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13章:小镇真相 ...
-
电话响起时,我正盯着数学笔记发呆。
是老陈。
“许同学,”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沉得像压着铅块,“来老地方。清水镇的调查结果出来了——事情比我们想的更复杂。”
我指尖一凉,抓起书包就往外冲。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茶馆包厢里,老陈面前那壶铁观音已经凉透,水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油光。他手里盘着核桃,但动作比平时快了些。
“从头说。”他开门见山,手指戳在摊开的笔记上“赵志国”三个字,“二十多年前,夏末。他突然离开了清水镇,像逃命一样,什么都没带,连跟他最亲的狗都没回头看一眼。”
老陈抬起眼,眼神冷硬:“镇上老人说,他走后的第三个月,苏婉母亲匆匆嫁给了当地另一个男人——那男人追了她好几年,她一直没答应。婚礼办得很仓促,连酒席都没摆。”
我的呼吸屏住了。
“七个月后,苏婉出生。”老陈顿了顿,“早产。至少对外是这么说的。”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
“那男人婚后原形毕露,”老陈的声音压得更低,“酗酒,打老婆。苏婉母亲身上的淤青没断过,小苏婉躲在墙角哭的样子,老邻居到现在都记得。”
我喉咙发干,像吞了一把沙子。
“后来那男人酒后开拖拉机翻进沟里,人当场就没了。留下孤儿寡母,日子更难了。”老陈看向我,“而赵志国,在外面一躲就是十几年。没回去过,没联系过,镇上从没人见他回来过。”
“他……就这么不管了?”我的声音有点抖。
“管?”老陈扯了扯嘴角,那弧度毫无笑意,“一个连夜逃跑、连自己女人怀孕都不敢面对的男人,你指望他管什么?”
他顿了顿,补充道:“苏婉小时候,压根不知道世上有‘赵叔叔’这个人。她记忆里的父亲,就是那个打她母亲的酒鬼。”
我脑子里闪过苏婉安静温柔的侧脸。她提起童年时总是淡淡的,只说“妈妈不容易”。
原来这份“不容易”里,藏着这样血淋淋的真相。
“然后,”老陈翻开另一页笔记,“十年前。苏婉母亲病重,肾衰竭晚期,需要天价治疗费。苏婉当时刚上高中,申请的助学金根本不够。”
他停顿,抬眼直视我:
“那笔救命的医药费,来源是你亲生母亲的慈善账户。”
我浑身一震:“我妈?”
“对。”老陈点头,“我调了医院旧档案。资助是完全匿名的,但收款账户和签名记录比对后,确认是你母亲名下的慈善基金。她支付了全部治疗费——虽然没能救回命,但让苏婉母亲走得不那么痛苦。”
我脑子嗡嗡作响。
妈妈……你默默做了这么多,却从不曾说。
“上次听你说了墓园的事,”老陈继续道,“苏婉每年单独去祭拜,放下那束紫色勿忘我。我就在想,如果只是普通的继母和前妻,不该有那种眼神——那种深切的、安静的感激。”
他看着我:“现在你明白了吗?”
我张了张嘴,声音有点哑:“苏姨嫁到我家……至少有一部分,是为了报恩?”
“我猜是的。”老陈缓缓道,“开始可能是报恩,但后来……你父亲是个好人,她是真心待他。感情这事,谁能说得清呢?”
我忽然想起很多细节——苏婉总是记得我爱喝的汤,我生病时她整夜守着,我考试前她会悄悄在我书包里塞巧克力。
那些细碎的好,原来都有源头。
“而赵志国,”老陈话锋陡然转冷,“在苏婉母亲去世后不久,从他干了十几年的化工厂突然辞职。同事说他那段时间‘魂没了’,‘整个人阴得像鬼’。”
“我猜,”他声音更沉,“他是被迟来了十几年的良心——或者说,被那份懦夫终于觉醒的愧疚——给烧穿了。”
我攥紧了茶杯,指尖发白:“所以他来我家……”
“是为了苏婉。”老陈接得很快,“但他不知道你母亲资助的事。在他眼里,苏婉是靠自己走出泥潭,遇到了你父亲,过上了好日子。”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复杂:“更讽刺的是,他来你家可能和苏婉本人无关。你继母到现在都不知道赵志国是谁——在她眼里,这只是你父亲请来的、话少可靠的管家。”
“那她……”
“她不知道。”老陈肯定地说,“但如果有一天知道,打击会很大。”
他抽出一张单独的报告,推到我面前。
那是一份DNA比对分析。
我的目光直接跳到结论栏——亲权概率 > 99.99%。
最冰冷的铁证。
“他们是父女。”老陈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苏婉不知道。户口本上不是,法律上不是,在她心里更不是。赵志国在她生命里缺席了近三十年,现在却以管家的身份,潜伏在她身边。”
潜伏。
这个词让我浑身发冷。
“那他到底想干什么?补偿?相认?”
