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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暂时的安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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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只剩下苏知浅一人,她立刻松懈下来,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紧绷了快一天的神经,此刻才稍微放松,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打量这个房间。
典型的古代陈设:一张雕花木床,挂着青色帐幔、一张圆桌,两把椅子、一个梳妆台、一个衣柜、还有一个书案,上面放着笔墨纸砚。
窗户是木格窗,糊着洁白的窗纸。
简单,但干净,比她想象中好多了,至少不是牢房。
她走到桌边,想倒杯水喝,才发现茶壶是空的。
也是,这里显然很久没人住了。
她卸下身上的工具包,放在桌上,洛阳铲、卷尺、手电、酒精、打火石、罗盘,还有用手帕包好的碎玉片。
这些就是她在这个世界全部的“家当”了。
“小皇帝没把罗盘要回去?可能是忘了,或者觉得这“妖物”放我这儿更合适?”她摇摇头,又小心翼翼地解开手帕,看着那几块温润的白玉碎片,心里五味杂陈。
这可是真正的古董啊,而且是皇帝御用之物,就这么被她摔了……
虽然是为了保命,但作为一个考古人,还是心疼得滴血。
她把碎片重新包好,贴身收藏。
小说里沙僧打破琉璃盏就流放流沙河了,她也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两个宫女端着热水、布巾、一套崭新的衣裙和梳洗用具走了进来。衣服是淡青色的交领襦裙,料子摸起来柔软光滑,是上好的丝绸,还有一双绣花鞋。
“姑娘,请梳洗更衣。”宫女低着头,声音轻柔。
“谢谢。”苏知浅有些不习惯被人这样伺候。
宫女放下东西,行了一礼,退到门外等候。
苏知浅关好门,脱掉身上那套已经脏污不堪的工装。
热水洗去脸上的灰尘和疲惫,换上那套柔软的襦裙,衣服很合身,像是特意准备的女官或宫女常服样式,颜色素雅。
她对着模糊的铜镜,用宫女留下的木梳,费力地想把一头及肩短发梳顺,这长度在古代绝对算“断发”了,相当另类。
原本就是因为不会做发型才剪的头发,怎么可能立刻学会做造型呢?
她试着拿簪子笔画几下,最后索性放弃,用手拢了拢,好在不算太乱。
刚收拾停当,门外又传来声音,是高德胜。
“苏姑娘,陛下传召,请随咱家来。”
苏知浅被带到的地方叫“养心殿西暖阁”,据说是皇帝日常起居和批阅奏章的地方之一。
地方不大,但布置得精致舒适,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
顾舒白已经换了一身更为家常的月白色常服,没有戴冠,只用一根玉簪束发,正懒洋洋地歪在一张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高德胜垂手侍立在一旁。
“民女参见陛下。”苏知浅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跪下磕头。
她想吐槽人权,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起来吧,看座。”顾舒白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但语气还算平和。
一个小太监搬来一个绣墩,放在下首。
苏知浅谢过,小心翼翼地坐了半个屁股。
“苏姑娘,”顾舒白放下玉佩,抬眼看向她,目光在她身上那套襦裙和依旧显眼的短发上停留了一瞬,似乎觉得有点滑稽,嘴角极轻微地扯了一下:“歇息得如何,可还习惯?”
“谢陛下关心,一切安好。”苏知浅谨慎地回答。
“嗯。”顾舒白点点头,挥手让高德胜和其他太监宫女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两人。
暖阁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铜制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
“现在,这里没有外人。”顾舒白坐直了身体,刚才那点懒散消失,眼神变得锐利了一些,“苏姑娘,或者说……苏知浅。朕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谁,来自何处,为何会出现在皇陵?你那身古怪本事,又是从何而来?”
一连串问题,语气并不严厉,却带着不容敷衍的压力。
苏知浅知道,真正的“面试”开始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路上打好的腹稿在心中又过了一遍。
“陛下,”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顾舒白的审视:“民女之前所言,大部分属实。民女确实名叫苏知浅,来自一个……非常遥远、风俗制度与盛朝迥异的地方。在我们那里,有专门的学问,研究山川地理、古今遗迹、民俗秘术,也探究天地间一些非常理可度之现象,民女所学,便是此道,至于为何会出现在皇陵……”
她顿了顿,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无奈:“民女当时正在一处古遗迹进行勘测,突遇地动,山石崩塌,待民女醒来,便身处一条黑暗的通道之中。民女随身携带的罗盘,”她指了指桌上自己带来的工具包:“可以指引方向和感应地气异常,民女顺着罗盘指引,想寻找出路,不料通道尽头竟是……皇陵地宫。民女绝非有意闯入,实乃意外。”
她说的半真半假,尽可能把穿越包装成“地理意外”,把现代知识包装成“异域秘学”。
她知道这个说法漏洞很多,但一时也想不出更完美的解释。
顾舒白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榻沿上敲击,看不出信还是不信。
“你那罗盘,还有那会发光的短棍,那能燃起异火的水,都是你们那地方的……工具?”他问。
“是。”苏知浅点头:“罗盘用以辨位测气;手电筒,就是那发光之物,用以照明;酒精,那易燃之水,本是用来清洁消毒,遇明火则燃,可驱虫避瘴,也可应急生火。”
她尽量用他能理解的概念解释。
“消毒,避瘴?”顾舒白捕捉到这两个词。
“就是……防止伤口溃烂,驱散有害的雾气。”苏知浅解释。
顾舒白若有所思。
皇陵地宫里那甜腥的“血”和诡异呻吟,倒是有点像“瘴气”作祟?
