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hikeMinne

13、不喜欢，也不必让给她

　　晨光熹微，透过顶层公寓的巨幅落地窗，在金允妍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宿醉带来的钝痛仍在颅内盘桓，她揉着太阳穴，指尖划过冰凉的手机屏幕，上面是沈音一小时前发来的讯息：

　　「允妍，下午陪沈姨去趟佳士得，有个不错的珠宝拍卖预展，顺便也带你认认人，培养一下眼光。世宇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沈姨」

　　语气温柔又亲昵，带着沈音一贯的风格。金允妍想了一会儿，她对珠宝并无太大热衷，比起那些华而不实的石头，她更愿意将时间投入在能产生实际效益的报表上。

　　但沈姨出于好意的邀约，她不想拒绝。

　　她回复了一个简洁的「好」。

　　午后，佳士得拍卖行门前，名车荟萃，粉黛流光。

　　沈音今日穿着一身月白暗纹提花旗袍，外搭一件极薄的羊绒披肩，颈间一串浑圆莹润的南洋白珠，气质雍容华贵。她亲昵地挽着金允妍的手臂，将她引入光影璀璨戒备森严的预展大厅。

　　大厅内，定制的隔音墙板隔绝了所有杂音，只剩下低沉的交谈与悠扬的古典乐。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照亮了陈列在防弹玻璃柜中的一件件稀世珍品。钻石、祖母绿、红宝石、蓝宝石……在精心设计的灯光下，焕发出惊心动魄的光彩和色泽。

　　宋世宇早已等在厅内，他穿着一件窄肩收腰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正与一位白发苍苍的鉴定大师低声交谈。见她们进来，他微微颔首，目光在金允妍身上停留一瞬，见她气色尚可，便又转向母亲。

　　“沈姨。”金允妍小声唤道。

　　话语间几分担忧暗自盘踞心底，她对珠宝这类物件向来一知半解。

　　“来了就好。”沈音拍拍她的手，笑容温煦，眼底却藏着一丝精明的考量，“今天有几件不错的货色，你跟着看看，喜欢什么就跟世宇说，让他拍下来，就当是沈姨送你的见面礼。”她这话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几位竖着耳朵的贵妇听清，姿态摆得十足。

　　金允妍心下明了，这哪里是培养眼光，分明是沈姨在用她的方式，向这个圈子宣告她宋家对这位儿媳的重视与宠爱。

　　她不便推辞，只能浅笑应下：“让沈姨破费了。”

　　拍卖会即将开始，众人移步至主拍卖厅。猩红色的座椅，庄重的橡木拍卖台，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实时显示报价，气氛肃穆而紧张。

　　沈音带着金允妍坐在第一排视野绝佳的位置，宋世宇则坐在金允妍身侧，姿态放松，眼神慵懒却不失锐利地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拍卖师是一位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英伦老者，戴着白手套，语调平稳而富有煽动力。一件件珠宝依次呈上，竞价牌此起彼伏，金额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攀升。

　　沈音偶尔会侧头低声向金允妍讲解某颗钻石的切工、某种宝石的产地特征，语气专业，带着世家大族积累的底蕴。

　　金允妍安静地听着，目光扫过那些流光溢彩的物件，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直到拍卖师用沉稳的声音介绍下一件拍品：“Lot 119，一条极为罕见的‘鸽血红’红宝石项链，主石重达18.62克拉，产自缅甸抹谷，未经过热处理，晶体纯净，颜色饱和达到‘鸽血’级别。配镶总重约15克拉的钻石，铂金镶嵌。附SSEF、Gübelin证书。起拍价，八百万。”

　　展示柜中，那条项链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浓郁如鲜血般的红色，仿佛具有生命般在宝石内部燃烧，周围密镶的钻石如同众星捧月，更衬得那抹红色霸道而妖娆。

　　就在这时，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一个穿着香奈儿最新套装的身影，在几位太太的簇拥下，款款走了进来。那人正是张嫚熙。她显然迟到了，却毫无愧色，目光在场内逡巡一圈，最终落在前排沈音和金允妍身上，尤其是看到金允妍时，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嫉恨与算计。她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嘴角挂着温婉却虚假的笑意。

　　竞价已经开始。

　　“八百五十万。”

　　“九百万。”

　　“九百五十万。”

　　几位资深藏家相继出价。

　　张嫚熙似乎对这条项链势在必得，她优雅地举起号牌，声音不大，却明亮：“一千万。”

