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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梦里的新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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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白转身将修复室的门从里面反锁,举手掐了一个封闭诀。而后来到里间的密室里一副古画前,轻轻卷起画卷束好,一副缠枝莲纹构成的蝙蝠图案赫然出现在墙上。
他催动手镯在蝙蝠图案上比划了一个符咒,镯子上藤蔓暴涨,而后一个罗盘慢慢浮现在蝙蝠的头上。
他轻念咒语,罗盘竟开始转动。随着光线忽明忽暗,一道赤色的暗门跃然于墙上。
他推开密室里这道暗门的瞬间,陈年檀木与腐朽交织的气息扑面而来,角落蛛网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
只见两边的博古架上放着各式古董,如若是小叶子这个小财迷进来一定会连连发出赞叹,这个也名贵,那个也稀有的叫嚷个不停。这里俨然就是一个藏宝阁,比库房里那些老物件贵重多了。
时序白一边往里走,一边观察着路过的架子上的每个古物。手腕的银镯微鸣再起,继而变成呜鸣,随着他的继续深入鸣声更甚。
最后,他来到“藏宝阁”的最里面。
他眸底映出的是一副玄色万寿织锦挂毯,上面织满缠枝莲纹。挂毯的下方,一把古琴正静静地躺在玄色锦缎上。
冰裂纹琴身泛着幽幽冷光,琴轸处镶着的羊脂玉也已经泛黄。仔细看不难发现,断弦处凝结的暗红丝线如同干涸的血痂,结成诡异的花状。
琴腹刻着的 “九霄环佩” 四个字,字的边缘隐约能看见被磨去的痕迹。
时序白取出鹿皮手套带好,指尖隔着手套抚过缠绕的断弦。指腹擦过琴面时,摸到几处凹凸不平的刻痕 —— 像是有人用指甲反复抓挠留下的,在某道刻痕深处,还嵌着半片干枯的花瓣。他依稀还能感受到那股残留的怨与痛,冰冷刺骨。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叶时安惨亖的模样。
他内心对叶时安还是有着几分敬佩的,不是因为她是他心爱人的姑姑,也不是因为她是花主,而是单纯敬佩那份宁愿玉碎也不妥协的勇气。只可惜……
他掀开琴轸,琴腹内的朱砂符咒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暗金,仿佛闪过一抹白衣的虚影。时序白眼看着自琴身渗出黑色的液体,正缓缓勾勒着什么。时序白屏住呼吸仔细辨别,竟一个字。
“救……”一瞬间,当年灭门惨案时那些他听到的但却无力回应的无数哀嚎充斥着他的神经。这个“救”字,像是对他灵魂的又一次拷问。
“哼……”时序白无视古琴勾勒出来的血字,又将琴轸合上。
黑色液体和那个“救”字瞬间消失殆尽。那个虚幻的白影也如同鬼魅般消失的无影踪。
良久,他只是望着古琴发呆,空余嘴里的喃喃数语,“这居然是他的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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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叶子坠入梦境的瞬间,熟悉的院落和熟悉的气息便裹住了她,仿佛她就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青砖黛瓦间,满院红绸缠绕廊柱,红灯笼悬于檐下,暖光映得空气都飘着喜庆。
她顺着红艳艳的地毯一步一步向前,脚步轻得像踩在云里。院落不小,回廊也不短,弯弯绕绕的,但她脑海中却像有着清晰的地图,不一会儿就停在后院那扇贴满大红喜字的房门前。
门没关紧,留着一道细缝儿。她轻轻一推,便看见新娘端坐在梳妆台前的背影。
凤冠霞帔缀着珍珠,满绣的裙摆拖在地上,像团红牡丹。只是,这个凤冠,怎么有些眼熟?
这是……累丝金凤冠!一抹疑惑在她心头稍纵即逝。她来不及多想,已经轻唤出声。
“姑姑。”可新娘没回头,连肩头都没动一下。
她快步来到新娘身侧,目光先是落在梳妆镜上——镜身雕刻着繁复而舒展的缠枝莲纹,线条优美,一颗鸽血红宝石般的圆形镜钮透着端庄华贵……这是鸾凤镜?!
