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hikeMinne

19、出差

　　金允妍正式入主金氏集团董事长的办公室，已经过去了一周。

　　这间办公室，曾经是母亲棠悦挥斥方遒的地方，后来被金子涵占据，沾染了虚伪与算计的气息。如今，她请人彻底重新装修过，风格朴素无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一如她此刻需要展现出的强大。

　　办公桌上，文件堆积如山。重组架构、稳定股价、清理冗余项目、应对各方试探……每一样都耗费心神。她雷厉风行，处理起事务来比以往更加果决，甚至带着一丝斩钉截铁的冷厉。几位原本心存观望的老臣，在见识了她上任初期的铁腕手段和对业务的精准把控后，也都收敛了心思，变得小心翼翼。

　　一切似乎都步入了正轨。

　　复仇的烈焰彻底平息，转化为带领公司前行的稳重动力。

　　然而，只有在偶尔抬头的间隙，看着窗外流云掠过，或是深夜独自批阅文件感到疲惫时，一种细微的空落感，就会悄然袭上心头。

　　她会下意识地瞥向放在桌角的手机。

　　屏幕漆黑，没有任何新消息。

　　这种莫名的期待让她感到有些烦躁。

　　她甩甩头，试图将注意力重新拉回报表上，却发现那些数字似乎变得有些模糊。

　　她拿起手机，点开了与闺蜜姜诺诺的聊天界面。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带着点自己都浑然不知的委屈，敲下了一行字：

　　「诺诺，当董事长好无聊。」

　　几乎是信息发出去的瞬间，姜诺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背景音嘈杂，似乎又在哪个秀场或者派对。

　　“我的金董！您老人家终于百忙之中想起我这个孤寡闺蜜了？”姜诺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活力四射，甚至带着夸张的调侃，“无聊？你坐在那么大的办公室里，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你还无聊？”

　　金允妍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带着难得的懒散和抱怨，“每天面对的不是数据就是报告，不是开会就是应酬，说的每句话都要斟酌再三，面对的每个人都要揣测意图。比演戏还累。”

　　“啧啧啧，”姜诺诺在那头咂嘴，“听听这凡尔赛的！不过嘛……我懂我懂，高处不胜寒嘛！尤其是我们家允妍这种貌美如花、年纪轻轻的董事长，连个能说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确实挺寂寞的哈……”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带着坏笑：“怎么？是不是开始想念你家那位‘死对头’老公了？说起来，宋世宇最近没去陪你上班？给你镇镇场子？”

　　“谁想他了！”金允妍听到宋世宇就开始炸毛，耳根也被姜诺诺说得微微发热，“我自己能搞定，不需要他镇什么场子。他来了反而添乱。”

　　“哦——是吗？”姜诺诺拖长了声音，显然不信，“那某个人刚才对着手机唉声叹气是在干嘛？等着谁的消息呢？”

　　“姜诺诺！”金允妍羞恼地低斥。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姜诺诺见好就收，笑嘻嘻地转移了话题，“不过说真的，允妍，你现在大仇得报，公司也稳住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嗯……个人问题了？你和宋世宇，总不能一直这么‘相敬如冰’下去吧？我看他上次在拍卖会上为你一掷千金的样子，可不像是没感情哦……”

　　个人问题？和宋世宇？

　　金允妍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和宋世宇的关系，从一开始的协议合作，到复仇路上的并肩作战，再到如今……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

　　他无声的支持，恰到好处的陪伴，偶尔流露的关怀，都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在她原本冰冷坚硬的心墙上。

　　但她下意识地抗拒，去深想。

　　复仇是她一个人的战争，感情……太复杂，也太奢侈。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金允妍语气生硬地打断闺蜜的八卦，“你玩你的去吧，我还有个会要开。”

　　挂了电话，办公室重新陷入一片寂静。

　　金允妍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里那点空落感似乎更明显了。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重新埋首于文件之中。

　　时间在忙碌中悄然流逝。直到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橘红色，给冷硬的办公室镀上了一层暖意，金允妍才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紧急文件，有些疲倦地靠在椅背上。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弹出一条新消息。

　　来自宋世宇。

　　很简单的一句话：「下班了吗？我在楼下。」

　　没有多余的问候，没有客套的寒暄，一如既往的风格。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缕穿隙而过的春风，拂过金允妍沉寂了一下午的心湖，漾开层层暖软的涟漪。

　　一种猝不及防的惊讶和满心欢喜的雀跃，瞬间漫过心尖，将她积压了一下午的疲惫与空落涤荡得干干净净。

　　她几乎是立刻回复：「马上下来。」

　　动作快得连自己都有些惊讶。

　　她迅速整理好桌面，拿起外套和手包，对着玻璃窗反射的影子稍稍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发丝，深吸一口气，才保持着惯常的从容，走出了办公室。

