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八章 恩威并施 ...
-
从御花园回来,苏知浅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那只青玉碗没什么特别,但水池下异常的磁场反应,像一根细微的刺,扎进了她的思绪。
皇陵的问题尚未厘清,皇宫里又出现端倪?
这仅仅是巧合,还是两者之间存在某种隐秘的关联?
她反复回想着罗盘指针偏转的角度和稳定性,那不是随机的晃动,而是明确指向池中某处。这说明干扰源具有一定强度和固定的位置,会是埋藏在地下的金属矿物吗?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她迫切想弄明白,但深知自己现在身份尴尬,行动受限,不能贸然调查,只能将疑惑暂且压下。
之后几天,苏知浅继续埋头在撷芳苑,结合高德胜陆续送来的、更多关于皇陵建造和前朝风水杂记的零散资料,整理她的“陈条”。
她写得非常仔细,尽量用这个时代能接受的堪舆术语,结合自己的现代地理、地质和民俗知识,分析皇陵可能存在的几处隐患,并附上一些“推测”和“建议”。
比如建议重新勘测地下水位和暗河流向,检查所有排水、通风孔道是否畅通、有无错位,根据图纸推断的可能是“穴窍”位置进行一些“安抚”或“疏导”的仪式,她谨慎地建议采用某些有据可查的、非暴力的传统祭祀方法。
她知道这些建议很可能不会被采纳,或者被修改得面目全非,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专业输出”,也是她展现价值、保住小命的方式。
这天傍晚,她刚用完膳,正就着烛光最后检查陈条的文字,院门又被敲响了。
来的依旧是高德胜。
“苏姑娘,陛下有请。”高德胜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客气而疏离。
苏知浅心头一跳。
又是晚上召见?
她迅速将陈条收好,整理了一下衣着,跟着高德胜出了门。
这次去的地方不再是养心殿或御花园,而是穿过几条更加幽静的宫道,来到了一处名为“文渊阁”的建筑前。
这里似乎是皇家藏书或处理机密文书的地方,守卫明显更加森严。
高德胜领着苏知浅进入阁内,穿过前厅,来到一间点着数盏明亮宫灯、堆满卷宗的书房,顾舒白正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面前摊开着几份奏折和一张大大的、绘制在厚纸上的图纸。
他眉头微锁,手指无意识地在图纸上划过,神情专注,甚至带着一丝……锐利?
与平时那种懒洋洋的纨绔模样判若两人。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苏知浅,眉头舒展开一些,指了指书案侧方的椅子:“坐。”
苏知浅行礼落座,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张图纸,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她认出那是一张更加详细的皇陵区域地形图,标注了山势、水系、主要的建筑和神道。
“你写的陈条,朕看过了。”顾舒白开门见山,拿起手边一叠写满字的纸,正是苏知浅下午才交上去的那份。
“写得倒是详实,条理也清楚。尤其是关于地下暗河可能引起‘漏气’的推断,与工部一份旧档中的记录,有暗合之处。”
苏知浅心中一喜,看来自己的分析方向没错。
“不过,”顾舒白话锋一转,“你建议的‘安抚疏导’仪式,太过空泛。而且再次深入勘察地宫,风险太大。”他将陈条放下,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苏知浅脸上:“朕今日召你来,是想问你另一件事。”
“陛下请讲。”
顾舒白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前日,在御花园荷花池边,你拿出罗盘,似有所察。当时高德胜在场,朕不便多问。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老实告诉朕,当时……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他果然注意到了!
苏知浅暗忖,这位皇帝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观察入微。
她略一犹豫,决定据实相告,至少是部分实情。
毕竟,如果皇宫真的有问题,他这位皇帝恐怕才是最该着急的人。
“回陛下,”苏知浅从怀中取出那个老旧罗盘,放在桌上:“民女当时确实发现,那荷花池附近的地磁场……呃,就是罗盘所指的方位之力,有些异常。罗盘指针并非指向正南正北,而是稳定地偏向池水中央。”
她指着罗盘天池:“陛下请看,此刻在文渊阁内,指针是端正的。”
她又将罗盘轻轻往旁边挪了挪,模拟当时的位置:“但在池边,它会这样偏转。”
她用指尖比划了一个角度。
顾舒白探身过来,仔细看着罗盘。
他对这种精密的指南器械并不陌生,钦天监也有类似的司南和罗经,但苏知浅这个显然更加小巧精致,指针反应也似乎更灵敏。
“偏向池中?”
顾舒白重复了一遍,手指在书案上敲了敲:“可能是什么原因?”
“原因有很多种。”苏知浅谨慎地回答:“最常见的是地下有大型铁质矿藏,或者大量含有磁性的岩石。但皇宫选址,必然会避开这类区域。其次,可能是池底或附近埋藏了某种带有强磁性的金属器物,年代久远,影响了局部地磁。还有一种可能……”她顿了顿:“在某些特殊的地质构造或能量场节点,地磁本身就会产生微小的偏转或紊乱。”
她没有提最玄乎的那种可能,比如“阴气”、“煞气”干扰。
因为她自己也不确定,而且听起来更像神棍。
顾舒白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色胡茬。
书房里一时安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如果……”顾舒白缓缓开口,目光幽深:“朕告诉你,不止荷花池。近来,宫中好几处地方,都出现过一些小范围的、难以解释的异状。比如,钦安殿前的铜鹤,在无风之夜,曾自行转动了方向;藏书楼某处,书籍会无缘无故掉落;还有几处水井,水位在月圆之夜会莫名下降或上升,水质却无异样……这些,都发生在最近这半年,尤其是父皇……之后。”
苏知浅听得心头震动。
铜鹤自转?
