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夹雪》下冬雨

12、雨夹雪

　　林业脸抽搐了一下，鼓掌的手缓缓放下，撑在桌面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但他终究是久经沙场的老狐狸，怒极之后，反而扯出一个冰冷的笑。

　　“好，很好。”他点了点头，目光锁定在林落雪身上，“翅膀硬了，会飞了，也学会咬人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姿态恢复了惯常的从容。

　　“会议是要参加的，林家的生意，一刻也耽误不得。”他走向林落雪，在与他擦肩而过时，脚步微顿，声音压得极低，仅能他们二人听见，“但你也给我记住，林落雪。你始终是我的儿子，只要你老子我还活着，你就别想走你想走的路。”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朝门外走去，司机早已恭敬地等候在车旁。

　　餐厅里，只剩下林落雪一人。头顶的水晶吊灯投下冰冷的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出长长的影子。他维持着那个站立的姿势，许久未动，只是胸口微微起伏着。

　　他当然知道林业话里的分量，那不是恐吓。逼急了，林业真的可能做出更极端的事情。

　　但他没有退路。

　　一切早已注定，在冥冥之中，在，降生的那一刻。

　　-

　　回到房间之后，林落雨第一时间反锁了房门。她紧紧靠在门板上，屏息凝神，努力捕捉着楼下传来的动静。

　　隔音很好，她听不清具体的对话。但那骤然拔高又压低的声线，林业离去的脚步声，以及随后死一般的寂静。

　　结束了一场恶战。

　　他们肯定谈论她了。以林落雪那不管不顾的性格，很可能直接摊牌了。

　　还有一个问题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运动会报名已经是好多天前的事情了，为什么林落雪偏偏选择在今天，当着林业和温如发的面突然提起？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或者说，他有必须要在今天提起的理由？

　　还是......他只是想用这番“兄妹和睦”的表演，用她作为转移注意力的工具，去抵消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激烈谈话，让林业的脾气能稍微缓和一点？

　　呵呵。

　　林落雨冷笑了声。

　　林落雪，你可真厉害，还能这么利用我。用来替你堵枪眼是吧？

　　我真是......佩服你。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寂静。林落雨赤着脚，跑到窗台，一把掀开窗帘。

　　是林业的车，正缓缓驶出别墅大门，尾灯在夜色中划出两道红色的光痕。

　　她冷冷地瞥了两眼，正准备拉上窗帘爬回床上，眼不见为净。

　　视线无意间扫过旁边窗台时，林落雨的动作停住了，心里那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又窜了上来，烧得她心口发烫。

　　她顿了顿，朝那边吐了吐口水。

　　真是晦气！

　　做完这个孩子气的举动，她刚转过身，房门就被敲响了。

　　“咚咚咚。”三声。

　　不轻不重。

　　接着，林落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喂，开门。林业让我跟你交代点事。”

　　“......”

　　林落雨深吸一口气，带着明显的不情愿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林落雪单手插在裤袋里站在那里。当只有他们两人时，无需任何伪装，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林业有什么事？”林落雨没好气地问，身体刻意挡在门口，没有丝毫让他进来的意思。

　　林落雪没有立刻回答，他瞥了眼楼梯口和楼下大门的方向，确认没人。这才向前走了半步，几乎用气音说：“让我进去。不然，我不介意用强的。大晚上的，你也不希望把佣人引来，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吧？”

　　“你真行。”林落雨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眼底结冰，但还是侧身往旁边挪了一小步，让出空。

　　他迈步走进来，目光随意地扫过这个属于小女孩的房间。与他上次来时相比，这里添置了不少东西，风格从最初的黑白色调，变成了柔和的粉白色。靠床的墙面贴了一张巨大的美乐蒂海报，床单是浅粉色四件套，床头摆着几个毛绒玩偶，到处都透着一种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少女心。

　　仔细嗅嗅，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是玫瑰与荔枝混合的味道，与她身上的气息相同。

　　视线落回小女孩身上。她穿着一身淡粉色长袖睡衣，上面印着棕色小熊和草莓，看起来柔软而无害。

　　林落雨没注意到他的打量，兀自走到书桌旁搬过来一个凳子放在床边，自己则顺势坐回床沿，用下巴点了点凳子，“你坐这。”

　　林落雪边慢悠悠地坐下，边用调侃的语气说：“看来零花钱没少给，买了这么多东西？把这屋子装饰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林落雨双手抱在胸前，一副防御姿态，“又不是装饰给你看的。还有，你有事就快说，别浪费彼此时间。”

　　短暂的沉默后。林落雪抬起头，不再绕圈子，直视她，问道：“运动会，真报了三千米？”

　　“这还能有假吗？”林落雨觉得他这问题简直莫名其妙，语气更冲了，“而且你不是知道吗？在饭桌上不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现在跟我这儿装什么失忆？”

　　林落雪上下扫视着她，轻嗤一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我是怕你这小身板，到时候真在跑道上出了什么事，晕了或者跑吐了。最后还不是我给你收拾烂摊子？我可没那个闲工夫。”

