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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破碎与缝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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薨星宫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声枪响,像是重锤砸在了镜面上,瞬间打碎了某种名为“希望”的脆弱玻璃制品。
指尖的触感还没有传来,眼前的笑容却已经破碎。
“……理子姐姐?” 忧子的声音在颤抖,细若游丝。
天内理子的身体向后仰去,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带着那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笑容,重重地倒在了冰冷的石板上。
鲜血从她的头部扩散开来,像是一朵盛开的、妖艳的彼岸花。
大脑一片空白。
根本来不及去思考原本应该拦住这个男人的五条悟究竟出了什么事,也来不及去想守在本殿外的黑井现在是否还活着。
夏油杰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但他没有时间去哀悼,特级术师的战斗本能让他瞬间做出了判断——敌人还在,而且极度危险。
“忧子!躲到柱子后面去!别出来!”
夏油杰发出了一声暴喝,随即巨大的咒灵“虹龙”破土而出,带着咆哮冲向那个提着枪、一脸无所谓的男人。他必须挡住伏黑甚尔。为了理子,也为了还活着的忧子。
“哦?特级咒灵吗?硬度不错的样子。”
伏黑甚尔像一只灵活的黑豹,瞬间消失在原地,与虹龙缠斗在一起。战场被分割成了两部分。
一边是地动山摇、烟尘滚滚的特级咒术师与顶级天与暴君的殊死搏斗;
另一边,是死寂的、满地鲜血的尸体旁,一个跪在那里的六岁女孩。
忧子跪在天内理子的身边,浑身颤抖。理子倒下的那一刻,那溅在她脸上的血,烫得她灵魂都在尖叫。
【死了?】
【理子姐姐死了?】
【不……还在。还能感觉到……有一团温暖的东西,正在从这具身体里飘散出来。】
那是灵魂。
【不要走。】
忧子颤抖地伸手想要抓住那团光,想要确认这是现实还是梦境。突然,她碰到了怀里那个沙沙作响的东西——
那是夏油杰送给她的、刚刚被夜蛾校长修复好的联络用咒骸。
在那一瞬间,在这生死交界的极限状态下,忧子的大脑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
刚刚在办公室里,夜蛾正道修复咒骸时的咒力流动轨迹,此刻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个复杂的、精密的、关于灵魂的术式图谱,在她的“天才”大脑里被瞬间拆解、重组。
夜蛾讲解咒骸原理的声音,在她脑海里疯狂回响:
——“核心是灵魂的资讯……”
——“只要能固定住灵魂的波动……”
【□□救不活了。那个修不好了。】
【但是灵魂……只要有容器的话!】
忧子慌乱地从怀里掏出了那个长得像河童和熊猫混合体的丑萌“联络用咒骸”,将它按在理子尚有余温的额头上。
“不要走……理子姐姐……”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执着:
“进来……快进来!!”
没有复杂的术式构建,没有严谨的咒力操作。乙骨忧子依靠的,不仅仅是她那如深海般无穷无尽、令人窒息的庞大咒力,还有那尚未被任何人察觉的、名为“天才”的本质——生得术式“复制”
按照夜蛾正道的理论,想要制作拥有独立意识的“完全自立型咒骸”,必须拥有三个相容的灵魂互相观测、维持稳定。
仅仅接触咒术世界半年的六岁孩子,想要在缺少另外两个灵魂作为支撑的情况下,强行通过“复制”来的残缺原理去固定一个人类的灵魂——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是足以瞬间压垮施术者精神的禁忌重负。
但忧子哪里懂得这些高深的咒术理论。什么灵魂的观测、什么术式的反噬……她统统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疯狂到足以扭曲现实的绝对指令——
【让理子姐姐留下来!!!】
蓝黑色的咒力从忧子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化作了无数根细密而强韧的“线”。它们无视了生死的界限,强行刺入了理子的尸体,像捕鱼的网一样缠绕住了那个即将飞升的苍白灵魂。
然后,生拉硬拽。
“给我……留下来!!!”
忧子发出了痛苦的嘶吼,鼻血喷涌而出。她在用自己的灵魂作为支点,强行承受这股逆转因果的巨大负荷。将另一个灵魂硬塞进那个布娃娃的棉花身体里。
“轰——!”
另一边,最强硬度的虹龙被被甚尔手中的天逆鉾一刀斩断,化作漫天残秽。
随后,夏油杰召唤出的简易领域被强行突破。伏黑甚尔如鬼魅般近身,那把斩断了五条悟的长刀,此刻毫不留情地在夏油杰胸前斩出了一道恐怖的伤口。
噗嗤。
“唔……!”