书籍自落?
井水异常?
这听起来,已经超出了普通地质或磁场问题的范畴,更像是……某种能量场的活跃或紊乱?
她脑海中飞快地串联起线索:皇陵地宫异常可能半年前地动后加剧,此后先帝猝死。
“陛下,”苏知浅声音有些干涩:“这些异状,钦天监如何说?”
顾舒白嘴角扯出一个略带讥诮的弧度:“钦天监?他们只会说‘星象示警’、‘需修德祈福’,要么就是含糊其辞,拿不出切实办法。朕看他们,要么是真无能,要么……”
他眼神冷了一下:“就是有所隐瞒。”
苏知浅明白了。
顾舒白不信任钦天监,至少不完全信任,所以他才对自己这个来历不明、但似乎能提供不同视角和“技术手段”的人,抱有试探和利用的心思。
“民女才疏学浅,不敢妄断宫中异状之因。”苏知浅斟酌着说:“但若这些异状与皇陵问题同源,或许可以尝试从地脉气场的角度去探查。罗盘能感应地磁异常,或许也能感应到其他类型的……能量扰动。陛下若信得过,民女或可带着罗盘,在那些出现异状的地方一一探查,记录下指针的反应,或许能找出一些规律或共同点。”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稳妥也最直接的调查方法,不需要大张旗鼓,只需一个罗盘,安静地走一圈。
顾舒白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在评估她的提议和动机。
最终,他点了点头:“可。不过,不能明目张胆。朕会让高德胜安排,借口让你熟悉宫中一些重要建筑的布局方位,以便日后堪舆之用。你跟着他,低调行事,记录下所见所感。记住,多看,多记,少问,尤其不要惊动旁人,特别是……某些人。”
“某些人?”苏知浅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含糊的指代。
顾舒白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具体安排,高德胜会告知你。你那陈条,朕会再斟酌。”
“是,民女告退。”苏知浅收起罗盘,行礼退出。
走出文渊阁,夜风微凉。苏知浅抬头看了看星空,这里的星辰排列与她熟悉的并无二致,但身处这重重宫阙之中,她却感到一种无形的、巨大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皇陵的秘密,皇宫的异状,先帝的猝死,年轻皇帝隐忍的猜疑……她这个意外闯入的现代人,似乎无意中卷入了一场深不见底的漩涡。
接下来的几天,苏知浅的生活有了新的“任务”。
高德胜果然以“苏姑娘需熟悉宫禁要地布局,以便堪舆参考”为由,开始带着她在皇宫内一些重要的宫殿、祭坛、园囿外围转悠。当然,去的都是皇帝明确允许的、相对开放的区域,像后宫妃嫔住处、机密衙署等处是绝不可能靠近的。
苏知浅心知肚明,这是顾舒白在借机让她探查那些“异状”发生地。她打起十二分精神,表面上装作认真学习记路,欣赏建筑,暗中则时刻关注着手中罗盘的反应。
她先去的是钦安殿。这是宫中祭祀道教神灵的宫殿,庄严肃穆。
殿前矗立着一对高大的铜鹤。苏知浅借着欣赏铜鹤雕刻的机会,靠近细看,同时悄悄观察罗盘。指针稳定,并无异常。她又绕着铜鹤和殿前广场走了一圈,罗盘始终如常,要么是异状并非持续存在,要么是铜鹤自转与地磁无关。
接着是藏书楼。这是一座三层木结构楼阁,藏书浩瀚。高德胜只带她在底层和外围转了转。苏知浅注意到,藏书楼整体坐落在一片高地上,地基坚实。她特意在几处据说书籍容易掉落的位置附近停留,罗盘依旧没有明显反应。
然后是几处有水位异常记录的水井。这些水井分布在皇宫不同方位,有的在花园角落,有的在宫道旁。
苏知浅一一靠近,仔细观察井口和周围环境,同时留意罗盘。大部分水井附近磁场正常,只有一口位于西六宫附近僻静处、据说月圆之夜水位会明显下降的老井,当苏知浅靠近时,罗盘的指针出现了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偏转,幅度比荷花池那次小得多,且不稳定,时有时无。
苏知暗暗记下了这口井的位置和特征。
最后,她又“偶然”路过了御花园的荷花池。
这次她准备得更充分,借口欣赏池中锦鲤,在池边不同方位停留了较长时间,反复测试罗盘。指针偏转的现象依然存在,且方向稳定指向池心偏东的位置。
她仔细观察池水,清澈见底,只有水草和游鱼,看不出任何端倪。
一圈转下来,苏知浅心里有了个初步的、模糊的印象:皇宫内的“异常点”似乎很零星,且强度不一。
荷花池最明显,老井次之,其他地方则无反应。这些点之间暂时看不出明显的地理关联。
更让她在意的是,在探查过程中,她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不止一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她和高德胜。不是明处的侍卫,而是更隐蔽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她不敢四处张望,只能提高警惕。
这天探查结束,回到撷芳苑,苏知浅立刻凭记忆,在一张纸上简单勾勒出皇宫的方位示意图,标出了荷花池、老井的位置,以及罗盘反应的程度。她试图找出规律,但信息太少,如雾里看花。
就在她对着草图苦思冥想时,院门又被叩响了。这次来的不是高德胜,而是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苏姑娘,陛下听闻姑娘近日辛苦,特赐宵夜。”小太监将食盒放在桌上,躬身退了出去。
苏知浅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