正是荀光提到的“听竹小筑”所在。
顾舒白与苏知浅对视一眼。
“靠岸。”顾舒白道:“我们去看看。”
半日后,两人踏上君山岛。
岛上林木葱郁,古藤缠绕,一条青石小径蜿蜒入山。按渔夫所指,他们找到了那个“巫傩古族”村落。
村子建在山坳中,竹楼木屋错落,家家户户门前挂着彩色布幡,绘有鸟兽图腾。但此刻村中气氛压抑,几乎不见人影,只有中央祠堂前聚着一群人。
一个头戴羽毛冠、身穿彩袍的老祭司正在高声念诵,他面前摆着香案,两侧绑着一对六七岁的童男童女,孩子吓得面无人色,小声啜泣。
村民跪了一地,个个面色惶恐。
“……山神震怒,必是吾等不敬!今以童贞之血,平息神怒!”老祭司举起骨刀。
“住手!”
顾舒白一声断喝,与苏知浅快步上前。
村民纷纷回头,见是两个生面孔,顿时骚动。老祭司眯起眼睛:“外来人,莫管我族之事!”
苏知浅已快速扫视周围——祠堂墙壁、香案符文、甚至老祭司的彩袍边缘,都隐约有简化版的萨珈符号。
她心下了然,朗声道:“这不是山神震怒,是有人以邪术激怒山灵,再假借祭祀之名,收集生灵血气!”
老祭司脸色一变:“胡言,你怎知。”
“因为我见过真正的山灵。”苏知浅从背囊中取出罗盘,指针在靠近祠堂时剧烈颤动:“山灵乃天地清气所化,不会无故伤人。但若有人以血腥祭祀污染地脉,山灵便会狂躁。”
她走到祠堂侧面,蹲下身,拨开草丛,那里埋着半截兽骨,骨上刻满符文,正幽幽散发着黑气。
“这是‘引煞桩’,将山中野兽的凶性激发,驱使其袭人。”苏知浅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老祭司:“而你袍角的符号,是南疆萨珈邪法的变体。你不是在祭祀山神,是在为幕后之人收集血祭,谁知你想做什么。”
村民哗然。
老祭司也不含糊,见事情败露,忽然狞笑一声,扯下彩袍,露出一身南疆服饰:“既然被识破,那你们都去死吧。”
他掏出一只骨哨,用力吹响。
尖锐的哨音划破山谷。
下一刻,山林震动,兽吼四起,数头眼睛发红的野猪、山豹从林中冲出,直扑人群。
混乱之中,顾舒白拔剑护在苏知浅身前,剑光如电,斩退最先冲来的野猪。但兽群数量众多,村民惊惶逃窜,场面失控。
苏知浅急道:“必须找到并毁掉所有引煞桩!罗盘能指路!”
“我掩护你!”顾舒白且战且退,与她一同往祠堂后方的山林退去。
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指向三个方向。苏知浅迅速判断:“一共三处桩子,呈三角分布,祠堂是阵眼!”
两人冲向最近的一处,那是在一株古槐树下。果然,树根处埋着同样的兽骨桩。顾舒白一剑劈碎,骨桩断裂时发出凄厉的尖啸,一股黑气逸散。
但兽群攻势更猛了。老祭司站在祠堂屋顶,不断吹哨,操控野兽。
就在这时,山中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低鸣。
那声音浑厚苍茫,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无尽的悲愤。所有发狂的野兽闻声,竟齐齐一颤,动作迟缓下来。
“是山灵!”苏知浅惊喜。
只见祠堂后的山壁忽然颤动,碎石滚落,一个巨大的身影缓缓站起——那竟是一头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巨鼋。
它龟甲如小山,布满青苔,头颅如龙,双目浑浊却透着灵性。此刻,它正愤怒地盯着祠堂屋顶的老祭司,显然认出了污染地脉的元凶。
老祭司吓得骨哨脱手,转身想逃。
巨鼋张口,喷出一道白气,如绳索般卷住老祭司,将他拽下半空,重重摔在地上。
兽群失去控制,渐渐散去。
苏知浅趁机毁掉剩余两处引煞桩。当最后一根骨桩碎裂时,巨鼋身上的狂暴气息明显平息。它低下头,巨大的眼睛看向苏知浅,竟流露出感激之意。
“它……在感谢我们?”顾舒白收剑,有些难以置信。
苏知浅走近几步,仰头看着这古老的生灵,从背囊中取出一片碎玉,她发现这玉能净化阴气,于是,她将玉片放在掌心,双手奉上。
巨鼋嗅了嗅玉片,忽然伸出舌头,轻轻卷走。下一刻,它周身泛起柔和的白光,体型竟开始缩小,最后化作一位白发苍苍、手拄龟杖的老者。
村民惊呆了,纷纷跪拜:“山神爷爷!”