她震惊地向下看去,镜中映出的新娘,浓厚的胭脂也遮盖不住深陷的眼窝和脸颊的泪痕,那双往日温和的眼眸里盛满了化不开的悲伤。
“姑姑,你……还好吧?”她满是担心,放轻声音又问了一遍。
新娘缓缓摇头,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像要把她的模样刻进眼里。半晌,她抬起手,指尖催动灵力,一朵明艳娇嫩的蔷薇慢慢在掌心绽放,花瓣边缘泛着暖黄的光,却透着一丝易碎的脆弱。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叫时花族吗?”新娘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花瓣,她端详着手中的时花。“时花时花,其实就是一时之花。墟境之花从不是永生的,它是每一任花主的传承——前任花主陨落,她的时花凋谢成泥土滋养,新任时花才会盛开……”
她心头一紧,下意识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微微发热,一朵含苞待放的花缓缓浮现,花瓣泛着淡淡的紫光。她震惊了,这是属于她的时花。
新娘看着那朵尚未绽放的紫蔷薇,眼底的忧伤又深了几分,却忽然牵起一抹极淡的笑。
“阿离,你是不是很喜欢陈家那小子?”她被新娘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愣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新娘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姑姑送你一个成全可好……”
而后,梦境开始坍塌,迎亲队伍的喧闹声夹杂着众人的道贺声吞噬者房间的一砖一瓦。突然,狂沙骤起,所有鲜红喜庆悉数冲击着花轿的轿帘,众人惊呼着掀起帘子,新娘脖子上赫然插着一只金钗!
鲜红的血液染深了大红的嫁衣,一滴一滴……滴落在陈府宅院的门前。
“姑姑!”小叶子惊呼一声,猛地睁开双眼。
她大口的穿着粗气,又是一个观感“真实”的梦!
梦中被她唤作姑姑的新娘,和之前出现在店里的那个叫安安的奇怪女人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还有梦境最后的画面,花轿停靠在陈家大门前,大家发现新娘死亡时的惊呼和慌乱。又是陈家,是巧合吗?还有凤冠和鸾凤境……
她摊开手掌,手心空空如也,并没有那朵泛着紫色光芒的蔷薇。
时花一族又是什么?
满肚子的疑问交织在一起,撕扯着她的神经。她将白天与梦中所见之事悉数写在交换日记上。
合上笔记本的一瞬间,她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心脏却因为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而狂跳不止。
学长他……会知道些什么吗?
这个念头一起,她几乎是本能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光着脚就想冲下楼去问个明白。可她的手刚搭上门把,就如同触电般缩了回来。
她害怕。
她害怕看到时序白像往常一样,用那种温柔又疏离的眼神看着她,然后轻描淡写地说:“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别多想。” 她更害怕……他不会这么说。她害怕从他口中听到一个自己完全无法承受的可能颠覆她整个世界的答案。
“时墟里”是她唯一的家,时序白是她唯一的亲人。如果这一切的平静都是假象,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
小叶子颓然地靠在门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算了,就当是一个荒诞的梦吧。她这样告诉自己,像一只努力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只要不问,不说,不看,那个温暖的世界就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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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钟声惊扰了墨墨的美梦,同样苏醒的还有床上的人。
离舒展着身体醒来,衔月枝自动滑入掌心,藤蔓纹路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紫光。
墨墨 “嗖” 地跃上窗台,利爪划过窗户玻璃。离透过窗子清楚地看到后院的树下,一个人正在催动着阵法,像是在从时墟里吸取着什么。
然而此人的脸在月光的阴影之下看不真切,只能从身影辨别出来是个男人,中年男人。
离抄起衔月枝从窗台一跃而下。
来人感受到头上传来的杀气,挥臂后退,躲过了衔月枝的攻击。
眼见离不舍不弃地欲再次攻击,他果断弃下刚刚从时墟里密室“吸”出来的东西,片刻未做停顿地跳上院子的矮墙,翻墙而逃。
离用衔月枝拨弄着躺在地上的古琴,“这琴有什么特别吗?”
