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hikeMinne

12、公开婚讯

　　金允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留下空洞的悸动。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让她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她猛地后退一步，脊背抵住了冰凉的落地窗玻璃，试图拉开这令人窒息的距离。

　　手中的酒杯晃了晃，殷红的酒液险些泼洒出来。

　　她瞪大眼睛看着宋世宇，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慌乱和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他要的补偿……是我？

　　这怎么可能？我们之间，明明是协议，是合作，是互相利用！他怎么会……

　　看着她如同受惊小鹿般的反应，脸颊绯红，眼神闪烁，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宋世宇眼底那抹深邃的暗流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和自嘲。

　　他直起身，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刚才那迫人的暧昧气息瞬间消散大半。他端起自己的酒杯，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一句戏言。

　　“开个玩笑而已。”他语气淡然，抿了一口酒，“看你那么认真地道谢，忍不住想逗逗你。”

　　“开玩笑？”金允妍愣住，随即一股被戏弄的怒火迅速取代了刚才的慌乱，烧得她脸颊更烫。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抬手就捶了一下他的手臂，力道不轻，“宋世宇！你好样的！又玩我是吧！”

　　这一下捶得结实，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宋世宇吃痛地微微蹙眉，却没躲闪，反而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唇角往旁侧弯了一下。这样鲜活明媚的她，比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要生动得多。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他抬手，象征性地格挡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纵容，“这次是真有事想请你帮忙。”

　　金允妍余怒未消，没好气地瞪着他：“什么事？说！”她顿了顿，想起中标的事情，勉强压下火气，抱着还人情的心态，硬邦邦地补充道，“既然你帮了我，你开口，只要不过分，我自然会答应，当作酬谢。”

　　宋世宇放下酒杯，正色道：“后天晚上，有一个慈善拍卖晚宴，规格比较高，主办方是世交。我需要一个女伴出席。”他看向她，目光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公事，“你知道，这种场合，单独出席难免会被一些不必要的‘关心’打扰。”

　　金允妍闻言，挑了挑眉。

　　这种商业应酬她并不陌生，作为宋世宇的女伴出席，虽然会引来关注，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们结婚的消息并未公开，在外人眼里，他们可能还是那个王不见王的死对头。

　　“没问题。”她答应得很干脆，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比起他刚才那个吓死人的玩笑，当个女伴简直是小事一桩。

　　“虽然我们没对外公开，不过这种事，迟早也要面对。”她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抬眼时目光平直地落在对方身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外露，仿佛刚才的嗔怒只是一场意外。

　　“嗯。”宋世宇点了点头，似乎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细节我让助理明天发给你。”

　　*

　　两天后，慈善拍卖晚宴在城中最负盛名的艺术中心举行。

　　红毯铺地，镁光灯闪烁，名流云集。

　　当宋世宇的座驾稳稳停在红毯起点时，早已等候的媒体立刻将镜头对准了车门。

　　首先下车的是宋世宇，他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气质冷峻矜贵，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然而，当他不急不缓地绕到另一侧，亲自拉开车门，并向车内伸出手时，所有记者都屏住了呼吸。

　　一只纤细白皙、戴着丝绒长手套的玉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掌心。紧接着，一个窈窕的身影优雅地探身而出。

　　金允妍。

　　她穿着一身宝蓝色丝绒抹胸长裙，款式简约却极尽优雅，勾勒出完美的身材曲线。乌黑的长发挽成精致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颈间只戴了一条设计简约的钻石项链，与耳畔摇曳的同系列耳钉交相辉映。她妆容精致，红唇夺目，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与身旁气场强大的宋世宇站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登对。

　　刹那间，红毯两侧的镁光灯疯狂闪烁，几乎要将夜色点燃！

　　记者们像是炸开了锅，纷纷涌上前，激动得语无伦次：

　　“宋先生！金小姐！二位是一起出席吗？”

　　“请问二位现在是什么关系？是在交往吗？”

　　“金小姐，您和宋先生同时现身，是否意味着金宋两家将有重大合作？”

　　“宋总，之前传闻您与金小姐关系不睦，如今一起走红毯，是打破谣言了吗？”

　　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来，焦点全都集中在他们罕见同框的关系上。

　　宋世宇面色不变，手臂微微弯曲，让金允妍能更自然地挽住他。他侧头，与金允妍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金允妍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

　　然后，在无数镜头和期待的目光中，宋世宇停下脚步，转向骚动的媒体区，语气平静无波，却清晰地透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区域：

　　“不是交往。”

　　他顿了顿，在金允妍同样淡定从容的注视下，抛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我们已经结婚了。”

　　话音刚落，现场出现了瞬间的死寂，仿佛时间都停滞了。紧接着，是更加疯狂的闪光灯和几乎掀翻屋顶的惊呼声！

　　“结婚了？！！”

