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hikeMinne

5、金家约见

　　金子涵的电话打进来时，金允妍正对着电脑屏幕，指尖飞快地敲击键盘，处理一封全英文的并购案邮件。手机在实木办公桌上震个不停，大有不接就不罢休的架势。她瞥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金子涵”三字，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耐，抬手掐断了震动。

　　世界清静了不到十秒，内线电话又打过来了。

　　秘书林琳捧着文件进来，小心翼翼地试探：“刚刚金总来电，金先生他……坚持要您接电话，说是有非常紧急的家事。”

　　金允妍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揉了揉眉心。所谓的“紧急家事”，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什么。赵家，赵家，还是赵家。她那个父亲，以及他那位续弦的夫人，近来似乎把所有振兴家业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把她“卖”给赵家大少爷这件事上。

　　“接进来吧。”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电话刚一接通，金子涵那带着惯常命令口吻，又努力想装出几分慈和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允妍啊，在忙？”

　　“嗯。”金允妍懒得废话，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单音。

　　“再忙，终身大事也不能耽误。”金子涵清了清嗓子，“明天晚上，万豪酒店，我已经订好了位置。你和赵家公子再见一面，好好聊聊。订婚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感情嘛，都是处出来的……”

　　金允妍指尖转着一支昂贵的铂金钢笔，冷眼看着笔尖流转的光晕，仿佛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等金子涵那一套“为你好、为家族好”的长篇大论告一段落，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像浸了冰水：“没空。”

　　“金允妍！”金子涵的耐心告罄，语气骤然拔高，“你别太任性！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赵家是我们目前最好的选择！多见一面怎么了？能少你一块肉？”

　　“选择？”金允妍轻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是你最好的选择，还是张嫚熙最好的选择？”

　　“你！”金子涵被她噎得一口气没上来，电话那头传来他粗重的喘息声。

　　金允妍不再给他发挥的机会。她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几下，调出一张精心保存的照片，对准通话界面，按下了发送键。

　　图片传输成功的提示音轻微响起。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金子涵像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惊怒：“这……这是什么？！金允妍！你搞什么名堂？！”

　　照片上，红底背景前，穿着白色衬衫的她和宋世宇并肩而坐。她微微侧头，唇角牵起一抹程式化的弧度，算不上甜蜜，却足够清晰。旁边的男人，宋世宇，面容俊美冷静，黑眸深邃，直视镜头，自带一股不容置喙的沉稳气场。最刺眼的，是照片正上方那三个醒目的烫金大字——结婚证。

　　金允妍听着电话那头父亲几乎破音的质问，只觉得连日来的烦躁都被这死寂般的沉默抚平了不少。她拿起手机，贴到耳边，语气平淡无波，甚至带着点事不关己的随意：“结了，还要见吗？”

　　金子涵气得大气粗喘，没等回话就被金允妍挂了电话。

　　通话结束后，金子涵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手里攥着的手机几乎要被他捏碎。张嫚熙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尽失，涂着精致口红的嘴唇微微张着，显然还没从那个爆炸性的消息里回过神来。

　　“她……她怎么敢？！”张嫚熙尖细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带着一种被侵犯了领地的惶急，“宋家！那是宋家啊！允妍怎么一声不吭就和宋家大少爷结婚了……这把我们金家的脸往哪儿搁？把赵家又置于何地？！”

　　金子涵猛地将手机拍在红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反了！真是反了天了！”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命令管家打电话：“立刻给她打电话！让她滚回来！”

　　管家打电话过去又被金允妍挂了。

　　金子涵气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才好？”

　　张嫚熙虽顾虑重重但也看到了商机，“你看，两个孩子结婚证都领了，这关系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宋家那是什么门第？手指缝里漏一点，都够我们金家喘过气来了。之前因为……因为一些旧事，两家是有些隔阂，可现在不一样了啊！允妍嫁过去了，我们就是实打实的亲家！”

　　金子涵闻言，身体微微坐直了些，混沌的眼中亮起一丝微光。是啊，宋家！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宋氏集团资金雄厚，产业遍布全球，若是能借助这层姻亲关系，让宋家拉金家一把，哪怕只是稍微放出些利好消息，或者进行一些小范围的合作，都足以稳定眼下岌岌可危的股价，甚至……让金家重回巅峰也未必不可能！

　　“可是……”金子涵想起沈音冰冷的态度和自己受到的羞辱，脸色又沉了下来，“沈音那个贱女人，还有宋世宇，他们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此一时彼一时嘛！”张嫚熙连忙劝道，声音愈发柔和，带着循循善诱，“以前宋金两家对峙，可现在不同了，木已成舟，允妍总是我们金家嫁出去的女儿，这血脉关系是断不了的。婚姻大事，岂止是儿戏？哪能真由着两个孩子领个证就完了？这婚礼、礼数、两家未来的走动，哪一样不需要坐下来好好商量？”

