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笔的回声》刘开开

37、第 37 章

　　派出所里，灯光白得有些刺眼。程星遥低着头，坐在冰冷的金属桌子一端，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对面是一位表情严肃的女警官，刚刚做完笔录。

　　女警官合上笔记本电脑，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单薄、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却出手狠厉的女孩，语气带着几分责备和无奈：“小妹妹，看你年纪不大，还在上学吧？这脾气可真不小啊。”

　　程星遥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却带着固执：“是他先动手的……他打人，还骂人……”
　　“他先动手是不对，我们会依法处理！但你也不能直接拿酒瓶往人家头上砸啊！”女警官加重了语气，“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如果造成严重伤害，你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到时候就不是简单的调解能解决的了！”

　　听到“刑事责任”几个字，程星遥猛地抬起头，眼眶里蓄积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脸上写满了恐惧和后怕：“警官……我，我会坐牢吗？”

　　女警官看着她这副可怜又带着学生气的模样，心软了些，语气缓和下来：“现在还不一定，要等医院的验伤结果出来。如果对方只是轻微伤，并且愿意接受调解，那主要是经济赔偿的问题。但如果构成轻伤及以上……”她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她将一部电话推到程星遥面前，“你现在最好赶紧通知你的家里人或者监护人过来。这件事，你一个人肯定处理不了。”

　　“那……那个，我朋友……他怎么样了？”程星遥哽咽着问，眼里满是担忧。

　　“你说那个坐轮椅的年轻人？”女警官朝门外示意了一下，“他没什么大事，就是摔倒时有些擦伤，我同事已经帮他处理过了。你现在还是先操心你自己的事吧。电话给你，打吧。”

　　程星遥颤抖着手拿起电话。赔钱是肯定的了，对方一看就不是善茬，肯定会狮子大开口。她自己省吃俭用，加上在小吃店打工，一共才存了五千块钱，绝对不够。陆东珉……他肯定愿意为她出这个钱，但她绝对不能要，她不能再欠他的。

　　她脑海中思绪纷乱，一个个可能求助的人选闪过，又被她否决。最终，她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按下一串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主动拨打的号码。

　　……

　　派出所前厅，陆东珉焦急地操控轮椅来回转动，像热锅上的蚂蚁。因为案件尚未定性，办案区他不能进去，只能在这里干等着。每一次里面传来脚步声，他都猛地抬头望去，希望能看到程星遥的身影。

　　深深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死死地按着自己那双毫无知觉的腿，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醉汉那句充满侮辱的“瘫子！”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疯狂回响。

　　是啊，他这个样子……一个连自己都无法保护周全的残废，非但没能保护她，反而成了她的拖累，需要她一个女孩子，为了保护他，不惜用最激烈、最危险的方式去对抗！他算什么男人？他有什么资格……再去靠近她，关心她？

　　就在他被自我厌恶和焦灼反复煎熬时，派出所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得体、神色匆忙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是程修臻的助理，王磊。

　　王磊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陆东珉，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但他很快恢复了职业性的冷静，对着陆东珉礼貌却疏离地点了点头，没有多余寒暄，便径直走向办案区，向值班民警表明了身份和来意。

　　陆东珉看着王磊消失在办案区门口的笔挺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紧。
　　她……最终还是选择向她父亲求助了。
　　在那个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刻，她拨通的，是那个她曾不惜决裂也要逃离的家的电话。

　　这个认知，让陆东珉心中的苦涩和复杂，达到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