　　电梯下行，数字不断跳动。

　　金允妍看着镜面门里自己微微泛红的脸颊，暗自懊恼。

　　怎么搞得跟个小女生似的？

　　大厦楼下，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静静停在路边。

　　宋世宇倚在车旁，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车里处理公务。

　　他穿着简单的深色衬衫和长裤，身姿挺拔，晚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冽，多了几分闲适。

　　夕阳在他周身勾勒出温暖的光边。

　　看到金允妍出来，他直起身，为她拉开车门。

　　“你怎么来了？”金允妍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语气尽量表现得平平无奇。

　　“顺路。”宋世宇发动车子，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在暮色中显得柔和。

　　金允妍才不信他是顺路。

　　宋氏集团总部和金氏根本不在一个方向。

　　她没有点破，只任由那丝隐秘的欢喜，像受潮的糖霜般，不声不响地在心底化开，漫出浅浅的甜。

　　车子没有直接开回公寓，而是驶向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区。

　　“这是去哪儿？”金允妍有些疑惑。

　　“随便逛逛。”宋世宇回答得言简意赅。

　　他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然后很自然地带着她，融入了霓虹闪烁、人流如织的商业街。

　　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随意地走着。

　　这对金允妍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她很少这样纯粹地逛街，以往要么是目标明确地采购，要么是作为商业应酬的一部分。像这样，身边陪着一个人，漫无目的地看着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听着周围嘈杂的人声，感受着夜晚热闹而鲜活的气息，是前所未有的。

　　她甚至被宋世宇拉进了一家排着长队的网红冰淇淋店，在他“尝尝看”的目光下，有些别扭地接过一个抹茶甜筒。冰凉的、带着微苦茶香的甜蜜在口中化开，一种久违的、属于普通女孩子的简单快乐，让她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他们路过一家精品店，橱窗里展示着一条设计别致的丝巾。

　　金允妍的目光多停留了两秒。

　　“进去看看。”宋世宇说着，已经推开了店门。

　　最后，他买下了那条丝巾，还有一对造型可爱，与她平时风格截然不同的毛绒发圈。

　　“给你。”他将装着发圈的纸袋递给她，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递出的动作干脆利落，眼神却不自觉飘向她散落的发梢，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没再多说一个字。

　　金允妍看着纸袋里那两只憨态可掬的小熊发圈，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软的，暖暖的。

　　她默默收下，没有拒绝。

　　夜色渐深，两人手里提着几个无关紧要的购物袋，沿着灯火通明的街道慢慢往回走。

　　气氛安静却并不尴尬，一种微妙的暖流在两人之间悄然流淌。

　　金允妍甚至暂时忘记了公司的烦扰，忘记了复仇的沉重，只是享受着这难得的、放松的片刻。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

　　走到距离公寓还有一个路口时，宋世宇放缓了脚步，开口道：“我明天早上的航班，去纽约。”

　　金允妍脸上的浅淡笑意瞬间凝固了。

　　脚步也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哦。”她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去多久？”

　　“大概两周。那边有个重要的收购案，需要我亲自过去盯着。”宋世宇解释道，目光落在她微微低垂的睫毛上。

　　“嗯，好。”金允妍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平静祥和，“工作重要。”

　　她甚至扯出一个算是得体的笑容：“路上小心。”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听到“两周”这个时间时，心里那刚刚被填满的角落，仿佛瞬间又空了一块。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装着毛绒发圈的纸袋，指尖微微发白。

　　两周……好像……有点长。

　　宋世宇看着她故作平静的侧脸，和那微微抿紧的唇线，幽深的眼眸中掠过一丝白晃晃的波动。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并肩和她一起，沉默地走完了回公寓的最后一段路。

　　电梯里，狭小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人。

　　金允妍盯着不断上升的楼层数字，感觉那跳跃的数字仿佛敲打在自己的心上。

　　“叮——”一声，电梯到达。

　　金允妍率先走了出去，用指纹密码解锁开门，动作有些急切，仿佛想要尽快逃离这令人无所适从的氛围。

　　“早点休息。”宋世宇在她身后说道。

　　“你也是。”金允妍没有回头，声音闷闷的，迅速打开房门，闪身进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她才允许自己脸上流露出真实的情绪。那强装了一路的镇定和无所谓瞬间瓦解，浓浓的失落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不舍，真切地写在脸上。

　　她低头，看着手里那个与周围冷硬装修风格格格不入的，装着可爱发圈的纸袋，心里五味杂陈。

　　而门外，宋世宇并没有立即离开。

　　他站在安静的走廊里，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线条利落的唇角微微向下抿了抿，眸色深沉如夜。

　　片刻后，他才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