“都不是。”老陈摇头,眼神锐利如刀,“我查了他辞职后这十年的行动轨迹。他先是暗中跟踪苏婉,看着她领助学金、打零工、考上大学。然后在她遇到你父亲、准备结婚时——”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他伪造了简历,通过家政公司,被‘推荐’到你父亲面前。”
推荐。这个词用得巧妙。
“他选择的方式,不是相认,而是潜伏式的守护。”老陈盯着我,“或者说,是一种扭曲的、自我惩罚式的赎罪。他不求苏婉认他,他甚至害怕她认他——他只想躲在‘管家’这个壳里,看着她过得好,用这种方式偿还他的亏欠。”
包厢里安静得可怕。
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像鼓槌一样敲在耳膜上。
“所以,”我的声音在发颤,“在他眼里,我只是苏婉幸福生活的一部分背景板?如果我影响到他女儿苏婉的幸福,那他就会……出手?”
“是的。”老陈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如果你和你父亲发生矛盾?如果你对苏婉产生敌意?如果你……像所有青春期的孩子一样,做出任何可能破坏家庭和谐、进而影响苏婉情绪的事?”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层层剖开最坏的可能,“在他眼里,苏婉的幸福是绝对优先级。为了维护这个优先级,他会做到什么地步?”
那些化学知识。
那些反侦察设备。
那些曾经出现在我房间、又消失不见的异常信号。
所有碎片,在这一刻拼成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过了很久,我才找回声音:“陈叔,你的意思是……他可能不是要对我下手。他只是……在防备任何可能威胁苏婉幸福的人。而我,只是恰好在这个家里,成了他监控和评估的‘风险变量’之一?”
“目前看来,是这样。”老陈点头,但眉头紧锁,“但问题在于——风险变量的定义权,在他手里。”
他身体微微前倾:
“你今天数学考砸了心情不好,对苏婉说话声音大了点,在他眼里,这可能就是‘不稳定征兆’。你父亲和你因为琐事争执,他可能认为你在破坏家庭和谐,影响苏婉心情。”
“而一个手握化学手段、有严密反侦察意识、内心被愧疚和偏执啃噬了十年的人,”老陈的声音压成一条危险的细线,“他对‘排除风险’的理解……可能会非常极端。”
我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
甚至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我们接下来……”我声音有些虚。
“等。”老陈说得很干脆,“他现在没有动作,因为在他看来,苏婉的‘幸福状态’是稳定的。你的存在暂时不是威胁,甚至是这个幸福图景的一部分。所以你很安全——前提是,你一直保持这个‘无害’的状态。”
“但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他抬眼,目光如炬,“比如家庭出现变故,比如你和苏婉关系恶化,比如……你开始表现出‘脱离他控制’的迹象。那他的反应,就不可预测了。”
离开茶馆时,天已经黑透了。
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晃晃悠悠,像另一个不安的灵魂。
手机震了一下。
是秦屿发来的消息。
「明天辅导照常。别迟到。」
简短的八个字。
我盯着屏幕,忽然鼻子一酸。
在这个层层包裹的迷局里,这份干干净净的、没有算计的约定,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我深吸一口气,打字回复:「好。不会迟到。」
然后收起手机,朝家的方向走去。
夜色中的别墅亮着温暖的灯光。
我知道,苏婉应该在厨房准备晚饭,父亲在书房看文件,许澈在玩具房摆弄他的小火车。
而赵伯——我的管家,苏婉的生物学父亲——可能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或者在地下室整理工具。
一切都那么平静,那么正常。
可我知道,这平静下面,涌动着多么危险的暗流。
我推开家门时,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苏婉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笑着问:“悠悠回来啦?今天学得怎么样?”
她的笑容温暖干净,眼睛里没有任何阴霾。
“还行。”我也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就是数列还是有点难。”
“慢慢来,不急。”她擦了擦手,“洗手吃饭吧,今天炖了你爱喝的汤。”
我看着她转身回厨房的背影,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
苏婉,如果你知道真相,会怎么选?
你会认这个缺席了近三十年、如今潜伏在阴影里的父亲吗?
你会接受他用这种方式,“守护”你的幸福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我揭开这一切之前,我必须更小心地走好每一步。
既要保护自己,也要……保护这个真心待我的女人。
尽管她的幸福,正被一双偏执的手,以爱之名,缓缓拖入深渊。
而那个深渊的边缘,站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