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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月与灯依旧(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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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妙春怕吓到孩子,于是施法让他们继续昏睡一阵。
她瞥了一眼长渡,没头没尾来了句:“要是让旁人知道我死于这把剑之下,恐怕得羡慕死了。”
“你这话我还以为这剑真是传说中那一把呢。”燕客惊开玩笑。
贺妙春暧昧地眨了眨眼睛,神情松快,丝毫没有赴死的沉重。
她坦然接受自己即将死去的事实,对于荒诞的人生,死亡是最圆满的结局,她愿意去阴曹地府赎罪,唯一的遗憾或许便是贺闻那只畜生比她活得长一点儿。
“此恩重如山,若世间有轮回,来世愿付出一切报答。”
凡世流传,人死后在十八层地狱经历九九八十一天的刑罚消除业力便可脱胎换骨坠入六道。
她害怕时间再久,当真拖不住嗜血的欲望。
至于两人找回生前记忆,愿意助她轮回的恩情以如今残破的鬼身实在无以为报,只能托付于虚无缥缈的来生。
燕客惊摆手,并未放在心上,帮贺妙春轮回是在幻境里就下定的决心。
来世什么的太遥远了,她只想无愧今生。
只不过动手前她还是没忍住湿了眼眶,并且坏心思地将此事交给了傅长安,美名其曰傅长安黑心得很,不像她一样人美心善。
贺妙春欲言又止,其实你想杀我还杀不了呢...但是又觉得这话太伤人,还是没有说出口。
燕客惊完逃似地跑出了门。
看着她兔子一样的身影,傅长安哑然失笑,手中的长渡这次不像幻境那样不听话,安安稳稳躺在手里。
燕客惊有句话倒是没说错,他的确黑心得很,哪怕是送人上路这事也能做得毫无负担,甚至贺妙春这种情况,杀了她说不定还能积德。
毕竟世间除了燕客惊一人,再难有除她以外的事情牵动心弦。
“或许你不信,燕客惊天真善良,是真心将你当做朋友。”
贺妙春打量着眼前名震修仙界的魔主,即使虎落平阳,高位者的气质仍旧无时无刻给人压力。
她坦然坐到凳子上,甚至闲情雅致地为两人倒了杯水。
“我晓得。”
少年的眼眸最藏不住事,那样澄澈的眼睛,也就进入月天宗之前,她在镜前看到过。
“她估计在外面已经哭个不停,你埋哪给你立什么碑都想好了。”傅长安提剑。
贺妙春端起杯子饮了一口水,没滋没味,傅长安一本正经说这些,竟然有几分好笑,她扯起嘴角,似乎在盈盈茶水中瞧见燕客惊含泪的眼睛。
她忽然喊了声魔主。
傅长安动作一顿,“现在这境地我可担不起这声魔主。”
贺妙春:“你的实力明眼人都能看出不是寻常金丹期。”
“呵,怎么,你是想要交代遗言?”
“是。”贺妙春点头,“你们帮我找回了记忆,又愿意助我解脱。恩重如山我却无以为报,来世承诺又过于轻飘飘,幸好我这幻梦灵体的身子有些用处,待我死后...”
听完她所言,傅长安深深看了眼门外,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动手吧。”
能在死前还能感受到人间善意,真是万幸。
话音刚落,凌冽的剑气便向着脖颈袭来,她闭眼,想象着死后奈何桥一头,有两个熟悉身影在等她,那样的话,死亡似乎也并不惧怕了。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反而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睁眼,便看见魔主狼狈地躺在地上,口中喷出一口暗色血液,发丝凌乱。
就连门外的燕客惊都听到动静,她推门便看见这一副诡异的场面。
她心疼地蹲下,在傅长安希冀的眼神中从他手里夺走有钱。
“哎呀,你小心一些,我的宝剑差点受伤了。”
傅长安:“......”
贺妙春皱起眉毛,自言自语道:“金丹期居然也不行吗?”
傅长安没人搭理,好在他只是受到冲击吐出了一口淤血,并无大碍,扭扭捏捏在地上躺了一阵,见燕客惊眼里全是那把破剑,最后还是自己黑着脸站了起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缓缓开口:“贺闻的炼制手法诡异,以我金丹期的实力伤不了你。”
燕客惊听见露出几分欣喜,“那我们不如杀了贺闻,这样又能报仇,又能让贺妙春解脱,简直两全其美!”
“你啊。”傅长安无奈,知道这人大侠梦又犯了,忍不住宠溺地说她一声。
燕客惊撇嘴,“我就是见不得贺闻做了那么多事还能好好活着,这简直天道不公。”
他们三言两语决定了后续计划,丝毫没有问当事人的意见,贺妙春插话好几次仍旧没有加入进去。
这两人的氛围真不是一般人能融入。
于是默默闭了嘴,反正也死不了,不如看着贺闻死。
想到仇人先一步下地狱,她不知为何有些热血澎湃,恨不得现在便看见那一幕。
兴奋地原地转圈,又在那两人诧异目光中红了脸,小声解释,“有点高兴。”
不是有点,是特别高兴。
*
贺虎这些日子没敢合眼。
乌黑压在眼底,破旧的衣衫被晨露打湿,他守在村子口怔愣望着远山的模样有几分疯癫。
“贺虎这这些日子进山十几趟了,仍旧没消息。”
“估计凶多吉少,你看月天宗来的那几个仙师也没消息了...”
