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夹雪》下冬雨

5、雨夹雪

　　林业的做事效率......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他手下那位助理的办事速度，快得惊人。

　　不过几天功夫，林落雨转学进雨荷二十四中的一切手续就已办妥。

　　这天，林业难得有空，亲自带着她去校长室“认个门”。美其名曰是熟悉环境，实则是给一个下马威——他要让校方从上到下都清楚，这个新来的女孩背后站着谁。

　　有了林业的庇护，林落雨倒也乐得享受这“狗仗人势”的特权。直到国庆假期结束，她才姗姗来迟，正式踏入高三（五）班的教室。

　　那天正好体育课下课，同学们三三两两从操场回到教室时，都注意到了那个靠窗位置上的陌生身影。

　　秋日午后的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慵懒地透过玻璃窗，斜斜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女孩披着柔软的发，乌黑顺滑，衬得那张脸愈发白皙剔透，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乖巧与天真。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短袖短裤，勾勒出纤细的四肢，尤其是那双交叠在课桌下的腿，线条优美而脆弱。

　　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善意的、恶意的。但她没有抬头，只是在每本书的第一页认真写下自己的名字。

　　下节课的预备铃响起。数学老师抱着一摞教案推开办公室的门，朝教室走来。

　　见到门口还堵着几个学生，他有些不耐烦地用卷起的课本挨个敲过去，“干什么呢？都上课了！回自己座位去！”

　　人群一哄而散，各自回到座位。

　　后排几个调皮的男生坐在座位上，手肘撑膝，吊儿郎当地。其中一个扬声道：“老师，来了个新同学！”

　　因林业亲自露面，“林落雨”这个名字早已在老师间传开——这女孩的背景不简单，父亲是雨荷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数学老师，一个四十多岁，头发已经有些稀疏的男人。他把课本放在讲台上，抬起头，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很快落在了那个安静坐在窗边的身影上。

　　“是林落雨同学吗？”他问。

　　林落雨应声起身，微微颔首，“是的，老师。”

　　“啊，”数学老师看了看她身上那身显然并非校服的衣服，瞬间明白了什么，语气放缓了些许，“什么时候来的？”

　　“中午。”林落雨扬起一个恬静的笑容，“不想打扰老师们午休，也觉得中途进班会影响大家上课，就趁课间时间自己进来了。”

　　数学老师点了点头，似乎颇为受用。他翻开课本，用手掌压了压书脊，“先坐下吧。”

　　“老师。”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不让新同学自我介绍下？大家都好奇着呢。”

　　所有人的注意，瞬间被吸引，循声望去。

　　说话的人坐在最后一排中间。留着一头狼尾发型，耳朵上戴着一排亮闪闪的耳钉，在阳光下有些晃眼。他翘着二郎腿，校服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只穿了件黑色T恤，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典型的纨绔子弟做派。

　　数学老师皱了皱眉，抬手扶额，“方中笠，就你话多。”但还是转向林落雨，用商量的口吻说：“那......林同学，你就应大家要求，简单介绍下自己吧。”

　　大家？哪来的大家，不就他自己一个人吗？

　　林落雨再次站起身，双手交叠身前，姿态落落大方，“我叫林落雨，落雨的落，落雨的雨。”

　　话音落下，教室里有瞬间的寂静，随即又发出一阵爆笑声。

　　林落雨也跟着轻轻笑了笑，仿佛刚才说的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然后从容地坐了下来。

　　坐下的瞬间，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向右侧。果然，那个叫方中笠的男生，正毫不避讳地看着她。

　　捕捉到她的视线时，他非但没有移开目光，反而挑衅似的挑了挑眉。

　　似乎来了兴趣。

　　数学课的内容是枯燥的三角函数，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正弦余弦变换公式的综合应用。林落雨坐姿端正，仿佛真的在听讲。

