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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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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闹钟在6:40准时响起,林晓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
打开门,客厅里空荡荡的——李丽还在生她的气。她推开卫生间的门,将水龙头开到最小,生怕水流撞击水槽的声音打破某种脆弱的平衡,引来不必要的注视。镜子里的人,眼圈乌青,脸色苍白,俨然一副熬了通宵的模样。她快速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驱散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
出门,关门。“咔哒”一声轻响,在她听来却如同惊雷。她知道,这扇门隔开的不仅是空间,更是一场尚未结束的冷战。
天光未亮,城市在冬雨中苏醒得格外迟缓。她买了两个素包子,热气短暂地暖了暖她冰凉的指尖,随即就被更深的寒意吞没。公交站台早已挤满了和她一样睡眼惺忪的人,每个人都像被生活驱赶的羔羊。
公交车裹挟着湿冷的风进站,人群瞬间化作一股躁动的洪流。林晓被裹挟着向前,在推搡和浑浊的呼吸中,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塞进罐头的肉,动弹不得。她的脸几乎贴在前方陌生人湿冷的羽绒服上,鼻尖萦绕着寒冷空气、早餐气味与廉价香水混合的怪异气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挤压中,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她的视线透过攒动的人头缝隙,瞥向了公交车窗。
雨水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扭曲的痕迹。而在那模糊的、流动的窗景之外,街对面的人行道上,似乎站着一个撑伞的身影。
那身影……有几分熟悉。
像姐姐林夕。
她的心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想扭过头看清,但身体被紧紧卡住。
公交车猛地启动,惯性让所有人向后一仰。就那么一秒钟,视线豁然开朗。
街对面,空无一人。只有被风雨吹打的枯叶,在原地打着旋儿。
是错觉吗?还是……
她不敢想下去。那句“我不是姐姐!”昨晚才刚刚吼出,今早姐姐的影子就如幽灵般浮现?这究竟是思念,是愧疚,还是某种……不祥的征兆?
与此同时,床头的小熊眼睛好像闪了一下。
林晓现在是名客服,和她同一批入职的人大多已经辞职,只有她还在坚持。
其实她也想辞职——每次打开电脑,满屏的差评总能让她窒息。她觉得这份工作毫无上升空间,枯燥又繁琐。
可每当她跟李丽商量辞职的事,李丽总说:“现在大环境不好,工作难找,你能找到什么更好的?”林晓便没了声音。
她也怕自己找不到更好的工作,纯属瞎折腾,因此默认母亲是为自己好,终究没敢下定决心提离职。
林晓紧赶慢赶,总算没迟到。打上卡后,她气喘吁吁地在工位上坐下。
点开消息,她开始机械地回复差评。本已麻木的神经,却被一条醒目的评论猛地刺痛——
“你想知道你姐姐出走的真相吗?”ID名叫“雨天的小熊”。
林晓瞬间头皮发麻。是谁的恶作剧?她环顾四周,同事们都在各自忙碌,没人注意到她。
林晓颤抖着敲下几个字符:“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姐姐的事?”
光标在输入框里跳动,像她此刻失控的心跳。
已读。
但没有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灼烧她的神经。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沉默逼疯时,客服后台的界面猛地一闪,变成了一片漆黑。
林晓一愣,以为是电脑死机了,下意识地动了动鼠标。
突然,漆黑的屏幕中央,浮现出一行白色的手写体字,像幽灵的留言:
“看看你左边最下面的抽屉。”
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她。她机械地扭头,看向那个几乎从不打开的抽屉,不受控制地弯下腰,手指颤抖着伸向最深处。
冰凉的触感传来。
她摸到了一个东西,硬硬的,小小的。
掏出来摊在掌心——那是一把老旧、泛着暗铜色的钥匙,带着铁锈的特殊气味,还挂着一个小熊挂件。
就在她看清钥匙的瞬间,桌上的手机屏幕自己亮了起来。没有通知,没有来电,只有一条不知何时出现的备忘录,占据了整个屏幕:
“回家。打开你妈妈衣柜最底层的夹板。”
“在‘她’发现之前。”
那个“她”字被加粗了,像一道冰冷的、充满警告的注视。
她紧紧攥住那把冰冷的钥匙,再次环顾办公室。
一切如常。同事们的侧脸在显示器光芒的映照下,显得麻木而平静。
但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把钥匙,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看似凝固的生命里,激起了危险的涟漪。
而她,正站在涟漪的中心。
究竟是谁把钥匙放进了她的抽屉?她想找主管调监控,可主管以“没有物品丢失”为由拒绝了她,还催促她回工位工作。
林晓心里不服气,却没表现出来,只能回到工位上继续处理差评。
就这样熬到下班,林晓伸了个懒腰,感觉腰像块钢板,一动就“嘎嘎”作响,几乎直不起身。
她把钥匙放进包里,打卡下班。
坐在公交车上,林晓看着玻璃上倒映的虚影,只能看见一张疲惫不堪的脸。
她觉得有些绝望。自己的生活好像停滞了,准确地说,是陷入了一个绝望的循环——没有任何新鲜事物,也无处排解心中的苦闷。
她想哭,想释放积压已久的绝望与不甘,可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场无人知晓的战争,正在她心底激烈上演。她厌恶这样懦弱的自己。
公交车到站的提示音,将林晓从虚无中唤醒。她想站起身,却突然感觉脚底发麻,强撑着才走下公交车。
回到家,李丽已经做好了饭菜,仿佛昨天的争吵从未发生过。她依旧是那个体恤孩子的模范母亲,热情地招呼林晓:“快洗手吃饭,这是你最喜欢的鸭子,多吃点。”
说着,李丽夹了一个鸭腿放进林晓碗里。
“谢谢妈妈。”林晓应声,嘴里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只是机械地咀嚼、扒饭。
妈妈,你真的知道我的痛苦吗?
夜晚,家里一片死寂。林晓躺在床上,听着隔壁卧室传来的鼾声,确认李丽已经睡熟。
白天在公交车上那种下肢无力的虚脱感还在体内盘旋,但此刻,一种更强大的力量——由恐惧和破罐破摔的勇气混合而成——支撑着她。
她像个小偷,蹑手蹑脚地下床,光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没有开灯,只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亮前方一小块地方。
她停在母亲卧室的衣柜前。那个加粗的“她”字,在脑海中反复浮现。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在寂静中被放大了一百倍。她屏住呼吸,一点点转动钥匙——
“咔。”
锁开了。
她颤抖着手,摸向衣柜最底层的夹板,小心翼翼地摸索到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指甲抠进去,用力一扳。
一块活板被掀开了。
里面没有她预想中的日记或遗书,只有一样东西。
她把它抽出来,借着手机光看清——是一部老旧的翻盖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