“贺虎也是可怜,婆娘走得早,就剩这一个独苗苗,现在真成孤家寡人...”
村里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传来,贺虎像是入定了一样闻所未闻,只是一味地痴看远方。忽然他肩膀一动,不可置信地飞快眨眼,然后迅速起身,快步向前。
村民只当贺虎彻底疯了,但没想到远处竟真出现了几个黑点。
黑点轮廓逐渐清晰,三个气质出众的年轻人双手各牵着一个小孩快步飘了过来。燕客惊身侧的毛毛蔫吧了一路,在看见自己爹的时候飞快挣开了燕客惊的手扑进贺虎怀里。
嘴巴一瘪就开始哭,贺虎也老泪纵横,翻来覆去检查毛毛,确认没有受伤才将小姑娘抱进怀里,村里人都被这场景感动地抹眼泪。
倒是有理智的村民看向其它孩子,认出都是村子之前失踪的人口,连忙招呼着闲人去喊那几个孩子的家里人。
众人好奇围了上来,打量着他们。
燕客惊和傅长安他们见过,知道是上面来的仙师。另一位实在陌生,村里人心里有了疑问,这人女人看着普普通通,没有半点仙人气质。
若是能听见心声燕客惊肯定要笑出声,其它人要是知道这幻术下是张下人的女鬼脸,肯定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盯着她。
最后还是平复下心情的贺虎拨开众人,“去去,离仙师远点。”
其他人听话地退了好几步,留了颇大的地盘给几人。
贺虎面色纠结几分,最后还是一咬牙,猛地跪下冲三人行了个大礼。
“多谢仙师救命之恩!”
除了傅长安毫无波动,另外两人,不对,一人一鬼早就一个激灵闪到一边。
贺妙春心里发虚,孩子丢了本就是她所为,心理上怎么也受不住这男人一拜。
燕客惊则直接多了,她大叫一声,“哎呀,贺叔你比我大多了,想让我折寿啊!”
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讨好,贺虎灰溜溜站起身。
他没忍住问出来,“这位也是月天宗的仙师吗?”
燕客惊真想说一句,别说她了,我们俩都不是,但她还是咳嗽一声,按照三人串通好的话术介绍道:“这位前辈是名功力高深的散修,是她从恶鬼那救出了几个孩子悉心照料。这次我们进山,走了很远误打误撞找到了前辈住处,这才了解了真相。我们与前辈联手,已将那恶鬼打得魂飞魄散,这下你们不必再担心恶鬼吃人一事了。”
这位平平无奇的女人竟然是修为高深的仙人,众人大惊失色,人群传来叽叽喳喳的低语,一半是对仙人的敬重惧怕,一半则是因为恶鬼没了,村子终于恢复了平静。
“对了,另外两个和我们同行的人呢?”
贺虎摇头,“两位上山好几日没有消息,村中的那两位仙师便说去找你们,从那日之后村里人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难道是回家族了?燕客惊猜想。
不过现在杀死贺闻显然更重要。
三人被众星捧月地送到了村长门前。
贺妙春想到仇人就在这一门之后,本就白纸一样的脸更是覆上一层寒霜。
就连贺虎都发觉了不对劲,扯住燕客惊小心翼翼问:“仙师,这位前辈是不是觉得村里吵闹,怎么进了村子后脸越来越黑。”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燕客惊瞥了一眼,就见贺妙春那脸拉了老长,隔着幻术都能看见本人有多咬牙切齿。
她打着哈哈转移话题,“怎么会呢?前辈只是喜欢不苟言笑罢了。对了,毛毛本就体质弱,这次受惊,你记得回去熬一碗浓浓的姜汤让喝,听说这样能够安抚心神。”
自己每次做那个噩梦,醒来后师傅便会这样做,虽然很难喝,但是喝下去好像真有点用。
她加重语气,“一定要浓浓的,特别浓,不要舍不得放姜!”
贺虎也跟着严肃,连连点头夸燕客惊想得周到,这认真模样简直和初见天壤之别。
村长的院子静悄悄,按理说刚才三人归来十分隆重,几乎轰动了全村,贺闻作为村长怎么可能没一点动作。
想到其他可能,傅长安眉毛拧在一起,他将门推开了,窗户严严实实关着,黑漆漆一片。
上次来本就临近黑夜,没有察觉到异常,现在正是烈日高照的午时,便显得这屋子可怖。
最重要的是里面空无一人。
他看向贺虎。
贺虎也纳闷,“村长有事外出了吗?”
“你们村长这屋子一直都这样不见日光吗?”贺妙春开口。
似乎是这位高人第一次说话,连嗓音都平平无奇,但贺虎不该怠慢,连忙点头哈腰称是。
“村长似乎不喜太阳,白日见不到人,黄昏时刻才出门。但我们村长十分尽责,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处理得很好。多年前我们贺家村遭遇过天灾举村迁徙,也是这几年才搬了回来,但是村长还特意为那场洪水中去世的村民立了碑...”
贺妙春打断他,“你说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