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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   明永二十年,三皇子谢衍玉,正直冠礼之日,却死在了那雪夜地牢里。
      这里终年散发着寒气,铁锈与那浓厚的血腥气,凝成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谢衍玉被铁链死死缠绕在墙上,破烂不堪的囚衣下,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让人看着都心疼。他的身上布满了鞭痕与淤青,深可见骨的伤口在潮湿的空气里慢慢发炎溃烂,疼得他几乎失去知觉。
      “三殿下,别来无恙。”
      他的声线一向偏冷,而此刻在这寒冷的地牢中听起来更像击玉般冰凉。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地牢的死寂。谢衍玉微微抬眸,此刻的眼底翻涌着无法压抑的情绪,他透过那双模糊的血眼,看到了那个曾经对自己千般万好又转身把他推进地狱般的折磨——他的萧太傅,萧随晚。
      而此刻的萧随晚换上了那华丽的锦袍和平时一身纤尘不染的官服,到显得格外引人,腰束玉带,面容清俊,只是那双往日里总是含着温润如玉的眼睛,此刻眉目间流露着一丝阴柔之美,使得他看起来更加迷人。他的眼睛深邃如潭,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智慧和心机。他手中端着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壶酒,一盏白玉杯,杯中的酒液泛着诡异的乌色,是穿肠的剧毒。
      “是你……”因几日滴水未尽谢衍玉的声音沙哑的厉害,每一个字都牵扯着喉咙的伤口,疼得他浑身颤抖,“先生,我待你如师如父,无话不谈,你为何……为何要助大皇兄害我?”
      他的双眸中含着千言万语,心底深藏着太多的情绪,他始终想不通。那个曾教他读书写字、为他讲解诗集、在他被父皇责罚时默默为他求情的先生,怎么会变成如今大皇兄的爪牙,亲手将他推入这万劫不复之地。
      谢随晚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眼底闪过一丝柔情,看着他满身的伤痕,指尖微微蜷缩,却很快又恢复了冷漠。他执起白玉杯,递到谢衍玉唇边,声音极淡,不带一丝的温度,没有丝毫的起伏。:“殿下,你所执念的情义,从来都不堪一击。”
      谢衍玉眼底划过一缕难以捕捉的暗色,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破了他最后的防线。他想起那个天真的自己,毫无保留去信任萧随晚,将对大皇兄的不满、对皇位的淡泊,甚至对风厉时将军的兄弟之情,全都一一倾诉给了他;想起自己曾亲手为萧随晚研墨,在雪夜里陪他论道,视他为这皇宫里唯一的蓝颜知己;想起风厉时——那个他曾视作亲兄长的大将军,那个他亲手将父皇赐的宝剑赠予的人,最后却带兵围堵了他的府邸,将他所有的亲信屠戮殆尽,押着他走进了这地牢。
      “大皇兄许了你什么?权位?财富?还是……这江山?”他的思绪在脑海中凌乱结成了一张网,越是挣扎网得越紧,痛苦难受到极点却又无可奈何。铁链摩擦着皮肉,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墙壁,“风厉时呢?我要见他!难道他也忘了我们曾一起守边疆、一起喝烈酒的日子吗?他就这么贪生怕死,甘愿做大皇兄的走狗?”
      萧随晚手里玉杯差点滑落,但下意识又握紧
      了。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复杂,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按住谢衍玉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殿下,安心去吧。下辈子,别再做天真的皇子了。”
      毒酒入喉的瞬间,灼烧感迅速蔓延开来,五脏六腑像被烈火焚烧,剧痛让谢衍玉眼前发黑。他死死地盯着萧随晚,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那个地牢之外那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大皇子穿着明黄色的锦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与嘲讽;风厉时一身盔甲,手持长枪,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怜悯之意。
      恨意如同藤蔓,死死缠绕住他的灵魂。若有来生,他必让这些人,血债血偿!他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要让那些背叛他的人,尝尝这地牢的冰冷,尝尝这毒酒的滋味!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他仿佛听到萧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轻得像幻觉:“阿玉,你不该是那盘中子,可死局……当真就无解吗?”
      ……
      “殿下!殿下!快醒醒!今日还要去上书房听萧先生讲课呢!”