　　“我的天！什么时候的事？”

　　“金小姐，这是真的吗？”

　　金允妍迎着刺目的闪光灯，挽着宋世宇的手臂微微收紧，脸上依旧是那抹得体的微笑，声音清亮地确认：“是的，我们结婚了。”

　　没有过多的解释，没有甜蜜的互动，只有两句简单的陈述。却足以让整个豪门圈和财经版块地震！

　　宋世宇不再多言，护着金允妍，在保安的协助下，从容地穿过激动的人群，走进了宴会厅内场。留下身后一片沸腾的议论和疯狂传播的消息。

　　当晚，“宋世宇金允妍已婚”的词条，以爆炸性的速度冲上各大社交平台和财经媒体头条，后面跟着一个鲜红的“爆”字。

　　所有的报道都配上了两人在红毯上并肩而立、气场相合的照片。金氏集团千金与宋氏帝国继承人，这对曾经的“死对头”竟然悄无声息地结婚了！这无疑是本年度最震撼的豪门秘辛！

　　———

　　金家别墅。

　　金子涵正为白天一个合作案的失利而烦闷，手机却突然被各种恭喜、打探的消息轰炸。当他点开新闻，看到那醒目的标题和照片时，整个人都懵了。

　　允妍和宋世宇……居然公开了？！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难以言喻的狂喜！之前那次不愉快的会面带来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公开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金家和宋家是实实在在的姻亲了！这意味着他金子涵，是宋世宇名正言顺的岳父！

　　果然，不到半小时，之前对他爱答不理的几个合作商老板，纷纷打来电话，语气热情得近乎谄媚，旁敲侧击地打听消息，并表示希望加强合作。甚至连银行那边的口气，都瞬间软化了许多，主动提出可以重新评估金氏的贷款额度。

　　看着这蜂拥而至的“善意”和“机会”，金子涵激动得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红光。

　　“好！好啊！公开了好！”他搓着手，眼中闪烁着算计的精光，“这下看谁还敢小看我金子涵！宋家这棵大树，总算是靠上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金氏集团股价明日开盘后一路飘红，看到了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对他点头哈腰，看到了金家在他的带领下，借助宋家的势力，重新攀上巅峰的景象！

　　至于女儿和宋世宇之间真实感情如何，女儿是否愿意被他这样利用，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在他眼里，金允妍和宋世宇的婚姻，就是一块最好用的敲门砖，一座最可靠的金矿。

　　他拿起手机，迫不及待地开始拨打电话，他要趁着这股东风，好好谋划，为金家争取更多的利益！这公开的婚姻，带来的甜头，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大！

　　而此时的宴会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公开婚讯如同投下深水炸弹，余波在整个晚宴上荡漾。不断有人上前向宋世宇和金允妍道贺，目光中带着探究和羡慕。金允妍始终维持着得体微笑，与宋世宇配合默契，应对自如，仿佛他们真是一对恩爱新婚夫妇。

　　然而，只有宋世宇能感觉到，挽着他手臂的那只手，指尖微微发凉，并且，她端起香槟杯的频率，越来越高。

　　“少喝点。”在一波宾客离开的间隙，宋世宇微微侧头，低声在她耳边提醒。

　　他记得她酒量其实并不算太好，尤其是在这种需要高度集中精神应酬的场合之后，更容易醉。

　　金允妍却像是没听见，仰头又将杯中残余的琥珀色液体一饮而尽，唇角勾着一抹略显虚浮的弧度：“宋总管得真宽，放心，醉不了，不会给你丢人。”

　　她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强撑着的冷静下面，是情绪宣泄后的疲惫和一种模棱两可的空虚。公开婚讯，面对各方打量，应对父亲金子涵接连发来的信息……这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

　　酒精成了此刻唯一的慰藉。

　　宋世宇蹙眉，想再说些什么，又一轮前来道喜的人已经围了上来。

　　他只能暂时按下话头。

　　晚宴终于在喧嚣中落幕。

　　回程的车上，金允妍一改在宴会上的强撑，彻底放松下来。她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脸颊绯红，眼神涣散，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酒气。

　　宋世宇坐在驾驶座，亲自开车。他扯掉了领结，衬衫领口微敞，脸色在车外流转的光影下显得有些阴沉。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声音带着压抑的不悦：“我说了让你少喝点。”

　　金允妍仿佛没听见，她不舒服地动了动，觉得车厢里闷得厉害。她突然伸手，胡乱地在车门旁摸索着。

　　“你干什么？”宋世宇警惕地问。

　　“开……开篷！闷死了！”她口齿有些不清，终于找到了控制顶篷的按钮，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低沉的电机动静响起，黑色的车顶缓缓向后收拢，晚风瞬间呼啸着灌入车内，吹乱了金允妍精心打理的发髻，也带来了夜晚微凉的空气。