化形老者走向苏知浅,声音苍老如古木:“多谢姑娘,助老朽驱除污秽。那些南疆邪祟,半月前来此,以骨桩激我狂性,又以血祭污染地脉,意图抽取我之灵髓。”
苏知浅陷在对这个世界一次次刷新自己认知的震撼里。
也是,都有怨气恶鬼了,有个神仙好像也没什么。
倒是顾舒白,居然一点不觉得奇怪。
顾舒白看向老者问:“他们抽取灵髓何用?”
“老朽不知。但听他们提及,‘需集五方地灵,开南北之门’。”老者沉吟:“洞庭乃水灵之枢,他们取我灵髓,应是为此。”
五方地灵,南北之门。
苏知浅与顾舒白心中震撼,这阴谋比他们想的更大。
老者又道:“姑娘身上有净化阴气之物,又有观气辨脉之能,或可阻止这场灾劫。老朽无以为报,赠你一片‘鼋甲’,危急时刻捏碎,可唤我一次。”
他递来一片巴掌大、温润如玉的龟甲片。
苏知浅郑重接过:“多谢前辈。”
老者又看向顾舒白,目光深邃:“这位公子身负紫微气运,乃真龙之相。但龙困浅滩,需借风云。切记,南疆之行,莫信表象,要辨真心。”
说罢,他身形渐渐淡化,消失在山林雾气中。
平息村中祸乱后,村民千恩万谢。那对被救下的童男童女的父母,更是跪地磕头。
顾舒白扶起他们:“好好过日子,莫再信邪祭。”
离开村落,两人按荀光所言,寻找“听竹小筑”。
君山南麓,竹海深处,果然有几间雅致竹舍。院中种满湘妃竹,风吹竹叶,沙沙如雨。一个青衫文士正在廊下作画,闻声抬头,约莫三十出头,眉目清俊,气质儒雅。
“二位是荀姑娘的朋友?”他微笑起身:“在下沈青竹。”
顾舒白拱手:“顾九,这是苏浅。受荀姑娘所托,前来拜访。”
沈青竹请二人入内奉茶。竹舍内陈设简单,却处处透着雅趣,墙上挂满山水画卷,笔法精妙。
“荀光三日前来过,留话说近日会有朋友来访,让我尽力相助。”沈青竹沏上君山银针:“二位可是为南疆之事而来?”
苏知浅点头:“沈先生知道多少?”
沈青竹展开一幅洞庭湖全图,手指点在几处:“近三月,湖域发生七起怪事:水族暴毙、岛屿地陷、古村血祭,还有三艘货船神秘失踪。我暗中查访,发现这些地点连起来……”他用笔勾画:“是一个巨大的符号。”
那符号,正是萨伽的变体。
“而且,”沈青竹压低声音:“十日前,我在湖边写生,见过一艘快船,船旗上有这个符号。船在‘蛇盘岛’附近消失,我怀疑那里有他们的据点。”
蛇盘岛,是洞庭湖中一座荒岛,因形如盘蛇得名,常年雾气笼罩,渔民不敢靠近。
顾舒白问:“先生可知他们目的?”
“我在岛上潜伏过一夜。”沈青竹神色凝重:“听到他们谈话,提及‘五灵已取其三’,‘只差洞庭水灵与南疆山魄’,‘待双门齐开,便可颠倒阴阳,重划山河’。”
五灵已取其三,进度这么快!
苏知浅急问:“他们还说了什么?”
“说‘钥匙’已现世,正在江南一带,要加紧寻找。”沈青竹看向苏知浅:“姑娘,恕我直言,你身上有异气,非此世人。他们找的‘钥匙’,是否与你有关?”
竹舍内一时寂静。
许久,苏知浅轻声道:“或许。”
“怎么可能。”沈青竹先一步道:“姑娘不必多虑。”
在听竹小筑休整一夜后,顾舒白与苏知浅决定夜探蛇盘岛。
沈青竹提供小船和湖图,并嘱咐:“岛上雾气有毒,需含此叶在口中。”他递来几片碧绿的竹叶,有清香。
子时,一弯残月隐入云层,湖面起雾。
两人划小舟靠近蛇盘岛,果然见岛屿被灰白色浓雾笼罩,十步之外不辨景物。含上竹叶后,呼吸顺畅许多,雾气的腥甜味也淡了。
岛上怪石嶙峋,形如群蛇盘绕,阴森可怖。他们循着沈青竹标注的路径,小心翼翼深入。
行至岛心,豁然开朗,雾气在此处竟散开一片,露出一个巨大的天然石洞。洞口燃着火把,有人声传出。
两人潜至洞侧,从石缝向内窥视。
洞内竟是一个简易的祭坛,中央立着三根石柱,每根柱顶都悬浮着一团光华:一团赤红如火,一团青碧如木,一团土黄如地。正是已被抽取的三方地灵!