　　她观察着金子涵的神色，见他有所松动，继续加码：“要我说，你就该主动一点，给允妍发个消息。毕竟是做父亲的，关心女儿的婚姻大事天经地义。就说既然已经结婚了，我们做长辈的也不能不闻不问，找个时间，两家正式见一面，好好谈谈后续的事情。姿态放低一点，为了金家，也为了允妍将来在宋家能更有底气不是？”

　　金子涵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张嫚熙的话句句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金家的困境迫在眉睫，宋家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虽然拉下脸去主动联系让他有些不舒服，但比起金家的基业，这点面子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用“关心女儿”、“商量婚姻大事”做借口，也显得名正言顺。

　　想到这里，他拿起手机，点开了与金允妍的聊天界面。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约见赵家大少爷的饭局。

　　他斟酌着用词，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甚至带着一丝父亲的关怀：

　　「允妍，你和世宇领证也有一段时间了。婚姻大事，终究不是儿戏，我们做父母的，总不能不闻不问。你看看什么时候方便，安排一下，我们两家正式见个面，一起吃顿饭，好好商量一下后续婚礼以及……两家未来的一些事情。毕竟，现在也是一家人了。」

　　消息发送出去后，金子涵将手机放下，靠在沙发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张嫚熙坐在他旁边，看着那条已发送的消息，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只要搭上了宋家这条线，还怕没有源源不断的好处吗？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家重回巅峰，而她自己，也将凭借这份“功劳”，在金家继续站稳脚跟，获取更多她想要的东西。

　　*

　　两人自结婚领证后就开始同居了，就算两人忙得一天到晚只有工作，但晚上下班回家总是要碰上面的。金允妍看到信息，琢磨着晚上怎么和宋世宇说。

　　暮色四合，城市华灯初上。

　　金允妍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办公室外间的员工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她拎起包，走向专属电梯，数字缓缓下降，映出她略带疲惫却依旧清冷的容颜。

　　电梯门在一楼大厅打开，她刚走出旋转玻璃门，一眼就看到了那辆低调沉稳的黑色宾利静静停在公司门前的临时停车区。车窗降下一半，露出宋世宇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正看着手机屏幕，指尖偶尔滑动，似乎在处理公务。

　　他似乎有所感应，抬眸望来，视线精准地捕捉到她。没有什么热烈的表示，只是微微颔首。

　　金允妍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车内萦绕着淡淡的皮革香和他身上特有的、清冽的雪松尾调。

　　“等很久了？”她系好安全带，随口问道。

　　“刚到。”宋世宇收起手机，发动车子，平稳地汇入晚高峰的车流。他的动作总是这样，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车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舒缓的古典音乐在低回流淌。

　　金允妍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光影在她脸上明暗交替。她想起下午收到的那条信息，金子涵那条看似关切、实则充满算计的微信，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头，不疼，却无法忽视。

　　车子驶入通往顶层公寓的专用车道，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终于，在电梯缓缓上升，数字不断跳动，即将抵达他们所在的楼层时，金允妍望着光可鉴人的电梯门上映着并肩而立的模糊身影，开了口。她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今天下午，金子涵发消息给我。”她顿了顿，选择直呼其名，疏离而客观，“他希望……两家能找个时间正式见一面。”

　　她说完，没有看宋世宇，目光依旧停留在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上，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叮——”一声轻响，电梯门平稳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了公寓玄关温暖的光线。

　　宋世宇率先迈步出去，步伐稳健。他一边将车钥匙放在玄关的琉璃碗里，一边脱下西装外套，动作流畅自然。听到她的话，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料到。

　　“可以。”他回答得干脆利落，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平稳，“我让助理协调一下时间，找好场地和具体安排后，会发到你手机。”

　　他转过身，看向还站在电梯门口，微微有些怔忡的金允妍。他的目光沉静，带着一种洞悉的了然，却并没有追问她任何感受，也没有对金家可能的目的表现出任何讥讽或不满，只是将这件事纳入了他需要处理的、寻常的日程安排之中。

　　“到时候，”他补充道，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交代一项普通工作，“你通知金子涵准备就好。”

　　这话语里的主导意味清晰无比。见面可以，但时间、地点、节奏，由他宋世宇来定。金家，只需要被动地等待通知和做好准备。

　　金允妍看着他平静无波的侧脸，心头那根细小的刺，似乎被这股强大的沉稳悄然抚平。她不需要解释金家的困境，不需要揣测父亲的意图，甚至不需要表达自己的为难。他只是用最直接的方式，接过了这个问题，并给出了解决方案。

　　她轻轻“嗯”了一声，抬步走进公寓，顺手带上了门，将外面世界的纷扰隔绝。

　　室内灯火通明，窗外是璀璨的无边夜景，而屋内，只有他们两人。他走向厨房，习惯性地去看冰箱里有什么食材，而她则放下包，走向客厅，仿佛刚才那段对话，只是下班途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