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hikeMinne

23、小情侣

　　傍晚时分，宋世宇安排了前往闻名遐迩的港丽岛Conrad Maldives Rangali Island，体验其标志性的Ithaa水下餐厅。

　　快艇划破夕阳下的金色海面，将他们送至那座如同海上明珠的岛屿。Ithaa餐厅本身就是一个建筑奇迹，透明的拱形丙烯酸树脂通道深入水下五米，置身其中，仿佛被整个印度洋的瑰丽包围。

　　侍者引领他们沿着阶梯走下，当真正踏入那条透明的海底隧道时，饶是见多识广的金允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

　　头顶、四周，皆是蔚蓝的海水。阳光经过海水的过滤，投射下变幻莫测的幽蓝光束，如同置身于一个流动的蓝宝石之中。成千上万的热带鱼群在他们身边游弋，色彩斑斓，形态各异，偶尔有体型稍大的拿破仑鱼或优雅的鳐鱼慢悠悠地滑过，投下巨大的阴影。珊瑚丛如同海底的花园，在灯光下呈现出梦幻的色彩。

　　他们的座位被安排在视野最佳的位置。

　　餐桌布置得极其精致，洁白的桌布，闪亮的银质餐具，以及娇艳的鲜花，与窗外神秘浩瀚的海底世界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这里……太不可思议了。”金允妍坐下，目光几乎无法从窗外挪开，一条亮黄色的小丑鱼正好奇地凑近玻璃，与她隔窗相望。

　　宋世宇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里，看来来对地方了。

　　他示意侍者可以开始上菜了。

　　“喜欢吗？”

　　“嗯！”金允妍用力点头，这种置身海洋中心用餐的体验，远比任何奢华的物质堆砌更让她心动。

　　她拿出手机，忍不住对着窗外连拍了几张照片。

　　精致的法餐一道道呈上，搭配着恰到好处的白葡萄酒。食物的美味在如此独特的环境中，似乎也被赋予了别样的风味。

　　用餐间隙，金允妍的目光常常被窗外的景象吸引。

　　一群闪着磷光的沙丁鱼如银色的风暴般席卷而过；一只慢吞吞的海龟挥舞着鳍肢，好奇地打量了餐厅内部片刻，才悠然离开。每一次新的发现，都让她眼眸发亮，甚至会下意识地低声告诉宋世宇，与他分享这份惊奇。

　　“看那边，那只鱼的条纹好奇特！”

　　“快看，那只鳐鱼好像在笑！”

　　宋世宇通常只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淡淡地“嗯”一声，或者简单点评一句“是鹰鳐”，但他始终耐心地听着，目光偶尔从海底景致移到她因兴奋而微红的脸上。

　　在这种极致浪漫与奇幻的氛围包裹下，两人之间平日里的针锋相对和刻意维持的界限感，似乎也被这海水柔化了。交谈的内容不再局限于商业或冲浪，偶尔也会涉及到一些更轻松的话题。

　　“你以前经常来这种地方？”金允妍切着一块鲜嫩的三文鱼，问道。

　　“出差路过，偶尔。”宋世宇晃动着酒杯，“一个人来，没什么意思。”

　　他没有什么感情，金允妍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孤寂。像他这样的人，恐怕很难找到能真正并肩分享这种景致的人。这个感知，让她心里微微一动。

　　“那……现在呢？”她下意识地问出口，才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暧昧，连忙低头喝了口酒掩饰尴尬。

　　宋世宇抬眸看她，缱绻温柔的目光在幽蓝的海水光影下，显得格外专注，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金允妍被问得发懵，脸颊也微微开始发烫，幸好餐厅内的光线变幻，看不真切。

　　她避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正好看到一对小丑鱼在珊瑚丛中亲密地嬉戏。

　　“我觉得……挺好的。”她小声说，声音几乎被轻柔的背景音乐和窗外隐约的水流声淹没。

　　但宋世宇听到了。

　　他笑了一下，没有再追问这个问题。

　　餐后甜点是一道造型精致的巧克力熔岩蛋糕，搭配着香草冰淇淋。

　　侍者为他们斟上助消化的餐后酒。

　　就在这时，窗外游过一群发光的水母，它们像一个个透明的降落伞，在深蓝的海水中散发着幽幽的蓝绿色光芒，如梦似幻。

　　“真美……”金允妍看得入神，喃喃自语。

　　“不及某人。”一个醇厚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金允妍猛地转头，看向宋世宇。

　　他正看着她，眼神在海底幽光的映衬下，如同漩涡，里面翻涌着她看不太分明，却又让她心跳骤然失控的情绪。

　　他刚才……是在说她吗？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和窗外那些发着光游弋的水母。

　　金允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她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和他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忘记了反应。

