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骨忧子想要爱》苏含

17、第 17 章 掌声与奇迹

　　另一边，就在伏黑甚尔将天内理子那具已经失去灵魂的空壳肉身交给盘星教，正准备拿着巨额赏金离开时。

　　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尽头。

　　那个明明已经被他切开喉咙、刺穿心脏，本该凉透了的“六眼”神子。

　　“哟，好久不见。”

　　五条悟满脸是血，却带着如同神佛般非人的笑容，挡在了那里。

　　“咒力的核心……反转术式……我终于全部明白了！”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足以撼动天地的一击。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五条悟悬浮在半空，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作为神性的淡漠。那是领悟了反转术式、触摸到咒力核心后的“最强”姿态。

　　“虚式·茈。”紫色的光芒贯穿了天地。

　　那个曾经像恶梦一样不可战胜的“天与暴君”伏黑甚尔，此时左半边身体已经被赫然轰碎，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

　　“还有什么遗言吗？” 五条悟淡淡地问道。

　　甚尔咳出一口血，视线有些模糊。

　　他又想起了那个有着刺猬头的小鬼。

　　“两三年后……我的儿子会被卖给禅院家。”

　　“随你处置吧。”

　　说完，这个最强的无咒力者倒下了，带着那种直到死都仿佛在嘲笑这个世界的表情。

　　战斗结束了。

　　夏油杰带着怀里死死抱着“天内理子玩偶”的忧子，终于赶到了盘星教本部。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迎接他们的不是肃穆，而是地狱般的狂欢。

　　刺目的白光。震耳欲聋的掌声。数不清的、穿着白衣的教徒们脸上洋溢着令人作呕的喜悦笑容。他们在庆祝“星浆体”的死亡，在庆祝他们心中扭曲的“纯净”。

　　五条悟抱着天内理子冰冷的肉身，缓缓向他们走来。那双映射着天空的苍蓝六眼中，此刻却不仅有神性的淡漠，更深处藏着少见的迷茫与动摇。

　　那个刚刚跨越了最强界限、似乎无所不能的少年，此刻看起来却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掉。

　　“杰，要杀了他们吗？”

　　五条悟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回荡在嘈杂的掌声中：“现在的我，大概不会有任何感觉。”

　　在这一刻，刚刚觉醒神性、正在逐渐远离凡人的五条悟，正在试图将夏油杰作为他唯一的、维系人性的善恶指南针。

　　夏油杰看着那些丑陋的笑脸，心中的杀意翻涌，但他看着忧子，最终还是压了下去。“不，没有意义。原本的那个理子……已经不在那具身体里了。”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穿透了周围的喧嚣。

　　“妾身……还活着。”

　　忧子怀里的那个丑萌玩偶，费力地转动着纽扣眼睛，看向五条悟，又看向周围那些狂热的人群。

　　“不要……再徒增死亡了……”

　　五条悟愣住了。

　　那双能看穿世间万物真理的“六眼”，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那个丑陋的布娃娃。

　　在常人眼中，那只是个会说话的咒骸。但在五条悟的高维视野里，他清晰地看到了一团原本应该溃散的、名为“天内理子”的灵魂，被无数根细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属于乙骨忧子的咒力线，强行“锁”在了棉花和布料之间。

　　【这是什么啊……】

　　五条悟的大脑在疯狂运转。这是违背常理的，是亵渎生命的，是比反转术式更不讲道理的“奇迹”。

　　【老子拼了命领悟了反转术式，从地狱爬回来。这小鬼……居然直接把别人从地狱里拽回来了？】

　　原本充斥在他脑海中那种 “天上天下 唯我独尊” 的亢奋感，那种想要毁灭一切的虚无感，被这个布娃娃的一句话，硬生生拽回了地面。

　　“哈……” 五条悟低下头，肩膀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极其荒谬的释然。

　　他看着怀里冰冷的尸体，又看着那个活着的玩偶。

　　【输了啊。在这方面，彻底输给这小鬼了。】

　　而另一边，忧子紧紧抱着玩偶，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她看着眼前的五条悟。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给她买喜久福的笨蛋老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浑身沾满血迹、眼神冰冷如神佛的陌生人。

　　【好可怕。】

　　【悟老师现在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群蚂蚁。他真的会杀光这里的所有人。】

　　忧子本能地感到了恐惧。但怀里传来的微弱震动——那是理子姐姐在害怕——让忧子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勇气。

　　【如果杀了这些人……悟老师也会坏掉的。】

　　【就像我把理子姐姐缝进玩偶里一样……有些东西一旦坏掉，就再也修不好了。】

　　于是，忧子鼓起勇气，向前迈了一步，挡在了夏油杰身前，也挡在了那些不知死活的教徒面前。

　　她举起手中的理子玩偶，让她对着五条悟，用一种近乎哀求却又坚定的声音喊道：

　　“悟老师……我们回家吧。”

　　“理子姐姐说……她想吃冲绳的红薯挞了。”

　　五条悟看着那个眼神清澈却又隐隐透着疯狂的小女孩，又看了看旁边一脸阴沉却松了一口气的夏油杰。

　　他眼中的苍蓝风暴，终于缓缓平息。

　　“……是吗。”