　　金允妍原本慵懒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悄然无声地收紧了。她不喜欢红宝石，觉得那颜色过于张扬刺目。

　　但，张嫚熙想要？

　　那就不行。

　　一种近乎本能的反感与积压多年的对峙情绪，在此刻之间冲破了理智和格调的防线。

　　她没有看宋世宇，也没有征求沈音的意见，在拍卖师询问下一轮报价时，冷静地举起了手中的号牌。

　　“一千零五十万。”拍卖师立即指向她。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宋家这位新晋儿媳，第一次公开参与竞拍，目标明确。

　　张嫚熙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再次举牌：“一千一百万。”

　　“一千一百五十万。”金允妍寸步不让，声音平稳，眼神却锐利如刀。隔着人群，与张嫚熙遥遥对视。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火石在碰撞。

　　沈音端起手边的依云矿泉水，轻轻抿了一口，姿态优雅，并未阻止，反而眼底闪过一丝默默的赞许。宋世宇则微微侧目，看着身边女人那副如同护食小兽般的戒备与坚决，冷淡的唇角微微地动了一下。

　　“一千两百万。”张嫚熙继续加价，语气依旧柔和，但举牌的动作已带上了几分急促。

　　她不能输给金允妍，尤其是在这种公开场合，这关乎她在这个圈子里的脸面。

　　“一千三百万。”金允妍直接跳价，带着一种不屑于纠缠的碾压姿态。

　　场内响起低低的吸气声。

　　这条项链虽然珍贵，但目前的价位已经远超其市场估值。

　　张嫚熙的脸色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她强笑着，再次举牌：“一千三百五十万。”

　　这几乎是她能动用的流动资金的极限。

　　金允妍毫不犹豫，正要再次举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轻轻覆在了她握着号牌的手上，带着几分克制的力道，将号牌压了下去。

　　她愕然转头，对上宋世宇瞳色偏深的眼眸。

　　他没有看她，而是直接抬眼，望向拍卖师，用他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清晰地报出一个数字：

　　“两千万。”

　　轰——！

　　整个拍卖厅彻底安静下来，连拍卖师都停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声音带着一丝激动：“这位先生出价两千万！两千万第一次！”

　　张嫚熙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死死攥着手包，指甲几乎要掐进皮革里。两千万！宋世宇竟然为了金允妍，如此不计成本！她再也无力竞争，只能眼睁睁看着，满心屈辱和不甘。

　　“两千万第二次！”

　　“两千万第三次！”

　　“成交！”

　　木槌落下，发出清脆定音的一声响。

　　“恭喜这位先生！”拍卖师微笑着向宋世宇致意。

　　全场目光复杂地聚焦在第一排。

　　有羡慕，有惊叹，也有对金家这位女儿手段的重新评估。

　　宋世宇这才松开手，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侧头，看向仍有些怔忡的金允妍，语气有些柔和：“不喜欢，也不必让给她。”

　　金允妍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看出来了？看出我并非真心喜欢那条项链，只是单纯不想让张嫚熙得逞？

　　沈音此时才悠然开口，声音带着明晃晃的慈爱：“允妍喜欢，就值得。我们宋家的媳妇，看上的东西，没有让给外人的道理。”

　　她这话，既是说给金允妍听，更是说给身后所有，包括脸色灰败的张嫚熙听。

　　张嫚熙坐在那里，感觉周围的目光如同针扎。那条她试图借此提升自身地位的鸽血红项链，最终以这样一个羞辱性的高价，落入了她最嫉恨的继女手中，而买单的，还是她千方百计想攀附的宋家。这简直是她人生中最难堪的时刻之一。

　　后续的拍卖，金允妍再无兴趣。

　　那条天价红宝石项链被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装入特制保险箱，很快就会送到宋世宇名下。

　　离场时，经过张嫚熙身边，金允妍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而沈音则停下脚步，目光淡淡地扫过张嫚熙惨白的脸，唇角勾起一抹带着绝对优越感的弧度，什么也没说，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坐进回程的车里，金允妍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脑海中回响着宋世宇那句“不喜欢，也不必让给她”，以及他覆在她手上时，那短暂却有力的触感。

　　她忽然觉得，那条她并不喜欢的红宝石项链，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而宋世宇，坐在她身旁，闭目养神，冷俊的侧脸在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有些莫测。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出手，不仅仅是为了打压张嫚熙，更是因为，他无法容忍任何人，从他身边，夺走她哪怕只是一时意气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