　　宋世宇缓缓倾身，越过餐桌中央那束娇艳的玫瑰，目标明确地，覆上了她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

　　触感微凉，带着葡萄酒的醇香和他身上独有的清冽气息。

　　窗外的水母群悠然飘过，将幽蓝的光晕投在两人身上，仿佛为这海底的一吻，打上了最梦幻的滤镜。

　　金允妍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停滞了。

　　她只能感觉到他唇瓣的柔软，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

　　这个吻，并不深入，也不带多少情欲，更像是一个在浪漫氛围下水到渠成的印记。

　　片刻后，宋世宇缓缓退开，目光牢牢地锁着她，看着她涨红的脸颊和有些迷蒙的眼睛，低声问：“吓到了？”

　　金允妍回过神来，心跳仍然快得不像话。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带着点羞赧和不知所措：“有点……突然。”

　　宋世宇伸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唇角并不存在的痕迹，动作轻柔。

　　他道：“我觉得很自然。”

　　是啊，在这样一个仿佛与世隔绝的海底世界，所有的伪装和顾虑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情感的本能，就是明知不该，却依然心动。

　　金允妍没有再说话，只是低下头，唇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她看着窗外悠游的鱼群和发光的海洋生物，感觉自己的心，也像那些水母一样，轻盈地发着光，漂浮在这片深蓝海域里。

　　这一餐，食物的味道或许已记不真切，但那个在水母幽光下的吻，和眼前这个男人真切的目光，却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心底。

　　*

　　从水下餐厅出来，外面已是繁星满天。海岛的夜晚褪去了白日的灼热，海风带着潮湿的凉意，吹拂着棕榈树叶沙沙作响。月光如练，洒在细腻的白沙上，泛着柔和的银辉。

　　两人沿着沙滩漫步，谁也没有提议立刻返回水屋。

　　走了一小段路，前方沙滩上一处布置好的区域吸引了他们的目光。那是酒店设置的露天影院。巨大的白色幕布架设在沙滩与海水的交界处，前面整齐地摆放着数十张舒适的懒人沙发和躺椅，每张沙发旁都点缀着温暖的防风地灯。幕布上正在播放一部经典的老爱情电影，黑白画面在星空下别有一番韵味，轻柔的对话和配乐混合着海浪声，营造出无比闲适浪漫的氛围。

　　已经有一些情侣或家庭散坐在那里，裹着薄毯，一边看电影，一边低声交谈，或者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美妙的夜晚。

　　“要去看一会儿吗？”宋世宇停下脚步，侧头问金允妍。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性感。

　　金允妍看着那幕布上闪烁的光影，和远处深蓝色海面上倒映的星光，点了点头：“好。”

　　侍者为他们安排了一张位置绝佳的懒人沙发，正对着屏幕，又能看到侧面无垠的大海。沙发宽大柔软，看着就像团被晒透的云朵，连边缘垂落的流苏都裹着暖融融的质感，让人忍不住想立刻陷进去。

　　侍者贴心地为他们送来了一条柔软的羊绒薄毯和两杯冒着热气的热红酒。

　　两人并肩在沙发上坐下，羊绒毯子盖在膝上，隔绝了夜晚的微凉。热红酒的香气氤氲开来，带着肉桂和橙皮的芬芳，暖意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电影的情节舒缓，对白隽永，但在这样的环境下，电影本身似乎已不再是重点。

　　金允妍的注意力很难完全集中在幕布上，她的感官被周围的一切占据。

　　耳边是规律的海浪声和电影轻柔的配乐，鼻尖是热红酒的香气和海风带来的咸鲜，身旁是宋世宇身上传来的雪松气息，以及他温热的体温。

　　她能感觉到他放松地靠在沙发里，手臂随意地搭在沙发背上，距离近得她几乎能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温度。一种暧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淌，比水下餐厅那时更加缠绵，更加令人心跳加速。

　　她偷偷侧过头，想看一眼宋世宇的侧脸。却没想到，他也正微微侧头看着自己。

　　月光和屏幕反射的光影在他漆黑的眼眸中明明灭灭，看不真切情绪，却让她心头一颤，慌忙移开视线，假装专注地盯着屏幕，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能感觉到，宋世宇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好久，才缓缓移开。

　　电影里，男女主角正在经历一场误会和分离，悲伤的音乐响起。但金允妍却丝毫感觉不到悲伤，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种温热的情绪充斥着，几乎要溢出来。

　　过了一会儿，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地覆上了她放在膝上的手。

　　金允妍僵了一下，却没有抽回。

　　他的手掌宽厚而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将她微凉的手完全包裹住。指尖传来的温度，比热红酒更有效地驱散了夜晚的凉意，也像是在她心尖上点了一把火。

　　她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握着，指尖在他掌心下微微蜷缩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最终顺从地停留在他的掌控之中。