      急促的呼唤声将谢衍玉从无边的黑暗中拉回。他从梦中惊醒,感觉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噩梦,意识慢慢回到现实,就像一滴水珠落入湖面,带起一圈小小的连漪,忧惚觉得梦境和现实无法区分。他睁开眼,刺眼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落在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地牢的阴冷与腐臭。
      眼前是熟悉的寝殿,雕梁画栋,锦被柔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一色的黄花梨木桌椅,木质纹理细腻,正悬躺着萧随晚的画像,那是先生赠与他的。屏风的正中挂着一幅用金玉镶嵌的字,字迹清秀娟丽那是先生的字迹,是他十五岁时的寝宫——雪棠宫。
      他抬起手,白皙修长,没有伤痕,没有锁链留下的印记,指尖甚至还带着少年的柔嫩。
      “殿下,您发什么呆呢?再不起就要迟到了!萧先生最是严厉,要是您迟到了,又要罚您抄《论语》了!”小太监福子一脸焦急地看着他,手里还捧着他的常服。
      谢衍玉盯着他的画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猛地坐起身,抓过床头的铜镜。镜中的少年眉目清俊,眼神澄澈,带着未脱的稚气,嘴角还有一颗浅浅的梨涡,正是十五岁的自己!
      他重生了!
      重生回到了十五岁——
      回到了一切悲剧为启之时!
      此时,大皇子的阴谋还未完全展开,他也没有对萧随晚掏心掏肺,也没有将风厉时视作挚友,甚至还没有因为拒绝与大皇子结盟而被记恨。
      一切,都还来得及!
      谢衍玉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尖锐的疼痛感无比真实,提醒着他这不是梦。他眼底的澄澈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年龄不符的冰冷与锐利,那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复仇者独有的眼神。
      萧随晚,风厉时,谢岐裴……前世你们欠我的,这一世,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你们想让我做这棋盘上的子棋,那我便做这掌棋之人,我要将你们成为我手中的棋子。
      “福子,备衣。”谢衍玉掀开锦被,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去上书房。”
      他要去见萧随晚,见那个前世亲手送他上路的先生。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天真懵懂、对先生充满孺慕之情的三皇子,而是带着地狱归来的恨意,准备布下天罗地网的复仇者。
      他要接近萧随晚,试探他,利用他,最终将他牢牢掌控在手中——无论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那份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复杂的情愫。
      上书房的墨香依旧浓郁,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萧随晚执笔的手上,将他的指尖染成金色。他正坐在案前批阅课业,神情专注,侧脸的轮廓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冷又迷人。
      听到脚步声,萧随晚微微仰起头,眼神如同午夜的湖面,平静无波,却藏着深不见底的暗流。目光落在谢衍玉身上时,带着几分淡淡的疏离与严厉,一如前世初见时的模样:“三殿下,今日倒是准时。”
      谢衍玉看着他,心脏猛地一缩,前世地牢中的画面与眼前的景象重叠,恨意几乎要冲破胸膛。但他很快压了下去,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微微躬身:“先生教诲,弟子不敢懈怠。”
      萧随晚微微颔首,示意他坐下:“今日讲《左传·烛之武退秦师》,先背一下昨日教的《论语》章节。”
      若是前世的谢衍玉,此刻定会因为紧张而磕磕绊绊,甚至忘记几句。但现在的他,灵魂里装着一个历经沧桑的成年人,那些幼时背诵的典籍,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他从容起身,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声音朗朗,抑扬顿挫,甚至还能精准地说出每一句的注解。
      这让萧随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往日的三皇子虽聪慧,却性子洒脱,读书只求一知半解,从未如此认真过,更别说能对典籍有这般深刻的理解。
      “殿下今日,似有不同。”萧随晚放下毛笔,目光审视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谢衍玉迎上他的目光,笑容不变,眼底却藏着冰冷的锋芒:“许是弟子终于明白,先生常说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是什么意思了。如今朝堂暗流涌动,若不多学些东西,恐怕迟早会被淘汰。”
      他刻意说出这番话,既是试探萧随晚的反应,也是在暗中表明自己的立场——他不再是那个对权力毫无野心的三皇子了。
      萧随晚的指尖轻击桌面,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殿下能有此觉悟,是好事。只是,锋芒过露,易遭嫉恨。殿下如今羽翼未丰,当学会藏拙。”
      这话,与前世如出一辙。前世的他,就是因为不懂藏拙,才被大皇子视作眼中钉,一步步陷入绝境。谢衍玉心中冷笑,面上却装作受教的模样,躬身道:“弟子受教了。只是弟子心中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先生。”
      “你说。”
      “先生常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谢衍玉对视上萧随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若是有朝一日,先生面临义与利的抉择,会当如何选择?”
      这个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萧随晚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他盯着谢衍玉看了许久,仿佛要将他的心思看穿,良久,才缓缓开口:“殿下觉得,何为义?何为利?”
