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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血色凯旋,余生皆殇 ...


  •   捷报先至,暗流已生

      顺治二年十月,豫亲王多铎“平定江南”的捷报,已化作京师街头巷尾的谈资。

      沈云舒却像一尊失了神的玉偶,在王府书房里,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拂尘、理卷的功课。多铎临行前那句“等我回来,咱们一起读《扬州府志》”的戏言,此刻听来,恍若隔世谶语。

      府里的下人聚在檐下,眉飞色舞地议论着:

      “听说王爷在江南,把那些南明余孽杀得屁滚尿流!”
      “可不是嘛,扬州那仗,十日就拿下了城池!”
      “王爷马上就要回来了,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扬州”二字,像淬了冰的针,猛地刺入云舒的耳膜。她指尖一颤,一本《陶庵梦忆》滑落在地,书页间仿佛飘出故乡的水汽。

      她多想问一句:“扬州城头的旗,换了吗?”可话到唇边,却只化作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她只是个罪籍婢女,无权过问主子的赫赫战功。

      凯旋之日,满城欢庆,一人孤寂

      十月十六日,顺治帝亲率百官,于南苑迎多铎班师。钟鼓齐鸣,万民欢腾。

      豫亲王府门前,贺客盈门,礼单堆成了小山。云舒却将自己锁在书房,将门窗关得严丝合缝。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他送的、早已干涸的湖笔。

      直到夜深,喧嚣散尽,她才提着一盏孤灯,悄步至书房门口。

      他回来了。

      他穿着崭新的亲王冕服,风尘仆仆,眉宇间却难掩凯旋的锐气。见到她,眼中闪过一丝真实的暖意,仿佛漂泊的船终于靠岸。

      “你……一直都在?”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渴盼。

      云舒未语,只默默颔首,将手中的灯,轻轻递出。

      他接过灯,暖光映亮他疲惫的脸,也映出她苍白如纸的容颜。他下意识伸手,想触碰她的脸颊,她却像受惊的蝶,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

      他的手僵在半空,锐气微敛。

      “礼物”为刃,揭开血色序幕

      接下来的几日,多铎命人将从江南带回的珍玩,一一摆于前厅,似要与她分享这胜利的果实:

      “云舒,你看,这是苏绣的云锦,给你裁新衣。”
      “这是宜兴的紫砂壶,我特意为你寻的。”
      “还有这个,”他打开食盒,露出几块晶莹的梅花糕,“扬州老字号,你儿时最爱的甜味。”

      云舒的目光,却死死黏在他身后一个不起眼的樟木箱上。

      箱盖微启,露出一角熟悉的衣料——是扬州特有的“云锦纱”,上面绣着家乡独有的“并蒂莲”纹样,针脚细密,像极了娘亲的手艺。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王爷,”她声音干涩,“这箱中……是何物?”

      多铎回头瞥了一眼,不甚在意:“哦,是一些扬州府库的旧衣,料子尚可,赏下人穿吧。”

      “旧衣……”

      云舒的心,像被投入冰窟。她强撑着镇定,缓步上前,指尖颤抖着掀开箱盖。

      刹那间,一股混杂着血腥、铁锈与江南潮湿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箱中,是一件件妇人的衣裙,有的裙角还沾着暗褐色的、早已干涸的污迹。她颤抖着拾起最上面那件,那并蒂莲的纹样,与她娘亲生前为她做的嫁衣,分毫不差。

      真相爆发,蚀骨之痛

      “啊——!”云舒喉间溢出一声凄厉的呜咽,猛地将木箱掀翻。

      衣裙散落一地,其中一件月白色的裙裾上,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马蹄印。

      “这是谁的?!这是谁的衣服?!”她抓起那件带马蹄印的衣裙,冲到多铎面前,双目赤红,嘶声质问,“说!可是我娘的?!可是我嫂子的?!你们这些刽子手!把她们如何了?!”

      多铎被她突如其来的癫狂骇住,下意识想揽她入怀:“云舒,你冷静!不过些战利品……”

      “战利品?!”云舒狠狠推开他,泪如雨下,眼中尽是刻骨的恨意,“你们把她们的尸衣当战利品?!那她们的人呢?尸骨呢?!”

      她想起那些零星的传闻,想起下人口中的“杀得片甲不留”……所有碎片,终于在这一刻,拼成了“扬州十日”那血淋淋的真相。

      “王爷,”她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像冰,“你平定江南,可是用我扬州八十万人的命,铺的青云路?”

      多铎脸色煞白如纸,他想辩解“军令如山”,可对上她那双洞悉一切、盛满血海深仇的眼,所有言语都哽在喉头,一个字也吐不出。

      云舒凄然一笑,她环视满地的“珍宝”,声音嘶哑:“王爷,你送我的这些绫罗,可是用扬州的血染的?你送我的这些糕点,可是用扬州的骨熬的糖?”

      终极决裂,囚笼永铸

      多铎浑身剧颤,想上前拥住她,却被她眼中决绝的寒意冻住。

      她缓缓地、郑重地跪了下去,脊背挺得笔直。

      “王爷于奴婢,有活命之恩,有照拂之情。此恩此情,奴婢来世做牛做马,定当报答。”

      她俯身,重重地磕下头去,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只是,奴婢沈云舒,生是扬州的鬼,死是扬州的魂。从今往后,求王爷开恩,放我出府,许我为尼,为扬州那八十万亡魂,日日诵经。”

      多铎僵立原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在微颤。

      他伸出手,想去扶她,指尖却在触到她发丝的瞬间,无力地垂下。

      他终于彻悟,他与她之间,隔着的已非山河,而是那十日不封刀的屠城血海,是那数十万含冤的亡魂。

      是他,亲手用鲜血与白骨,筑起了一道永世无法逾越的高墙。

      他未允她所求,亦未驱她离去。

      只是沉默转身,走出书房,沉重的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合拢,隔绝了两个世界。

      自此,她仍是王府书房的贴身婢女,日日为他洒扫、研墨、理卷。

      只是,往昔的温情脉脉,尽化作无边的沉默与蚀骨的折磨。

      那箱散落的“旧衣”,便那样静卧在书房角落,像一座无声的坟茔,埋葬了她的故里,亦埋葬了他们之间所有的情意。

      多铎自此再未披甲上阵。他寻尽理由滞留京城,困于王府,困于这有她的“囚笼”。

      他常于深夜独坐书房,对着那扇紧闭的隔间门,一坐经夜。

      他知,他的战争,早在她跪下的那一刻,便已彻底败北。

      败得一败涂地,永无翻盘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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