战斗结束得比想象中更快。
夏油杰倒在血泊中,意识模糊,但他依然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忧子的方向: “快跑……忧子……”
伏黑甚尔甩了甩天逆鉾上的血,像是做完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慢悠悠地走向理子的尸体。
“好了,碍事的都解决了。接下来只要把尸体带给那群老头子……”
突然,他的脚步顿住了。
就在那个满脸是血和泪的小女孩手里,那个原本死气沉沉的玩偶,突然极其诡异地抽搐了一下。
滋……滋滋……
玩偶那原本是用黑色纽扣缝上去的眼睛,突然转动了一圈,流出了一行属于人类的、温热的眼泪。
“……忧子…酱…?” 从那个玩偶里发出了微弱却真实的声音。
虽然带着棉花填充物的闷响,虽然因为声带构造不同而显得有些滑稽,但那语气、那声调—— 毫无疑问,那是天内理子。
伏黑甚尔愣了一下。
看着这荒诞的一幕,随即发出了那声经典的感叹: “哈……”
他看了一眼地上已经彻底变成空壳的理子肉身,又看了一眼忧子手里紧紧抱着的、正在颤抖的玩偶。
他走上前。
夏油杰立刻挣扎着想要召唤咒灵保护忧子。但甚尔并没有攻击。
“喂,小鬼。” 甚尔蹲下身,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忧子。
忧子吓得浑身僵硬,把咒骸死死护在怀里,那双流着血泪、充满了恐惧却又带着疯狂执念的眼睛,死死盯着甚尔,像是一只护食的幼兽。
莫名地,伏黑甚尔那仿佛钢铁浇筑般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低下头,看着那个只有大腿高的小女孩。
【这小鬼的眼神……这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的眼神。】
像。太像了。
像极了当年那个毫无咒力、被当作垃圾扔进禅院家满是低级咒灵的惩罚房,最后靠着牙齿和指甲硬生生杀出来的……他自己。
那时,当他浑身是血地爬出地狱,看着水潭里的倒影时,见到的也是这样一个为了生存和执念而抛弃人性、如野兽般狰狞的眼神。
视线扫过忧子那一头因为冷汗和咒力爆发而炸毛、乱糟糟的黑发,不知为何,那个被他抛在脑后许久的名字——“惠”,突然像一根刺一样扎了一下他的脑海。
伏黑甚尔沉默了一瞬。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令人窒息的压抑。
随即,他嗤笑一声,像是要甩掉什么无聊的念头般,将那丝不该有的动摇掐灭,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慵懒而恶劣的大爷模样。
“你是怪物吗?”
甚尔并没有挥刀砍下。相反,他像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顽童,手里握着那把特级咒具——天逆鉾,只是用还在滴血的刀尖,恶作剧般地戳了戳忧子怀里那个正在瑟瑟发抖的“理子”玩偶。
他的动作轻佻而随意,仿佛刚才用这把凶器残忍虐杀了两名最强DK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那布娃娃立刻缩了一下,滑稽的眉毛皱成一团,发出了一声痛呼:“好痛!别碰妾身,大叔!”
“连痛觉都保留了吗……” 甚尔眯起眼睛,似乎在权衡利弊。
盘星教的任务是:抹杀“星浆体”,并带回尸体作为证据。
现在,尸体在这里——肉身已死,无法再与天元同化。
而“星浆体”的灵魂虽然还在,但被塞进了一个破布娃娃里。哪怕天元再怎么全知全能,也没办法和一个布娃娃同化进化吧?
任务……某种意义上,完美完成了。
“算了。”
甚尔站起身,一把扛起地上理子的肉身,像是扛着一袋大米。
“这具空壳我带走了。至于那个玩偶……”
他低头看着忧子,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
“就留给你做过家家的玩具吧。反正这种样子的‘星浆体’,天元那老东西也看不上。”
甚尔转身离去,背影在阴影中拉得很长。
“喂,小鬼。记住了。”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抛下了一句话:
“是你把她变成怪物的。以后可别后悔啊。”
直到那个恐怖的男人彻底消失,忧子才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忧子……” 躺在不远处的夏油杰,视线已经被鲜血模糊,但他依然强撑着意识。
“杰老师……老师……” 忧子哭着爬向夏油杰,怀里的布娃娃也笨拙地伸出短小的棉花手,试图去碰触夏油杰的脸。
“夏油……流了好多血……” 布娃娃理子哭喊着,纽扣眼睛里的泪水打湿了棉花。
夏油杰看着眼前这一幕—— 满身是血的学生,和变成了布娃娃的理子。
一种荒谬、悲凉,却又带着一丝庆幸的复杂情感涌上心头。
他想笑,却咳出了一口血。
没能救下作为“星浆体”的她。却救下了作为“天内理子”的她。
虽然是用一种诅咒般的方式。
但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