　　幕布上的故事还在继续，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沙滩，星空沉默地注视着人间。但在这一方小小的懒人沙发上，在羊绒毯子的覆盖下，两只交握的手，无声地诉说着比任何电影对白都更动人的情意。

　　金允妍甚至不知道电影后来演了什么。

　　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那只被宋世宇紧紧握住的手上，感受着他指腹偶尔无意识的摩挲，感受着彼此掌心相贴传来的心跳频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下来。她忽然希望这场电影永远不要结束，也希望这个夜晚可以无限延长。

　　不知过了多久，电影接近尾声，幕布上开始滚动演职员表。

　　周围的观众陆续起身离开，沙滩上渐渐安静下来。

　　宋世宇却没有立刻起身，他仍旧握着她的手，低声寻问着：“冷吗？”

　　他的声音轻轻地拂过耳廓。

　　金允妍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微哑：“不冷。”

　　其实，被他这样握着，她只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宋世宇这才缓缓松开她的手，动作带着一丝留恋。

　　他站起身，顺手也将她拉了起来。

　　“回去吧。”

　　“嗯。”

　　金允妍应道，借着星光，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利落分明的侧脸线条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柔和。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踏着月光和细沙，慢慢走回水屋。

　　金允妍故意踩着宋世宇的影子走，晚风卷着影子动，她偷偷勾了勾唇角。

　　"那个...刚才的电影结局是什么？我都没注意看。"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个有关电影的话题。

　　宋世宇侧目看她，眼底有细碎的光在流动：“私奔了。”

　　“啊？不是悲剧吗？我看中间那段……”金允妍惊讶地睁大眼睛，忘记继续踩他的影子。

　　"你分心的时候正好放到他们吵架。"他语气波澜不惊，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金允妍耳根发烫，嘴硬道："谁分心了！"

　　宋世宇突然停下脚步，面向她："那你说说，最后半小时剧情？"

　　“……”她语塞，别开脸，“反正就是老套的爱情片。”

　　"嗯，是挺老套。"他低笑，继续往前走，"不如某个连电影演什么都没看清的人。"

　　金允妍追上去扯住他的衣袖：“宋世宇！你明明也……”

　　"我什么？"他回头，目光落在她拽着他衣袖的手上。

　　她突然卡壳，松开手后小声嘟囔：“……没什么！"

　　一阵带着咸味的海风吹过，她下意识抱了抱手臂。

　　宋世宇不动声色地走到她上风处，挡住了大部分海风。

　　"其实比纽约时装周的露天放映好看。"她突然说。

　　"你记得倒是清楚。"

　　"当然，"她语气带着小小的得意，“那天某个工作狂看到一半被电话叫走……”

　　宋世宇突然转身，月光在他肩头镀了层银边："所以今天特意没带手机。"

　　金允妍愣在原地，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海浪持之以恒地拍打着沙滩，哗啦哗啦，像极了她的心跳声。

　　"明天要不要去海钓？"他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你会钓吗？"她找回自己的声音，故意挑衅，"别把鲨鱼招来。"

　　"总比某个冲浪初学者强。"

　　"喂！我现在能带你冲浪了好吗！"她气鼓鼓地踩进浅滩，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

　　宋世宇挑眉："差点把我带进珊瑚丛的人没资格说这话。"

　　"那是意外！"

　　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看路。"

　　金允妍低头，发现自己差点踩到一只正在慢吞吞爬行的寄居蟹。贝壳上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谢谢。”她小声说，却没有挣脱他的手。

　　"笨。"他语气嫌弃，手掌却收得更紧。

　　金允妍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那你还牵？"

　　"防止你再去祸害海洋生物。"

　　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宋总真是心怀天下。"

　　水屋的灯光在前方闪烁，像坠落在海面的星星。

　　金允妍突然轻声说："其实...今天挺开心的。"

　　"嗯。"

　　"就一个'嗯'？"她不满地晃了晃他的手。

　　宋世宇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

　　月光从他身后漫过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光。

　　"因为明天会更开心。"

　　他说话时，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内侧，像在安抚，又像在承诺。

　　金允妍望着他的眼睛，那里映着月光，映着海浪，也映着她微微发愣的模样。

　　她突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曾经与她针锋相对的男人，已经成了她最安心的归处。

　　海浪声中，她悄悄回握住他的手，指尖穿过他的指缝，完成了一个迟来的十指相扣。

　　回到水屋，站在门口，金允妍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宋世宇先开口，“晚安。”

　　“晚安。”金允妍轻声回应，抬头看了他一眼，迅速打开门走了进去。

　　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她还能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和手上残留的掌心温度。

　　她抬起手，看着那只被他握了许久的手，指尖似乎还带着他身上的温暖气息。

　　窗外，星空璀璨，海浪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