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hikeMinne

9、闺蜜的接风宴

　　沈音坐在宋家老宅阳光充沛的花房里，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株蝴蝶兰的花瓣，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些娇嫩的花朵上。那晚茶舍里，金允妍在她怀中压抑的哭泣，像一根细小的刺，始终扎在她的心头。允妍那孩子，太过要强，也太会隐忍。她那句“是喜欢的，是我自愿嫁给世宇的”，听起来无懈可击，可沈音活了半辈子，如何看不出那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汹涌？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宋世宇优秀、沉稳、能力卓绝，唯独在感情上，迟钝得像块未经雕琢的木头。而允妍，又是个骄傲不肯低头的性子。害，这两个从小到大一直不对付的人，这会儿突然成了夫妻，这其中的别扭和隔阂，光是想想就让她放心不下。

　　想到这里，沈音再也坐不住了。她起身，径直去了书房。

　　宋世宇近日与父亲反复磋商公司要务，隔三差五就得回宋家老宅一趟，这会儿正在开一个视频会议，流利的英文在书房里低回。见母亲进来，他对着屏幕说了句“稍等”，便暂时关闭了麦克风和摄像头，抬眸看向沈音：“妈，有事？”

　　沈音在他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目光如炬，直接开门见山：“世宇，这里没外人，你跟我交个底。”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你和允妍，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世宇神色不变，只是眉梢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我们结婚了，法律程序完备。”

　　“别跟我打官腔！”沈音没好气地打断他，“我是问你，你对允妍，到底是什么心思？是真心的，还是……只是为了应付我，或者，像外面传的那样，有什么商业上的考量？”

　　书房里安静了一瞬，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

　　宋世宇沉默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似乎在斟酌措辞。

　　他了解母亲的敏锐，也知道敷衍不过去。

　　片刻后，他抬起眼，目光坦诚地迎向沈音探究的视线，语气里带着罕见的认真：“妈，我是真心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梳理自己都未必理得清的情绪：“只是……我和她，您也知道，从小到大，竞争惯了，对立惯了。那种感觉……根深蒂固。”他微微蹙眉，像是在解一道复杂的商业难题，“突然转变身份，成为……爱人。我承认，我有些……不知所措。”

　　他用了“不知所措”这个词，从一向掌控一切的宋世宇口中说出来，显得格外突兀，却也格外真实。

　　“我不知道该怎么自然地对她好，怎么……表达。”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但那份隐藏在平静下的生涩和笨拙，却没有逃过沈音的眼睛。“我习惯了和她针锋相对，习惯了看她不服输的眼神，现在要转换成……夫妻之间的模式，我，确实迟钝。”

　　沈音看着儿子那副认真剖析却又不得要领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至少，儿子这边并非无情，只是这情商，实在堪忧！

　　“你啊你！”沈音忍不住伸出手指，虚点了他一下，语气里满是无奈和嫌弃，“从小就板着张脸，跟个小老头似的！认谁看了都觉得是个没什么感情的冷血动物！哪个女孩子受得了你这样？就算心里有十分喜欢，被你这冷冰冰的样子一冻，也只剩下一分了！”

　　宋世宇被母亲数落得微微抿唇，没有反驳。

　　沈音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开始化身神助攻：“感情是需要培养的，不是领个证就万事大吉了！你得多花心思！允妍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了解吗？平时工作再忙，抽空约她吃个饭，看个电影，或者就像普通情侣那样散散步，聊聊天，不行吗？”

　　她看着儿子依旧有些茫然的眼神，恨铁不成钢地补充：“实在不知道怎么做，你就上网查查！现在网络那么发达，什么‘如何讨女朋友欢心’、‘浪漫约会指南’，多看看！学着点！”

　　说到这里，沈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到书柜旁，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摸索了片刻，竟然真的抽出了一本封面花哨、书名赫然是《让女人爱上自己的100种方法》的书。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保存得还算完好。

　　她走回来，不由分说地将那本书塞进宋世宇手里，语气带着不容推脱的命令：“拿去！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别整天就知道看那些财务报表、商业计划书！感情也是需要经营和策略的！”

　　宋世宇低头看着手里那本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书，书名烫金的字体仿佛在灼烧他的指尖。他嘴角不由分说地抽搐了一下，但看着母亲殷切又带着威胁的目光，他还是接了过来，指腹摩挲着粗糙的封面，低声应道：“好。我会……回去好好琢磨。”

　　听了这番话，沈音还是担忧地摇摇头。

　　我这不争气的儿子啊，还得开开光啊。

　　*

　　几乎在同一时间，国际机场抵达大厅里，人流如织。

　　金允妍穿着一身利落的米白色西装裤装，身姿挺拔地站在接机口，清冷的气质在喧嚣的环境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当看到那个推着巨大行李箱、穿着亮黄色连衣裙、像个小太阳一样活力四射的姜诺诺朝她飞奔而来时，她冰封般的脸上终于融化出一抹真切的笑意。

