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夹雪》下冬雨

11、雨夹雪

　　下午的课程在迷离的梦境和画稿中悄然渡过。

　　放学前十分钟，苏敏敏突然从旁边凑过来，轻轻拍了拍林落雨的胳膊，压低声音说：“小雨，放学陪我去一趟老街那家旧书店吧？就是那个我很喜欢的作者，听说她早年有出版过几本书，我想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淘到。”

　　林落雨点了点头，“好啊。”

　　她刚好完成了手头的商稿，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便通过邮件发给了单主。对方没有立刻回应，估计在忙。

　　她退出邮箱，点开微信，找到那个熟悉的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还是发了出去：【你今天不用来接我了。】

　　下课铃声一响，瞬间点燃了教室里的躁动。林落雨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书包，最后看了眼手机。

　　林落雪刚回了消息，语气一如既往地嘲讽：【我闲得天天去接你？今天医院有事。】

　　林落雨没回复，将手机塞回口袋。

　　-

　　跟苏敏敏走出校门，在学校周边弯弯绕绕的小巷里逛了一圈，终于在老街的尽头找到那家传说中的老书店。

　　门面古朴陈旧，木质招牌上的漆字已经斑驳脱落。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旧纸张和淡淡檀木香的气味扑面而来。

　　苏敏敏一进去就像掉进米缸里的小老鼠，趴在那一排排高到天花板的书架上，开始地毯式搜寻。林落雨跟在她身后，也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

　　难怪叫老书店。这里的书大多上了年头，纸页泛黄发脆，有些连封皮都破损脱落，角落里还堆着些九十年代的旧杂志和报纸。

　　她漫无目的地到过一排排书架，视线突然被一本装帧精致的诗集吸引。它格外崭新，像是谁不小心落在这的，林落雨甚至觉得它还在隐隐发光。

　　书的封面是类似梵高的《星月夜》，顶上印着一句话：

　　“你我隔着深渊，相爱如同殉情。”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行凸起的文字，冰凉的触感格外清晰。

　　相爱？殉情？

　　这两个字直直扎进她的心里。

　　林落雨拿下了这本书。她倒要看看，这书里究竟写了什么，相爱怎么就是殉情。

　　苏敏敏几乎找遍了整个书店，最终也只找到了两本那个作者早年出版的书，但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去结账时，她瞥见林落雨手上那本书，好奇地问：“小雨，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看外国诗集了？以前没见你看过这类书。”

　　“随便翻翻，”林落雨晃了晃手中的书，“觉得封面这句话写得挺特别的，想看看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原来如此，”苏敏敏点了点头，热情地伸手，“那给我吧，一起结了！就当是谢谢你陪我过来。”

　　林落雨没拒绝，将书递给她，看着她蹦蹦跳跳地去结账。

　　-

　　晚饭时分，林家别墅。

　　水晶吊灯下，长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餐食。气氛原本还算平和，大家安安静静地用餐，没一人打破沉默。

　　直到林落雪状似无意地，用勺子轻轻敲了敲杯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说起来，”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看着坐在斜对面的林落雨身上，语气夸张，“我亲爱的妹妹，最近可是在非常刻苦地练习三千米呢，为了运动会，真是拼尽了全力。”

　　林落雨正低头嚼着饭，闻言动作没停，脸上也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这人有病吗？不，不应该是疑问句，他根本就是有病！

　　主座上的林业倒是露出了几分意外的神色，他看向一直安静吃饭的小女儿，”哦？小雨要跑三千米？”

　　林落雨这才口中的饭咽下，抬起眼，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嗯，就是觉得好玩，想跑跑试试。能不能得奖无所谓，主要是......重在参与嘛。”

　　“小雨呀，”坐在她对面的温如发适时插话进来，带着属于母亲的慈祥和担忧，“三千米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么长的距离，你这个小身板，能吃得消吗？”

　　“哎呀，可别小看妹妹。”林落雪轻轻笑了一下，恶意很大，“之前我去学校接她，正好撞见她和她同学在操场上练习呢。她全程跑下来，脸不红心不跳的，体力好得很。”

　　他言之凿凿，仿佛亲眼见证。

　　“......”

　　他到底想干嘛？！非要在这顿饭上把她架在火上烤吗？

　　林落雨终于忍不住，抬起眼狠狠瞪了林落雪一眼，却撞上他伪装得温和又带着点“我为妹妹骄傲”的眼神。

　　那眼神让她想吐，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时，林业终于放下了筷子，表示用餐结束。侍立一旁的保姆立刻眼疾手快地开始收拾餐桌，另一位则端上两盘切好的饭后水果。

　　林落雨叉了块红心火龙果，没吃。她举起那块果肉，语气有些埋怨，带着小女生特有的娇嗔，“哥哥净会夸大其词。我也是个人呀，跑那么长的距离怎么可能不累？当时我的脸红得就跟这块火龙果一模一样。哥哥，你是不是记错了啊？或者......是你看错了人？”

　　林业似乎很吃这套小女儿撒娇的姿态，他发出一阵有钱的笑声，“哈哈，小雨还害羞了？不过能跑三千米，确实很厉害啊，这样吧，”他大手一挥，做出了决定，“等运动会的时候，我们一家人都去给你加油助威，亲眼看看我们小雨是怎么夺冠的。”

　　“......”

