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hikeMinne

6、两家对峙

　　暮色渐沉，宋家老宅的书房里却灯火通明。

　　沈音正拿着一本拍卖行的图册细细翻阅，手边的红茶氤氲着热气。

　　宋世宇推门进来，他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妈。”他唤了一声，在沈音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沈音放下图册，抬眸看他，眼中带着关切：“回来了？吃过饭了吗？让厨房给你热点汤。”

　　“不用。”宋世宇摆了摆手，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母亲，“我和允妍，领证了。”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沈音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惊愕，再到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她猛地坐直身体，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什么？！你说什么？和允妍？！领证了？！”她几乎是雀跃地站了起来，绕过书桌走到儿子面前，抓住他的手臂，眼里闪着激动的光，“真的？什么时候的事？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这么大的喜事！”

　　她脸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灿烂，仿佛多年的夙愿一朝得偿。金允妍，那是她最好闺蜜留下的唯一血脉，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疼到骨子里的孩子。世宇能和她在一起，简直是天作之合！比起那个什么赵家，好了千百倍！

　　“就前几天。”宋世宇看着母亲毫不掩饰的喜悦，唇角也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事情决定得比较突然，所以没提前说。”

　　“好好好！领了好！领了证我就放心了！”沈音连连说道，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允妍呢？她怎么样？这孩子，肯定受委屈了！金子涵那个混账东西，还有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张嫚熙，没为难她吧？”她立刻想到了金家那摊子烂事，语气充满了对金允妍的维护和对金子涵夫妇的鄙夷。

　　宋世宇等母亲激动的情绪稍微平复，才继续开口，语气平稳客观：“金家那边，金子涵提出希望两家正式见一面。”

　　果然，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沈音脸上大半的喜色。她松开儿子的手臂，脸色沉了下来，刚才的雀跃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厌恶和警惕。

　　“见面？”沈音冷哼一声，凤眼微挑，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他们倒是会顺杆爬！怎么？刚攀上关系就迫不及待地想吸血了？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不见！”

　　她态度坚决，一想到要和金子涵、张嫚熙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她就觉得膈应。当年闺蜜尸骨未寒，金子涵就急不可耐地把张嫚熙迎进门，这些年对允妍的忽视和利用，她桩桩件件都记在心里。

　　“妈，”宋世宇声音依旧冷静，“见面是迟早的事。既然法律上已经是姻亲，表面功夫总是要做的。金家近年状况不佳，这次见面，他们的目的不言而喻。”

　　他条理清晰地分析着：“但我们没必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见面可以，时间、地点、节奏，由我们来定。让他们清楚，主动权在谁手里。而且，”他顿了顿，看向母亲，“允妍夹在中间，完全避开也不现实。一次正式的、在我们掌控下的会面，比让他们私下不断骚扰允妍要好。”

　　沈音蹙着眉，听着儿子的分析，脸上的冰霜稍缓，但依旧不满：“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我一想到要对着那对狗男女，我就……”

　　“我知道。”宋世宇理解地点点头，“您只需要出席，其他的，交给我。您不是一直想多见见允妍吗？就当是为了允妍。”

　　提到金允妍，沈音的神色终于松动了几分。她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妥协：“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过我可说好，到时候我要是忍不住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可别怪我让你下不来台。”

　　“不会。”宋世宇语气笃定。

　　这时，书房门被敲响，宋南山走了进来。他年近花甲，身材保持得很好，气质儒雅中带着商人的精明。他刚才在门外隐约听到了几句，便问道：“世宇，允妍，是金家那个丫头？你们领证了？这是好事啊。听说金家想见面？需要我一起去吗？”

　　沈音立刻瞥了自己丈夫一眼，语气冷淡又不容置疑：“你去干什么？照常上你的班去。约见的事情，我和世宇处理就好了。”她显然不想让宋南山掺和进来，更不想给金家任何错觉，以为宋家两位主事人都对他们另眼相看。

