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笔的回声》刘开开

53、第 53 章

　　从鼎臻大厦那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回来，陆东珉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将自己彻底埋进了实验室的深海。他强迫大脑高速运转，将所有精力投入到那些复杂的数据、模型和算法中，用严谨的逻辑和冰冷的数字构筑起一道堤坝，试图拦住内心汹涌的情感浪潮。计算、构建、预测、制定……他的理性思维固执地、按部就班地运行着，仿佛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机器。

　　就像他承诺程修臻的那样——放她走。
　　既然决定已经做出，那么接下来就是执行。一步，一步，按照计划进行。理智，必须凌驾于情感之上，无论这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最终，他还是拿了出来，屏幕上是程星遥发来的信息：
　　“下课后你宿舍见（想你！）”
　　后面那个带着感叹号的“想你”，像一根温暖的针，轻轻刺在他早已绷紧的心弦上。他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几秒，然后近乎残忍地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桌面上，没有回复。

　　当他结束了一天，或者说，是用工作麻痹了自己一天后，操控轮椅回到宿舍门口时，发现门虚掩着。从门缝里，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程星遥正在里面忙碌着。

　　她背对着门口，正仔细地收拾着他那张总是堆满书籍和纸张的书桌。她把散落在桌角、已经合上的书一本本捡起来，小心地放回书架原位。对于书桌中央摊开的那几本他正在使用的专业书和笔记本，她没有乱动，怕打乱他的思路和顺序，只是细心地将它们摆放得更整齐一些，又把几张写满了演算公式的草稿纸，用书角小心翼翼地压牢。

　　然后，她拿起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下意识地凑到鼻尖闻了闻，似乎是在确认那上面是否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不知闻到了什么，抑或是想起了什么，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有点傻气却无比甜蜜的笑容。接着，她拿着杯子，轻快地走进了狭小的卫生间，传来细微的水流声——她在帮他清洗杯子。

　　陆东珉就那样停在门口，透过门缝，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在并不宽敞的宿舍里，为他忙碌、因他而笑的女孩。她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自然而然的亲昵和满足，仿佛这里就是她的归属，照顾他是她最大的快乐。

　　这一刻的温馨和平静，像一幅最美的画，却也是最锋利的刀。
　　他不敢推门进去。
　　他不敢惊扰她此刻的幸福，不敢打破这片刻虚假的安宁。他怕自己一进去，看到她那双清澈明亮的、充满爱意和期待的眼睛，会控制不住地想要拥抱她，会动摇那个刚刚用尽全部力气才筑起的、名为“放手”的决定。

　　他只能像一个局外人，或者说，像一个即将远行的囚徒，贪婪地、痛苦地凝视着这最后一眼的“日常”。所有的挣扎、不舍和即将到来的别离之痛，都化作了门口这片沉重的阴影，将他牢牢地钉在原地，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