她挑眉,指尖抚过琴身冰裂纹,寒意顺着血管爬上脊背。琴腹符咒突然发出刺目红光,断弦处血痂化作红线缠住她手腕,另一端没入琴弦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啜泣声。
离轻笑一声,灵力注入衔月枝,藤蔓瞬间暴涨,将红线震得粉碎。
《凤求凰》的调子突然响起,曲调如泣如诉,带着几分悲怆。七根琴弦无风自动,虚幻的手指在弦上翻飞,素白襦裙的女子从琴弦中浮现,青丝如瀑,脖颈处狰狞的勒痕触目惊心。
“负心人…… 还我命来!” 女子的声音裹挟着陈年怨气,七根琴弦化作利刃射来。离侧身翻滚,衔月枝划出冰蓝屏障,就在接触利刃的瞬间——
一阵黑雾从天而降,一个带着猩红面具的神秘人自黑雾中闯进来,卷着玫瑰残香。
离冷笑一声,将衔月枝横在胸前。
“过别来碍事!”
神秘人骨扇轻挥,一瞬间黑雾凝成鞭子缠住女子的脚踝。
“我说别过来碍事!” 离挥枝斩断鞭子,灵力与黑雾相撞,震得古琴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女子突然发出凄厉尖叫,七弦同时崩断,化作漫天血雨。离在血雨中穿梭,发现每条血线里都映着同一场景。大婚当夜,新郎将琴弦勒上新娘脖颈,新娘腕间银镯滚落,刻着 “守墟” 二字的内圈沾满血污。
离挥出的紫色火焰与神秘人骨扇的黑雾交织,形成结界困住女子的虚影。眼看她身形逐渐透明,离突然收手 —— 女子手中紧攥的帕子上,绣着和自己幼时所用的一模一样的莲纹。
“你和守墟人到底什么关系?” 离的声音不自觉发颤。
虚影流泪,琴腹中飘出泛黄书信,“那年灭门,我将你藏在琴腹……”
话音未落,神秘人的黑雾卷走书信。他的动作看似狠戾,但卷走信纸的黑雾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离的身体,仿佛生怕伤到她分毫。
离勃然大怒,衔月枝抵住对方咽喉:“把东西交出来!” 神秘人却突然抬手,指尖擦去她脸颊血污,这个动作让离呼吸一滞。对比神秘人唐突动作的惊讶而言,身体的熟悉感更让她诧异。
就在这时,古琴发出最后悲鸣,烟消云散,风中残留着一句“密室……”
趁着离走神的间隙,黑雾再次漫起,神秘人趁着黑雾消失在夜色当中。
离对着空气发泄了一通。她不知道神秘人的来历,也不知道他的目的,甚至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和墟隙有关联。至于是属于花主、守墟人、守梦人,抑或是哪个分支尚无从知晓。
是敌还是友?离在心中盘算着,现在追出去显然是不明智的。
她冲进时墟里想找时序白打听些情报,谁知发现时序白的时候他躺在密室前的地板上,已经失去了意识。
“醒醒……”离轻拍着他的脸颊,想来他应该是被刚才那个中年男人的法阵震晕了。
“这么多年,你的战斗力不仅一点没有增长,怎么还退步了这么多!”离看着转醒的时序白无奈地吐槽着,当年的“废柴”少主还真不是白叫的。
“我是守护之力,本来就不擅攻击。尤其你……”他别过脸,避开了离探究的目光,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和……眷恋。
时序白没有说完,但是离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确实,失去了她的灵力供给,守护之力就失去了精进的土壤。
时序白看着离走远的背影,转身将净化后的九霄环佩收回到密室。他将信收进夹层内,然后没有半分犹豫地炼化出第4片花瓣。
一些往日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般在时序白脑海涌过,也涌进了他的心里。一个身着黑色中山装的熟悉的背影在他脑海中浮现。慢慢的,和刚才来抢琴的身影重叠。
他回来了。
“陈焰,我的好叔叔,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与此同时,陈教授的密室里,十二面铜镜合围照射着一件染血的霞帔,竟同时亮起。他摩挲着霞帔上的锈着的藤蔓和莲花纹,盯着墙上被红笔圈出的 “时墟里”,铜镜中闪过叶时离幼时的照片,角落贴着泛黄的“通缉令” —— 上面印着守墟人最后血脉的印记,而“通缉令”下方,密密麻麻写满了被划去的地址。
最新的一个,正是 “时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