　　宋南山对妻子这态度似乎早已习惯，无奈地笑了笑，也没坚持：“好吧，那你们看着办，有什么需要再跟我说。”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

　　几天后，宋世宇的助理将一份详细的安排发到了金允妍的手机上。时间定在周六晚上七点，地点是城中最顶级、也是最难预订的“云顶轩”私人会所，最大的“天阙”包厢。菜单是提前定制好的，选用了当季最新鲜、最顶级的食材，酒水更是直接从宋家的私人酒窖调配。

　　安排细致周到，无可挑剔，处处彰显着宋家的财力、品味以及对这次会面的“重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金允妍看着手机里那条措辞严谨、安排妥帖的信息，没什么表情，只是简单地复制了时间地点，转发给了金子涵，附言：「周六晚七点，云顶轩天阙包厢。」

　　金家别墅里，收到消息的金子涵和张嫚熙几乎是欣喜若狂。

　　“云顶轩！还是天阙包厢！”金子涵拿着手机，反复看着那条简短的信息，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红光，“好！好啊！宋家果然还是给面子的！这排场，这地方！”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家股价因此飙升的场景。

　　张嫚熙也凑在旁边，脸上堆满了笑，眼中金光闪烁：“我就说嘛！到底是成了亲家，他们宋家还能真的不管不顾？老公，这次见面至关重要，我们可得好好准备，一定要让宋家看到我们的诚意和……和金家的价值！”她已经开始盘算着该如何在见面时为自己和金子涵争取更多利益了。

　　*

　　周六晚上，云顶轩天阙包厢。

　　包厢极尽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全景，内部装饰融合了东方古典韵味与现代艺术感，每一处细节都透着无声的昂贵。巨大的圆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餐具，水晶杯在灯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芒。

　　金子涵和张嫚熙提前了足足半小时到达，两人都精心打扮过。金子涵穿着崭新的定制西装，努力挺直腰板，试图找回往日的气势。张嫚熙则是一身藕荷色的改良旗袍，戴着珍珠项链和耳环，妆容精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文尔雅的笑容。

　　七点整，包厢门被侍者恭敬地推开。

　　宋世宇率先走了进来，他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气质冷峻沉稳。紧随其后的是沈音，她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绣金线的长款旗袍，披着一条柔软的羊绒披肩，颈间的翡翠蛋面项链通透欲滴，整个人雍容华贵，气场强大。她臂弯里挎着一只限量款的鳄鱼皮手袋，眼神平淡地扫过包厢，在看到站起身、面带局促笑容的金子涵和张嫚熙时，那目光没有丝毫停留，仿佛掠过两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而她的目光在触及站在稍后位置的金允妍时，瞬间冰雪消融，化作毫不掩饰的慈爱和温暖。

　　“允妍！”沈音直接越过金子涵和张嫚熙，快步走到金允妍面前，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着，语气满是关切，“等久了吧？路上堵不堵？最近怎么样？工作累不累？我看你好像又瘦了点，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一连串的问题，充满了真心的疼惜。

　　金允妍感受到沈音手心的温暖和眼中的关爱，冰冷的心房注入一股暖流，她摇了摇头，露出一抹浅淡却真实的微笑：“沈姨，我没事，不累。”

　　“怎么能不累？那么大一个公司要你操心。”沈音嗔怪地拍拍她的手，完全无视了旁边伸着手、准备打招呼的金子涵，也彻底无视了脸上笑容已经有些僵硬的张嫚熙。

　　金子涵尴尬地缩回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勉强挤出笑容：“沈……宋夫人，世宇，你们来了，快请坐，请坐。”

　　宋世宇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绅士地为母亲拉开主位的椅子，然后自然地坐在了金允妍旁边的位置。

　　众人落座，巨大的圆桌瞬间划分出清晰的界限。沈音只顾着和金允妍低声说话，询问她的近况，偶尔宋世宇会插一两句，三人之间气氛融洽，仿佛自成一国。而金子涵和张嫚熙则被彻底晾在了一边，完全插不进话。