　　实则只是拿着笔在笔记本上乱画。

　　在以前的学校就是，她混了两年，成绩一直在中游徘徊。偶尔破天荒地冲进前十五名，但也只是寥寥几次，一根手指都能数过来。

　　中途有个随堂小测验，数学老师发卷时特意看了林落雨一眼，语气温和的说：“新同学这次可以不参加，先熟悉一下环境和节奏。”

　　“好的，谢谢老师。”

　　反正，那些题她多半也不会。

　　她继续在笔记本上乱画。没过几分钟，她听到周围有椅子划拉地板的声音，动作刻意而明显，带着不容忽视的提醒意味。

　　她笔尖在纸上顿了顿，随即摁了摁笔尾，“啪嗒”一声。

　　微不可闻，却精准地传递了回去，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回应。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方中笠第一个从座位上弹起来，抓起那张几卷子。几步走到讲台前，随手一扔，转身就要走。

　　“方中笠！”数学老师叫住他，拿着那张卷子，“月考交白卷，这次又交白卷？”

　　“不会做啊老师。”他双手插兜，笑得玩世不恭，“您就是让我交一百次，我也还是不会。”

　　数学老师摇头，没再说什么，显然没招了。

　　课间十分钟，教室里重新充满了喧闹。林落雨坐在位置上整理着书包和桌面。几个女生围了过来，脸上带着友善的好奇和一丝打探。

　　“林落雨，你之前是在哪个学校读书的啊？”

　　“你怎么现在才转学过来呀？都快期中考试了。”

　　“你家住在附近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林落雨抬起眼，脸上挂着温顺而有礼的微笑，一一回答，声音轻柔，措辞得体，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趁着一个间隙，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的女生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好意提醒：“哎，你别理后面那个方中笠。”她悄悄朝后排那个正和几个男生笑闹的身影努了努嘴，“他爸是学校董事，家里有钱有势，老师们都管不了他，在学校里横着走的。你刚来，小心点，别被他盯上了。”

　　林落雨顺着她的目光，不经意扫了眼那个正和几个男生笑闹的身影。然后收回视线，对短发女生笑了笑，没有接话。

　　提醒晚了啊，已经被盯上了。

　　第二节是班主任白兰的语文课，这位中年女老师看起来很严厉。她简单介绍了一下林落雨这个新成员，然后把她的座位往前调了一排。

　　新同桌是个看起来是个活泼开朗的女生，对着林落雨明艳一笑。

　　上课不到十分钟，林落雨就感觉有人在用笔戳她的背。她往前挪了挪椅子，没理会。但骚扰变本加厉，甚至开始扯她的头发。

　　林落雨深吸了一口气，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然后，她猛地回过头，直直地撞进了一双带着戏谑和玩味的眼睛里。

　　......他怎么换座位过来的。

　　“有事？”她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同学听见。

　　方中笠没料到她会直接回头，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新同学，借支笔呗。”

　　林落雨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转回身，从笔袋里取出一支最普通黑色水笔，递到他面前。

　　方中笠伸手接过，指尖似乎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手指，带着温热的触感。

　　林落雨原本想直接转回去，结束这场无聊的对话，但动作到一半，却又停住。她再次侧过头，看着他手中那支黑笔，轻声问：“你学吗就借？”

　　方中笠被她问得一怔，随即嗤笑一声。懒洋洋地靠向墙壁，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同学，你这话什么意思？不学习，就不能借笔了？”

　　他自来熟地用笔帽戳了戳林落雨的脸颊，“笔这种东西，用处多着呢，知道不？”

　　笔帽的顶端，微微陷入她柔软的脸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

　　方中笠看着那个印记，动作顿住了

　　林落雨没有制止，就那样含笑看着他。这对年少气盛的男生来说，无异于默许，甚至是......邀请。

　　出乎意料地，方中笠只是浅尝辄止地收回了笔。他打开笔帽，没有在纸上，而是在自己手心里慢吞吞写下三个字。

　　写完，他将手掌摊开，伸到林落雨面前。

　　林落雨垂眸看去。

　　掌心躺着三个略显潦草却力道十足的字：方中笠。

　　“我的名字，”他看着她，“方中笠。方中笠的中，方中笠的笠。”

　　......