      “义者,忠君爱国,坚守本心;利者,权位财富,一己私欲。”谢衍玉从容应对,目光始终没有闪躲。
      萧随晚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在宣纸上写下一个“衡”字:“世间事,并非非黑即白。义与利,往往难以两全。所谓抉择,不过是在两者之间,寻一个平衡点罢了。”
      “那若是平衡点也寻不到呢?”谢衍玉追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逼迫,“比如,坚守道义便会身死,追逐利益便能苟活,先生会如何选?”
      萧随晚的墨笔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他抬眸看向谢衍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似痛苦,似挣扎,最终却又归于平静:“殿下,有些事,未到临头,便无从抉择。”
      谢衍玉心中冷笑,他知道,萧随晚这是在回避。前世的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利”,选择了辅佐大皇子,背叛了自己。
      但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微微躬身:“弟子明白了,多谢先生教诲。”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他需要耐心,需要布局,需要让萧随晚一步步成为他手中的棋子。
      接下来的时间里,谢衍玉表现得异常认真。萧随晚讲解典籍,他听得专注,时不时提出一些深刻的见解;萧随晚让他练字,他一笔一划,写得工整有力,比往日里好了不止十倍。
      萧随晚看他的眼神,渐渐从最初的疏离与讶异,变成了探究与好奇。他似乎无法理解,这个往日里只知游乐的三皇子,为何一夜之间,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散学后,谢衍玉没有回寝宫,而是径直去了御书房外的偏殿。他知道,父皇今日会在这里处理政务,而大皇子很快就会来请安,顺便在父皇面前诋毁他。
      果然,没过多久,大皇子谢父皇岐裴就来了。他穿着一身华贵的锦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对着父皇躬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父皇头也没抬,继续批阅奏折,“今日来,有何事?”
      “儿臣只是想念父皇,特意来看看。”谢岐裴笑着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站在一旁的谢衍玉,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对了,父皇,儿臣听说三弟今日在书房表现极佳,甚至能与萧先生论道,真是可喜可贺。只是三弟往日里从未如此认真,今日突然转变,儿臣倒是有些担心,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是在暗示谢衍玉心思不正,刻意讨好萧随晚。
      父皇抬起头,看了谢衍玉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哦?老三今日当真有如此大的进步?”
      谢衍玉上前一步,躬身道:“回父皇,儿臣只是觉得,身为皇子,当以学业为重,不能再像往日那般荒废时光。萧先生学识渊博,儿臣只是想多向先生请教,并无他意。”
      他的语气从容,神色坦荡,没有丝毫慌乱。
      大皇子见状,心中暗骂一声,又道:“三弟能有此觉悟,自然是好。只是儿臣听说,三弟昨日去了兵部,查阅边境的布防图,还向官员询问北狄的动向。三弟从未上过战场,突然关心这些,莫不是想……”
      他的话没说完,却意有所指,暗示谢衍玉有兵权野心。
      父皇的脸色微微一沉,看向谢衍玉的目光变得严厉起来。
      谢衍玉心中冷笑,大皇子果然和前世一样,见不得他有半点好。他从容不迫地解释道:“父皇,儿臣只是昨日在书中看到边境战事的记载,心中好奇,才去兵部问问。儿臣深知,兵权乃国之重器,绝非儿戏,儿臣绝无半点非分之想。”
      他顿了顿,又道:“何况,北狄一直对我明永虎视眈眈,儿臣作为皇子,关心边境安危,也是分内之事。”
      这番话,既打消了父皇的疑虑,又彰显了自己的仁心与责任感。
      父皇的脸色缓和了下来,点了点头:“你能有这份心,朕很欣慰。只是军国大事,非你能插手,以后莫要再去兵部胡闹了。”
      “儿臣遵旨。”谢衍玉躬身应道。
      大皇子见状,心中不甘,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讪讪地笑了笑:“三弟心思缜密,倒是儿臣多虑了。”
      “皇兄也是关心儿臣,儿臣明白。”谢衍玉笑容温和,眼底却毫无温度。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大皇子便告退了。
      御书房里只剩下谢衍玉和父皇。父皇看着他,眼神中带着几分满意:“老三,你今日的表现,倒是让朕刮目相看。以前,你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今日看来,倒是沉稳了不少。”
      “谢父皇夸奖。”谢衍玉躬身道,“儿臣只是不想再让父皇失望。”
      父皇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你下去吧,好好读书,莫要辜负朕的期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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