　　“金允妍！”宋世宇低斥一声，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哇——好爽啊！”顶篷完全打开，金允妍像是挣脱了束缚，兴奋地张开双臂，迎着风大喊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她仰起头，看着快速向后掠过的城市霓虹和隐约可见的星空，咯咯地笑了起来。

　　“坐好！把安全带系紧！”宋世宇眉头紧锁，语气严厉了几分，下意识地降低了车速。敞篷状态下载着个醉鬼在市区穿行，这简直是在挑战他的神经。

　　“我不！”金允妍任性地反驳，不仅没坐好，反而试图站起身，吓得宋世宇立刻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你给我老实点！”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被他用力按回座位，金允妍似乎安分了一点，但嘴巴却没停。她侧过头，迷蒙的双眼看向宋世宇紧绷的侧脸，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也带来她带着醉意和怀念的话语：

　　“宋世宇……你看这样，像不像……像不像我们在美国上高中的时候？”

　　宋世宇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

　　“那次……也是晚上，你偷开了你导师新买的跑车，带我出去兜风……也是这样开着篷，风好大……我还记得那条沿海公路，星星特别亮……”

　　她的声音飘忽，带着陷入回忆的朦胧。

　　宋世宇当然记得。

　　那是高三的一个周末，他凭借出色的课题报告赢得了苛刻导师的青睐，被允许试驾其新购入的跑车。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打电话叫上了当时正因为一个学术竞赛项目和他吵得不可开交的金允妍。

　　一路上，两人依旧在争论那个项目的算法问题，吵得面红耳赤。直到他把车停在无人的海边，打开顶篷，咸湿的海风和漫天繁星涌入，争吵才渐渐平息。

　　那时候，他们也是这样，一个冷着脸开车，一个望着星空沉默。明明是死对头，却在异国他乡的深夜里，共享了一段莫名安静而又不算讨厌的时光。

　　回忆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宋世宇紧蹙的眉头不自觉地松开了些许，唇角弯了弯，隐匿着笑意，随后转瞬即逝。

　　“记得。”他声音低沉，混在风里，“某人当时还信誓旦旦说我的算法是垃圾，结果最后交上去的版本，核心思路借鉴了不少。”

　　金允妍闻言，即使醉意朦胧，也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反驳：“你胡说！我那叫优化！是站在你的垃圾思路上进行了质的飞跃！”

　　看吧，即使醉了，涉及到和他争胜负，她依然本能地竖起尖刺。

　　宋世宇轻哼一声，懒得跟醉鬼计较：“随你怎么说。”

　　金允妍却不依不饶，又念叨了几句当时项目的细节，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但酒精的力量终究太强大，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争论也变得含糊不清。

　　她不再看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车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夜风拂面，带着凉意，却让她滚烫的脸颊舒服了不少。酒精模糊了现实的边界，将那些烦人的算计、公开婚讯的压力、还有和身边这个男人之间复杂难言的关系，都暂时推远了。

　　只剩下飞驰的速度，呼啸的风，和眼前这片承载了她无数记忆的城市夜景。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她混沌的脑海中滋生。

　　身边这个正在开车，时而和她拌嘴，时而沉默，从小到大和她争夺第一、互相使绊子、却又在关键时刻……似乎总能出现在她视野里的男人。

　　宋世宇。

　　他是她生命里最顽固的对手，是她所有好胜心和不甘心的源头，是她无数次想要打败和超越的目标。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者说，一直如此？他的存在，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无论她承认与否，他参与了她人生中太多重要的时刻，占据了太多她记忆的篇幅。

　　死对头。

　　这个词背后，似乎并不仅仅是厌恶和竞争。

　　还有一种……无人可以替代的熟悉感和一种别扭的……羁绊。

　　他是她生命中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重要吗？她醉醺醺的大脑拒绝深入思考这个问题。但无法否认，他就在那里，贯穿了她的过去，现在……甚至，可能还有未来。

　　车子驶入通往公寓的安静道路，速度慢了下来。

　　金允妍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宋世宇……你个讨厌鬼……”

　　宋世宇侧头看了她一眼，她已经歪着头，像是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绯红的脸颊在夜色中显得柔和而无害，没了平日的锋芒。

　　他沉默地收回目光，将顶篷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凉风和喧嚣。

　　车厢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她均匀的呼吸声，以及他身上那缕清冽的雪松气息。

　　讨厌鬼么？

　　或许吧。

　　但对他而言，这个张牙舞爪、醉酒后又会露出脆弱和无赖一面的“死对头”，不知何时起，也早已成为了他生命轨迹中，一个无法割舍且越来越重要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