　　精致的菜肴一道道端上，每一道都像艺术品，但餐桌上的气氛却诡异得让人食不知味。

　　张嫚熙几次想开口，都被沈音冷淡的态度或者直接与金允妍的对话打断。她看着沈音对金允妍那般呵护备至，再对比对自己的无视，心中的嫉恨如同毒藤般蔓延。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脸上的温婉笑容，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允妍啊，”她声音柔和，带着刻意营造的慈母腔调，“你看你和世宇结婚了，妈妈心里真是为你高兴。这是我特意为你挑的一只玉镯子，水头还不错，寓意平安圆满，你戴着玩。”

　　她说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质地尚可的翡翠镯子，然后就要起身递给金允妍。

　　沈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看见也没听见，只是慢条斯理地用银匙搅动着面前的白瓷盅里的燕窝。

　　金允妍看着递到面前的镯子，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淡淡地说：“谢谢，不用了。”

　　张嫚熙的手僵在半空，送也不是，收也不是，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金子涵见状，连忙打圆场，试图将话题引向“正题”：“呵呵，曼熙也是一片心意。那个……世宇，允妍，你看你们证也领了，这婚礼……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我们金家也好早点准备起来，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轰动全城！”

　　他终于说出了今晚最核心的目的。张嫚熙也趁机收回手，附和道：“是啊是啊，婚礼是大事，得好好筹划。”

　　沈音这时终于放下了银匙，拿起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她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金子涵和张嫚熙急切的脸，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婚礼？”她轻轻挑眉，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淡然，“不急。”

　　两个字，像两颗冰雹，砸在金子涵火热的心头。

　　沈音仿佛没看到他瞬间难看的脸色，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两个孩子虽然领了证，但感情还需要多培养培养。婚礼不过是个形式，什么时候办都不晚。关键是两个人相处得好。”她说着，目光转向宋世宇和金允妍，语气是询问，却带着笃定，“世宇，允妍，你们觉得呢？”

　　宋世宇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手，动作从容。他侧头看向身旁的金允妍，目光深沉，带着一种完全的尊重和支持：“我没意见。”他顿了顿，补充道，“看我家夫人的意思。”

　　所有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金允妍身上。

　　金子涵和张嫚熙的眼神里充满了焦急和催促，恨不得替她答应下来。沈音的目光则是温和鼓励。宋世宇的眼神平静，带着纵容。

　　金允妍感受着这复杂的视线，心中一片清明。她知道父亲在急什么，也知道沈姨和宋世宇在维护什么。她抬了抬下巴，迎上金子涵几乎要喷火的眼神，语气轻松得像在决定明天要不要喝咖啡，却字字清晰，落地有声：“我也觉得，可以缓缓，不着急。”

　　“轰——！”

　　金子涵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辛辛苦苦铺垫，满怀期待地来赴宴，甚至幻想好了借助婚礼造势稳定股价的美好未来，结果却被这轻飘飘的“缓缓”二字彻底击碎！

　　“你……你们……”他指着金允妍，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宋世宇和一脸淡漠的沈音，气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巨大的失望和愤怒让他几乎失去理智，额头上青筋暴起。

　　张嫚熙也傻眼了，她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连忙去拉金子涵的胳膊，生怕他当场发作，更加无法收场。

　　这顿饭，在金子涵几乎要爆炸的怒火、张嫚熙强装的镇定、沈音事不关己的优雅、宋世宇的沉稳以及金允妍的冷淡中，草草收场。

　　桌上的珍馐美味几乎没动几口，气氛却比剩菜还要冰冷难堪。

　　最终，金子涵几乎是咬着牙，铁青着脸，被张嫚熙半扶半拉着离开了包厢。他想借助联姻挽救金家的算盘，在这第一次正式会面中，就被无情地碾碎了。而沈音，自始至终，都没有给过他和他那位夫人，一丝一毫的好脸色和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