　　“那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林落雨脸上绽开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就像你在饭桌上‘夸’我的那样，我训练全程跑下来都脸不红心不跳的，目前还出不了事。要是真不幸出了什么意外——”

　　她故意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会、通、知、你、的。”

　　她这番幼稚又赌气的回怼，反而给林落雪逗笑了。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幽深，突然站起身。

　　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带着一股压迫感，林落雨被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往后缩了下，心脏也猛地一跳。

　　还没等她完全反应过来。

　　林落雪已经几步跨到她跟前，坐到她旁边紧挨着。

　　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一个危险的程度。

　　他的大腿外侧几乎紧贴着她的腿，手臂也若有若无地挨着她的胳膊。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温热体温，以及藏着体温下蕴含的力量。

　　“......”

　　林落雨立刻像触电般往旁边挪了一大段距离，直到快坐到床尾，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你别坐我床行不行？恶心死了！”

　　“呵，”林落雪忽地低笑出声，声音比平时哑了几分，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不坐你床，”他刻意放缓语速，每个字都像带着钩子，“那......我坐你？”

　　“......”

　　他这话的歧义太过明显，暗示性极强。林落雨听得耳根一热，下意识就想抬手捂住耳朵。

　　“喂，我问你，”林落雪仿佛没看到她羞恼的反应，再次开口，语气强硬，“你别告诉我，你真看上那个姓方的小子了。”

　　林落雨停止了捂耳朵的动作，闻言抬起眼，眼神里充满了鄙视，“我和谁谈恋爱，喜欢谁，和你有关系吗？而且......这好像不是你该关心、也没资格过问的事情吧？”

　　“我是你哥哥，”林落雪伸手，一把掐住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面对自己，他的指尖冰凉，“就算我们背地都不承认，但在外界眼里，我们就是兄妹关系。”

　　林落雨被他掐得生疼，使劲捶打着他的胳膊，“你给我滚！放开！别碰我！”

　　力气太小，捶打对他来说像挠痒，他手臂纹丝不动。她气急，干脆低下头，张开嘴，用尽力气在他虎口处狠狠咬了下去。

　　尖锐的疼痛瞬间传来。

　　但林落雪却没有立刻撒手，他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只是，他看向林落雨的眼神，在这一刻变了味。

　　从最开始的厌恶，转化为了......一种病态的兴奋和颤栗。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幽暗的火焰被点燃。

　　痛，是真的。

　　皮肉被牙齿撕裂的痛感清晰无比。

　　但某种扭曲的爽感，也是真的。

　　林落雨发狠地咬着，直到口腔里尝到铁锈味的腥甜，出血了。

　　她这才像惊醒般，猛地松开了口。

　　他的虎口处鲜血淋漓，皮肤上印着一排带着血丝的牙印。鲜红的血正不断地从伤口渗出，汇聚成流，顺着他的拇指往下淌。

　　林落雨怕血弄脏她的床单，下意识就想去床头柜抽纸巾。

　　下一秒，她的视线骤然天旋地转。

　　从林落雪近在咫尺的脸，瞬间变成了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她被他压倒在床上，两只手腕被他一只手轻易扣住，高举过头顶。完全动弹不得，失去了所有反抗的机会。

　　等她反应过来，想屈起膝盖用脚踢他，却被他抢先一步，长腿牢牢压住了她的双腿，将她彻底禁锢在这方寸之地。

　　“你给我滚开！”她挣扎着，压低声音怒骂，双腿徒劳地蹬动。

　　“嘘——”林落雪附身，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声音低沉，“阿姨还没下班，动静别太大。你是想把所有人都引来，看看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吗？”

　　他顿了顿，提醒道：“我无所谓，名声对我来说一文不值。但你，可就不一定了，还想不想在这个家待下去了？”

　　林落雪太知道什么是她的弱点，什么是她目前无法舍弃的东西。

　　林落雨咬禁了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愤恨地偏过头，不再看他。

　　可这一偏头，视线正好落在他那只依旧在流血的手上。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型，虽然看起来纤细，但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力量感。好看的手就算流血也是好看的，甚至有种诡异的美感。那滴血顺着指骨慢慢往下滑，最终汇聚在指尖。

　　“啪嗒”。

　　一声几乎不存在的声音。

　　血滴落在地摊上，很快陷入纤维里，只留下一个深色印记。

　　虽然没有真实的声音，但林落雨，仿佛确确实实听到了。

　　那是道德崩坏的声音。

　　见她终于不再挣扎，变得安分起来，林落雪抬起那只受伤的手，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随后，他曲起其余所有手指，只留着沾血的食指和中指，慢慢地，朝着她白皙的脸蛋伸过去。

　　林落雨惊恐地瞪大眼睛，心脏狂跳，完全来不及思考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大脑一片空白。

　　在昏暗的床头灯光下，他将沾血的手指，用力地，重重地，在她柔软而苍白的唇瓣上，使劲一蹭——

　　留下了一抹娇艳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