　　林落雨心里顿时有一万匹马奔腾而过。

　　这林落雪到底是什么意思？存心给她找事，非要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才满意吗？

　　她没好气地又瞪了眼林落雪一眼，愤愤地把火龙果塞进嘴里，咽下后才说：“你们都来的话......我会紧张的。万一跑不好，多丢脸啊。”

　　这次林业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出奇地善解人意。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嗯，说得也是，有压力反而发挥不好。”

　　林落雨刚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以为逃过一劫。

　　下一刻，林业云淡风轻地补了句，彻底粉碎了她的希望，“那就让落雪代表我们去好了。落雪，”他转向儿子，语气不容置疑，“记得多给你妹妹拍几张照片，留个纪念。也让我们看看现场的情况。”

　　林落雨：“......”

　　靠！

　　这一家子人，从老到小，全都是神经病！

　　很快，林落雪挑了挑眉，答应了下来，“好啊，没问题。我一定把妹妹最‘精彩’的瞬间都记录下来。”

　　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板上钉钉的事。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林落雪几秒，眼神冰冷刺骨，又塞了几块火龙果，便借口回房间了。

　　房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楼下的声音。

　　房门合上的瞬间，林业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去。他扫了一眼旁边的温如发，意有所指：“如发啊，我回家时瞥了一眼。院子里那些玫瑰，最近长势好像不太好啊，有些叶子都黄了。你现在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明显要支开她的意思。

　　温如发僵硬了一瞬，干巴巴地“哎”了两声，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没敢多言，默不作声地朝花园走。

　　几位佣人也极有眼力见，互相使了个眼色，便都悄声退下。

　　转眼间，偌大的餐厅一层，只剩下林业和林落雪父子二人隔桌相坐。

　　空气仿佛突然变得沉重。

　　林业摩挲着手边的茶杯，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声音低沉，带着上位者特有的磁性和压迫感，“落雪啊，最近......和妍妍相处得怎么样了？我听说，你们之前见过几次面。”

　　“林业，”林落雪沉默几秒，放下手中的纸巾，语气无波无澜，“我再解释最后一遍，我与许妍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并无深交。见面只是在医院碰上而已。”

　　他抬起眼，直视着林业，眼神锐利，“而且，我这个年纪，应该还没到需要您为我安排商业联姻的时候吧？您到底......在急什么？”

　　“这与年龄无关。”林业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语重心长，“落雪，你要时刻记住，你是我林业的儿子，是林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你的婚姻，从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他关乎到家族的利益。”

　　他话锋突然一转，“还有林落雨的事情，我当初答应你把她接进来，让你如愿以偿。那么现在，你也该兑现你的承诺，去跟妍妍好好接触。许家那笔生意......可就靠你了。”

　　林落雪冷哼一声，“确实，我确实是答应过你。至于怎么接触......这应该是我个人的自由和安排了吧？”

　　这番说辞，冠冕堂皇。

　　“林落雪！”林业的脸色沉了下来，连名带姓地叫他，“我最后警告你一次。”

　　他看着儿子那张与自己年轻时颇有几分相似的脸，表情变得讽刺，“我为你铺好的路，你只需要闭上眼睛，稳稳当当地走下去就行了！不要想些有的没的，更不要......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被他这么毫不留情一顿训斥，林落雪一直压抑的脾气也上来了。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业。

　　“林业，”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什么叫‘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你究竟在害怕什么？你在怕林落雨比你想象中聪明，比温和发更难以掌控，还是在怕我会被她吸引，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情，然后毁了你的生意？”

　　“我并没有要为她说话的意思，”他微微停顿，看着林业眼中翻涌的怒意，继续说道：“但我希望您，不要过多干涉我的私事和人际交往。否则，林家未来这唯一的血脉......”

　　他适时停住，给了林业一个很“贴心”的建议，“除非您和温如发，还来得及，也有意愿，再生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这番话，直接将父子间那层虚伪的面具彻底撕碎。

　　出乎意料的，林业听完，脸上的阴沉之色反而慢慢褪去。他没有暴怒，只是缓缓伸出手，一下一下地鼓了鼓掌。

　　“啪、啪、啪。”

　　掌声清脆，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林落雪，”林业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真是长能耐了。现在都敢和你老子我叫嚣了？”

　　林落雪牵起嘴角，回敬了一个同样没什么温度的笑容，“都是您教导有方。另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今晚八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视频会议吧？时间不早了，您该出发了，不要让各位股东们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