这女子的解释,虽然离奇,但似乎又能和某些现象对上。
“你说你懂风水地脉,能察异常。那以你之见,今日皇陵之中的异状,是何缘故?”顾舒白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苏知浅精神一振,这是展示“专业能力”的机会,也是她可能被留下的价值所在。
她略一思索,谨慎地开口:“陛下,民女不敢妄断。但据民女当时所见所感,以及罗盘所示,皇陵地宫的风水格局,似乎……被人为改动过,或者受到了某种外力的严重干扰。”
“哦?详细说说。”顾舒白身体微微前倾。
“皇陵选址,讲究藏风聚气,以龙脉为依托,镇守一方,福泽后世。通常主墓室为枢纽,需阴阳平衡,气场稳定。但今日地宫内,气流紊乱,阴煞之气异常汇聚,甚至能显化出……近乎实体的怨念或能量。”她斟酌着用词:“民女摔碎那白玉杯,并非莽撞。玉乃石中之精,尤其长期伴随主人的玉器,蕴含其气息。玉碎之时,其内蕴之气瞬间释放,恰好暂时冲散了那汇聚的阴煞,为我们赢得喘息之机。此乃应急之法,毁坏先帝遗物,民女罪该万死。”
她适时请罪。
顾舒白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
“后来在工匠石室所见,更印证了民女的猜测。”苏知浅继续说道:“那些工匠骸骨,怨气深重,被困死之地,经年累月,其不甘与绝望与地脉异常结合,恐怕已滋生出了某种……不祥之物。那渗出的暗红液体与怪声,便是征兆。此物畏火,说明其性质偏阴寒,但火攻只能暂时逼退,治标不治本。”
“根源何在?”顾舒白追问。
“根源可能有三。”苏知浅伸出一根手指:“其一,皇陵本身选址或建造时,便有瑕疵,留下了隐患;其二,近期皇陵附近或内部,发生了足以扰动地气的事件,比如地动、大规模动土、或者……不恰当的祭祀或下葬仪式;其三,”她看了一眼顾舒白:“也是最坏的可能,有人故意破坏皇陵风水,意图不轨。”
顾舒白脸色沉了下来。
他想起了父皇的血书:“皇陵九窍,邪祟已生。”
“你可能看出,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如何解决?”他问。
苏知浅苦笑:“陛下,民女初来乍到,对皇陵整体布局、建造详情、以及近期发生之事一概不知,仅凭今日匆匆一瞥和罗盘感应,只能做出大致推断。若要查明真相,修复地脉,需有详细陵图,了解下葬全过程,并可能需要实地再次堪察。而且……”她迟疑了一下:“此事恐怕牵涉甚广,非民女一人之力可及。”
她这是实话,也是自保。把问题说得越复杂、需要的支持越多,她这个“专家”暂时就越安全,也越有理由留下来参与调查。
顾舒白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
暖阁里安静得能听到香灰跌落的细微声响。
良久,顾舒白才缓缓开口:“朕知道了。此事暂且不要对外声张,包括你对高公公他们说的‘堪舆师’身份,也仅限于此。你就先在撷芳苑住下,朕会让人给你送些相关典籍和……可能用得上的东西。需要什么,可告知高德胜。”
这是……暂时过关,并且给了她一定的活动权限和资源?
苏知浅心中一喜,连忙起身行礼:“谢陛下信任。民女定当尽力。”
“嗯。”顾舒白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你先退下吧。记住,宫中规矩多,少说,少看,少问。不该去的地方别去。”
“民女明白。”
苏知浅告退出来,由小太监领着回撷芳苑。
一路上,她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刚才在暖阁里看似平静的对话,实则步步惊心,这个年轻的皇帝,心思远比她想象的深沉。
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她,但选择暂时利用她的“能力”,也给了她一定的空间,这是一种基于利益考量的、脆弱的合作关系。
回到撷芳苑,天色已经擦黑。宫女送来了晚膳,四菜一汤,两荤两素,还有一碗晶莹的白米饭,分量精致,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
苏知浅饿了一天,也顾不上什么仪态,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净。
饭后,她才有空仔细打量这个小院,两间正房,她住东间,西间空着。还有一间小厢房,应该是给伺候的宫女住的,院门一关,自成一方小天地。
她拿出工具包里的东西,一一检查。
手电电量还剩不少、酒精还剩小半瓶、打火石完好。
而罗盘指针安静地指着南北,看来皇宫里的气场相对正常。
碎玉片贴身放着。
还有她一直没来得及细看的那张“证件”——校园卡。
在蜡烛的灯光下,塑料卡片反射着微光,上面自己的照片和现代文字,与这个古色古香的环境格格不入。这是她与原来世界唯一的、脆弱的联系了。
她把卡片小心地藏在贴身的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