　　五条悟转过身，不再看那些鼓掌的“猴子”一眼。他单手扛起理子的肉身，语气恢复了一丝往日的轻佻，尽管听起来还是有些疲惫：

　　“那就没办法了啊。” 五条悟挠了挠那一头染血的白发，脸上的杀意彻底消融，嘴角勾起一抹有些无奈却温和的笑容，“既然理子，和忧子大人都发话了。”

　　“走吧，杰。” 他转过身，背对着那些令人作呕的掌声和狂热的人群，向着光明的出口迈出脚步，同时侧头看向自己的挚友，“我们一起。”

　　夏油杰却僵在原地，脚下像生了根。

　　【有意义吗。】

　　他低头，看着怀里拼了命才护住“理子”的忧子，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群为了无辜少女之死而欢呼雀跃、满脸丑恶笑容的非术师们。

　　【为了保护这群东西……我们所付出的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走吧，杰。”

　　似乎察觉到了挚友的异样，五条悟停下脚步，又说了一次。

　　那清晰、笃定的声音穿透了身后掌声的海洋，像一束强烈的阳光刺破黑暗无际的深海，精准地投射在夏油杰即将沉溺的灵魂上。

　　夏油杰猛地回过神。 “……啊。” 他应了一声，迈开沉重的脚步跟了上去。

　　砰。厚重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那一室的白光与狂热。

　　然而。

　　那刺耳的、如雷般的掌声，却依然在他脑海里久久回响。它们像是一层洗不掉的油腻污垢，死死地缠绕在他身边，在他耳膜上震动，挥之不去。

　　虽然身体跟着五条悟离开了，但在精神上，他仿佛有一部分已经被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充满了恶意的房间里。

　　这颗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它将在接下来的这一年漫长苦夏里，在无尽的咒灵球吞噬与呕吐中，悄然生根发芽。

　　2006年8月。宫城的一处安全屋。

　　风吹过窗棂，稍微驱散了一丝夏日的燥热。为了躲避咒术界高层的耳目，夏油杰和五条悟将“复活”的天内理子秘密转移到了这里，并接来了毫不知情的黑井美里。

　　“黑井——！！！”

　　伴随着一阵奇怪的、布料摩擦的沙沙声，一个长得像河童和熊猫混合体的布娃娃，迈着两条短粗的棉花腿，以一种滑稽却又拼命的姿势，扑进了黑井美里的怀里。

　　”唔……”

　　原本以为已经失去一切、整日以泪洗面的黑井，抱着这个触感奇怪的玩偶、还打着蝴蝶结补丁的玩偶，整个人僵住了。

　　直到那个熟悉的、带着一丝机械失真，却又无比鲜活的声音响起：

　　“妾身……妾身好想你啊！黑井！”

　　“大……大小姐？！”

　　黑井颤抖着抱紧了这个玩偶，感受着那不属于人类体温的棉花触感，眼泪决堤而出，哭得撕心裂肺：

　　“黑井……别哭了……”

　　理子布娃娃艰难地抬起那根短小的、毛茸茸的手臂，笨拙地擦去黑井脸上的泪水。虽然没有温度，但那个动作是如此熟悉，如此温柔。

　　“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但我还在哦。”

　　布娃娃那双纽扣眼睛里，仿佛闪烁着灵魂的光。

　　“我不用去同化了。我们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忧子躲在门后，透过门缝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黑井从绝望到狂喜的表情，看着理子即使变成了玩偶也依然依恋的姿态。

　　忧子的手指轻轻抓挠着门框，指甲在木头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只要有咒力……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能留住。】

　　【无论变成什么样，只要还在身边，就是幸福。对吧？】

　　门外，夕阳西下，将整个世界染成了血一样的红色。

　　夏油杰靠在墙边，听着屋内传来的哭声和笑声，神色复杂得令人读不懂。

　　忧子坐在台阶上，手里握着一瓶还没开封的波子汽水，那是五条悟刚买回来的。玻璃珠在瓶颈处卡着，像极了她此刻卡在喉咙里的疑问。

　　“我……做错了吗？老师。”

　　忧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个男人说，是我把理子姐姐变成怪物的。”

　　夏油杰沉默了许久。

　　他低下头，看着这个坐在台阶上有着可怕的才能的学生。她为了“不想失去”而将人诅咒成咒骸的疯狂。如果是以前的他，或许会斥责这种行为。

　　她为了不想失去，可以将人诅咒成咒灵。

　　但是，看着屋内黑井失而复得的笑容，夏油杰眼中的阴霾并没有消散，反而因为某种领悟而变得更加深沉。

　　那些保护弱者的正论，那些关于大义的坚持，在理子差点死亡的现实面前，在那些为了理子之死而鼓掌的丑恶嘴脸面前，似乎都变得无比苍白。

　　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忧子的头发。这一次，他的手掌依然温暖，但传递过来的意志却已经发生了改变。

　　“不，忧子。”

　　“在这个满是猴子……不，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

　　夏油杰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种诅咒般的祝福，深深地烙印在了忧子的心里：

　　“能把重要的人留在身边，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无论那是诅咒，还是别的什么。”

　　“只要是为了保护我们在乎的人……我们就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