七八个身穿南疆服饰的术士正在忙碌,为首的是个黑袍老者,背对洞口,声音嘶哑:“洞庭水灵已到手八成,今夜子时最后一祭,便可完整抽取。届时送往南疆,与山魄融合,五灵齐聚,祖洞之门便可松动。”
另一个年轻术士问:“大巫祝,北域那边……”
“狼主已应允,雪原王庭的‘北门’祭坛正在修建。待我们这边准备好,南北同时开启,贯通地脉,届时……”黑袍老者发出桀桀怪笑:“这天下气运,尽归我主!”
顾舒白握紧剑柄,眼中寒光闪烁。
苏知浅却注意到祭坛角落,那里堆着些杂物,其中有一面破损的旗帜,正是锦云号船主描述的快船船旗,旗旁还有几口箱子,箱盖上刻着徽记……
她瞳孔骤缩,那是江南某个世族的家徽。
而且这个世族,在朝中势力不小,与几位藩王关系密切。
难道朝中也有内应?
正此时,洞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一队巡逻术士正朝他们藏身处走来。
顾舒白当机立断,揽住苏知浅的腰,足尖一点,悄无声息地掠上洞顶石梁。
下方,巡逻队经过,并未察觉。
但苏知浅背囊中的碎玉片,却在此时忽然发热、发光,虽然光芒微弱,但在昏暗的洞顶,犹如萤火。
“谁在上面?!”黑袍老者猛然抬头。
暴露了!
顾舒白毫不迟疑,一剑斩断洞顶垂下的藤蔓,揽着苏知浅借力荡向洞口,同时另一只手抛出三枚铜钱——那是高德胜准备的暗器,淬有麻药。
铜钱破空,三名术士应声倒地。
“拦住他们!”黑袍老者厉喝。
剩余术士纷纷施法,洞内黑气翻涌,凝成数条雾蛇扑来。苏知浅急从背囊抓出一把朱砂混合的糯米,凌空撒出——这是风水师破煞的土法,此刻竟有奇效,雾蛇触之即散。
两人冲出山洞,外面雾气更浓。
“往东,有沈先生留的备用小船!”顾舒白辨明方向,且战且退。
术士们紧追不舍。黑袍老者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结印,竟引动岛上雾气化为实质的触手,从四面八方缠来。
苏知浅取出巨鼋所赠的甲片,犹豫一瞬,这是保命之物,此刻用了,之后南疆之行怎么办?
就在这时,湖面忽然掀起巨浪。
一道白影破水而出,赫然是日间所见的巨鼋化形老者,他手持龟杖,凌波而立,怒视黑袍老者:“邪祟,还敢来我水域作乱!”
原来苏知浅身上的鼋甲与他有感应,危急时刻自动召唤。
老者龟杖一顿,湖面升起三道水龙卷,直扑黑袍老者与术士们。趁此机会,顾舒白与苏知浅跃上藏在芦苇丛中的小船,奋力划离。
身后传来黑袍老者的怒吼:“逃得了今日,逃不了明日,钥匙已现,门必开。”
小船没入浓雾,将蛇盘岛远远甩在身后。
划出数里,确认无人追赶,两人才放缓速度。苏知浅瘫坐船中,浑身被冷汗浸透,不是怕,而是方才洞中所见所闻,信息量太大。
顾舒白也面色沉凝:“五灵已取其三,洞庭水灵也快被抽完。他们的进度远超我们预计。”
“眼下困境重重。”苏知浅喃喃道。
“还有朝中内应。”顾舒白喘匀气:“那个家徽,我记得是属于‘永昌侯’陆家的。陆家世代镇守南境,与南疆往来密切……”
苏知浅道:“听起来倒是个大家族。”
顾舒白眸色一寒:“陆家……朕记得,陆家女儿是老三的侧妃。”
三皇子顾舒衡,封地就在江南,与南疆接壤。
难道连皇子也牵扯其中?
苏知浅握住他的手:“先别打草惊蛇。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到南疆,阻止他们抽取最后一灵‘山魄’,并找到祖洞,查明‘门’的真相。”
顾舒白反握她的手,掌心温暖而坚定:“好。但南疆险恶,此去……”
“我与你一起。”苏知浅打断他,目光清亮,“我们说好的,并肩作战。”
残月从云层中露出,洒下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