　　学人精。

　　盯着那名字看了几秒，就在方中笠以为她不感兴趣，准备收回手时。林落雨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女孩的手指纤细，带着微凉的体温，力道不容抗拒。

　　方中笠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却被她牢牢握住。

　　过了几秒，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将视线落在小女孩身上。

　　林落雨拿起笔，垂眸，将他的手心重新摊平，在他的名字下方，也签上自己的名字。

　　睫毛低垂，遮住眼底情绪。午后的阳光肆意倾洒进来，能清晰地看见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

　　方中笠的手在轻微颤抖，是无意识的，不掺刻意。

　　他的手心甚至沁出了一层薄汗，使得水笔笔尖在皮肤上行走时，有些滞涩，笔画边缘微微洇开。

　　写完最后一个字，林落雨抬起眼，轻笑，带着点调侃，“你手出汗了，很热？”

　　方中笠抬起另一只手，有些粗鲁地撩了下她额前的刘海，像是在掩盖什么，“林落雨，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这儿跟我装不知道？”

　　林落雨任由他动作，脸上的笑容不变，“你要问我，那我就是装的。”

　　方中笠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女孩的眼睛清澈见底，他低头笑笑，“我还以为，你是那种规规矩矩的乖乖女类型。”

　　林落雨把笔帽盖好，轻轻放在他手心，“不能以貌取人啊，方同学。”

　　“行。”方中笠用两根手指捏起那支笔，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一圈，食指的指节蹭过她的手背，“坏点也好，不容易被欺负。”

　　他们的交谈声不算小，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白兰放下课本，视线投向后排。

　　几个靠讲台的同学也随之望去。

　　一个是背景成谜、连校长都要给几分面子的转校生；一个是嚣张跋扈、连老师都懒得管的校董之子。

　　哪个都不是能轻易招惹的角色。老师们通常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讲课声停了，林落雨意识到什么，连忙转身。

　　白兰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足足有五六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有十足的压迫感，“有些同学，不听课，是你们的自由。”她的视线扫过方中笠，“但是，不要影响其他同学，要说悄悄话，别让第三个人听见。”

　　这是她最大的让步。

　　方中笠打了个哈欠，身子往后一靠，懒洋洋地应道：“知道了。”

　　下午的课程很快结束。

　　放学铃一响，老师还没说话，住宿生抓起饭卡就冲去食堂，走读生拎起书包就跑。

　　方中笠慢悠悠站起来，没立即离开，而是靠在桌边等林落雨收拾书包。几个跟班围过来，被他用眼神支开了。

　　他看着她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拉上拉链，才开口问道：“一起走？”

　　林落雨背好书包，抬起头看他，“不和你朋友一起？”

　　方中笠无所谓地耸耸肩，“他们可以先走。反正天天见，腻了。”

　　教室里的人渐渐稀疏，几个还没走的女生好奇地回头张望，压低声音议论着。林落雨听力很好，捕捉到了一些碎片：

　　“看吧，新来的果然被方中笠盯上了......”

　　“他们那种人，就是玩玩而已，谁会当真啊？”

　　“有点心疼新来的，看着挺乖的......”

　　她嘴角勾起弧度，看着方中笠，“我也能天天见啊。”

　　这话说得含糊，像是在陈述事实，又像是在暗示什么。

　　“呵。”方中笠像是被这话取悦，舌尖舔了舔嘴唇，眼神暗了暗，压低声音，“你不一样。”

　　撩人的话是脱口而出。

　　林落雨没有接这个话茬，转身朝教室门口走去，“我要去傅明楼大厅拿校服。”

　　“正好。”方中笠长腿一迈，轻松跟上她的脚步，“我也要去那儿，顺路。”

作者有话说

　　林落雨：[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