　　“允妍！我想死你啦！”姜诺诺一把扔掉行李箱，给了金允妍一个结结实实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的熊抱，声音清脆得像摇响的银铃。

　　金允妍被她撞得后退了半步，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公众场合，注意形象。”

　　“管他呢！”姜诺诺松开她，笑嘻嘻地挽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啧啧，我们金总真是越来越有范儿了！冷艳女总裁！”

　　两人说笑着走向停车场，金允妍亲自开车，载着姜诺诺直奔市中心一家需要提前数月预订的顶楼全景餐厅。

　　餐厅环境优雅私密，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蔚蓝的天空和繁华的城市天际线。舒缓的钢琴曲流淌在空气中。

　　点完餐，姜诺诺迫不及待地开始分享她在国外的种种见闻，妙语连珠，逗得金允妍唇角一直带着浅淡的笑容。

　　等前菜上来，姜诺诺终于将话题拉了回来，叉起一块沙拉，眨着大眼睛问道：“好啦，我的趣事分享完了。快说说你！最近怎么样？我这才走了大半年，国内娱乐圈……哦不，你们豪门圈，有没有什么新八卦？特别是你！”

　　金允妍握着水杯的手顿了顿，神色淡然地切着盘子里的烤面包：“老样子，公司，家里。”

　　“少来！”姜诺诺显然不信，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可是听说了点风声……跟你爸有关？他是不是又作妖了？”

　　金允妍抬眼看了看闺蜜，知道瞒不过她，便简略地将金子涵想借助她和宋世宇的婚姻攀附宋家，以及之前那场极不愉快的两家会面说了。

　　姜诺诺听完，立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叉子重重戳在餐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就知道！你爸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眼里就只有他的公司和利益！当初那样对你妈妈，现在又想来利用你！还好你嫁的是宋世宇，要是真听了他的嫁给那个什么赵家草包，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她气鼓鼓的样子，让金允妍心里微微一暖。

　　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诺诺这样真心为她着想、为她打抱不平的朋友。

　　发泄完对金子涵的不满，姜诺诺的好奇心立刻转向了更“核心”的问题。

　　她身体前倾，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坏笑：“那……说说呗？和你那位‘死对头’老公，婚后生活怎么样？相处得……还‘和谐’吗？”

　　金允妍正在喝汤，闻言差点呛到，拿着汤匙的手僵了一下。她放下汤匙，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眼神飘向窗外，语气试图维持一贯的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和……不自然：“就……还好吧。老样子。”

　　“老样子？”姜诺诺拖长了语调，显然不满意这个敷衍的回答，“什么叫老样子？是像以前一样见面就掐，互相甩财务报表攻击对方？还是……嗯？”她促狭地眨着眼，意有所指，“毕竟现在同住一个屋檐下了，这‘老样子’的内涵，应该很丰富吧？”

　　金允妍被她看得耳根微微发热，强作镇定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没什么特别的。他忙他的，我忙我的。”

　　“哦——”姜诺诺拉长了声音，脸上写着“我信你才怪”，“所以就是……相敬如‘冰’？各睡各屋？进行柏拉图式的商业联姻？”

　　金允妍被她说中心事，却又无法反驳，只能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吃你的饭！哪来那么多问题！”

　　“哎呀，我这不是关心我最好的闺蜜嘛！”姜诺诺笑嘻嘻地，丝毫不惧她的冷眼，“你说你们俩，从小斗到大，现在居然成了夫妻，这剧情，小说都不敢这么写！我就好奇嘛，宋世宇那块冰山，私下里到底什么样？会不会说人话？会不会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比如，偷偷看少女漫画之类的？”

　　金允妍被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弄得哭笑不得，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出宋世宇在厨房沉默剥虾的画面，以及那天晚上，他抵着她耳垂，用低沉含笑的嗓音问她“怎么补偿”的场景……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为了掩饰，她连忙低下头，假装专注于盘中的食物。

　　“你看你看！脸红了！”姜诺诺像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低呼，“快老实交代！绝对有情况！是不是宋世宇其实是个闷骚？表面冰山，内心火山？”

　　“姜诺诺！”金允妍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羞恼地低斥，“你再胡说八道，这顿饭你自己买单！”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姜诺诺见好就收，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但脸上那暧昧又了然的笑容却丝毫未减，拿起酒杯轻轻和金允妍的杯子碰了一下，挤眉弄眼地道，“来，为我们金总‘还好吧老样子’的婚姻生活，干杯！祝你们早日……突破‘老样子’！”

　　金允妍看着闺蜜那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只觉得一阵无力，心底却因她那番插科打诨，泛起了一丝连自己都难以名状的涟漪。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精致的餐桌上，也洒在两个风格迥异却亲密无间的闺蜜身上。一个叽叽喳喳，充满探究；一个清冷自持，心事暗藏。而这顿接风宴，就在这看似轻松，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继续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