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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闪亮登场……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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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的时间,快得像从指缝里漏出去的沙子。
顾驰野原本精心计划好的“闪亮登场”——笔挺的作训服,冷峻的表情,恰到好处的开场白,要让那些菜鸟第一眼就腿软——全泡汤了。
就在新兵报到的前一天,紧急任务警报划破了基地的平静。一伙武装毒贩在边境线附近活动,情报显示他们携带了大量武器,意图不明。“苍穹”一中队全员出动,顾驰野自然在列。
任务持续了三十六个小时。交火,追击,围剿。当最后一个毒贩被按倒在地时,顾驰野的作战服上已经溅满了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胳膊被弹片划伤后渗出来的。
通讯器里传来基地的呼叫:“白驹,新兵两小时后到,你赶得回来吗?”
顾驰野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狼狈:“够呛。”
“那怎么办?总得有人去镇场子。”
顾驰野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中队里的人。墨笙?不行,那家伙可能会直接把新兵当靶子看。杜磊?更不行,鹌鹑往那一站,新兵估计以为来了个走错地方的文员。江沢舵?倒是可以,但水上专家这会儿正在另一个任务里……
最后,一个名字蹦了出来。
顾驰野对着通讯器说:“让熊仄去。”
那边沉默了三秒:“……你确定?”
“确定。”顾驰野说,“告诉他,在我赶回去之前控制住场面,给菜鸟们一个下马威。重点是——坚决不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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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兆成找到熊仄的时候,这个大块头正在器械室举铁。汗水顺着结实的肌肉往下淌,他哼着荒腔走板的军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即将大难临头。
“大熊!”叶兆成冲进来,气喘吁吁,“别练了!出大事了!”
熊仄放下杠铃,一脸茫然:“咋了?食堂着火了?”
“比那严重!”叶兆成拽着他往外走,“顾哥出紧急任务赶不回来,新兵还有两小时就到,老大让你去接!”
熊仄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我?我去接新兵?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叶兆成把他往集合地点推,“老大让我警告你:在顾驰野赶回来之前控制住场面,给这群菜鸟一个下马威。坚决不能笑!不然他回来扒了你的熊皮。”
熊仄脸都白了:“我、我不会啊!我这人一看就想笑,你让我别笑?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那也得去!”叶兆成把他推到训练场边,“人马上就到了,你好歹撑一会儿。顾哥说他会尽快赶回来。”
熊仄站在训练场入口,看着空荡荡的场地,欲哭无泪。
两小时后,第一批运输车开进基地。
三十几个年轻人跳下车,穿着崭新的作训服,背着统一发放的背包,脸上写满了紧张、好奇、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他们东张西望,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特种部队基地,窃窃私语。
然后他们看见了熊仄。
一米九五的壮汉,穿着迷彩服,像座山一样杵在训练场中央。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不是冷酷,是紧张到面部肌肉僵硬。
新兵们迅速列队,站得笔直,大气不敢出。
熊仄清了清嗓子,想学虎擎苍那种低沉的、带着威慑力的开场白,结果一开口就破功:
“那、那个……欢迎来到‘獠牙’特种大队……”
声音发颤,毫无气势。
新兵里有人忍不住,“噗”了一声,又赶紧憋住。
熊仄更慌了。他脑子里拼命回忆顾驰野教他的台词,但一片空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越来越尴尬。
最后,他脑子一抽):
“要不……我先给大家讲个故事?”
新兵们:“???”
叶兆成在远处捂住脸,不忍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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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时后。
吉普车一个急刹停在训练场边,尘土飞扬。车门推开,顾驰野跳下车。
他根本没时间换衣服——作战服上大片深褐色的血迹已经干涸,脸上那道弹片划伤只是简单处理,血痂还清晰可见。风尘仆仆,眼神凌厉,整个人散发着刚从战场下来的硝烟味。
叶兆成跑过来,结结巴巴:“顾、顾哥,你回来了……”
“熊仄在干嘛?”顾驰野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叶兆成咽了口唾沫:“他……在讲故事。”
顾驰野脚步一顿,转过头:“讲什么?”
“讲、讲他第一次打靶,把靶子打穿了的英勇事迹……”
顾驰野闭了闭眼。
他本来打算去换件衣服,至少把脸上的血擦干净。但虎擎苍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着他这一身狼狈,突发奇想:
“别换,就这样过去。”
顾驰野皱眉:“这样?”
“对。”虎擎苍眼里闪着光,“效果肯定比换身干净衣服好。”
顾驰野半信半疑,但没时间争辩。他转身,大步走向训练场。
训练场上,熊仄正讲到高潮部分:“……然后我一枪,砰!靶心穿了个洞!教官都惊呆了……”
新兵们听得津津有味,有几个甚至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讲得挺开心?”
所有人齐刷刷转头。
顾驰野站在训练场入口,逆着光。作战服上的血迹在阳光下触目惊心,脸上的伤像一道狰狞的纹身。他一步步走过来,靴子踩在沙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新兵们瞬间噤声。有几个胆小的,腿已经开始发抖。
顾驰野走到熊仄身边,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
“老大让你十五分钟内洗干净脖子去受死。”
熊仄的脸唰地白了。
顾驰野退开一步,转身面向新兵。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年轻而惶恐的脸,像刀子一样。
“现在,”他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冰碴砸在地上,“十公里,负重十五公斤。”
他顿了顿,补充:
“跑不了的,滚蛋。”
新兵们还没反应过来,顾驰野已经掏出秒表:“计时开始。最后一个回来的,加练五公里。”
队伍骚动起来。有人慌忙去拿负重背囊,有人手忙脚乱地系鞋带。顾驰野冷眼看着,又补了一句:
“还有你——熊、仄。”
熊仄浑身一僵。
“限你五分钟内给我跑完。”顾驰野说,“然后你还有十分钟可以安排‘后事’。”
熊仄惨叫一声,抓起背囊就跑,那速度,简直像屁股后面有狼在追。
新兵们这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呼啦一下全冲了出去。
顾驰野站在原地,看着那群菜鸟狼狈的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
虎擎苍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够狠。”
“你教的。”顾驰野说。
训练场外,叶兆成小声对墨笙说:“顾哥这出场……绝了。”
墨笙抱着手臂,淡淡评价:“有效。”
十公里对于这些刚来的新兵来说,简直是地狱。跑了不到三公里,队伍就开始拉长。有人喘得像破风箱,有人脚步踉跄。
顾驰野开着吉普车,慢悠悠地跟在队伍旁边。手里拿着喇叭,但不喊话,只是看着。
跑到第五公里时,一个瘦高个的新兵明显落后了。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每跑一步都像要用尽全身力气。
顾驰野瞥了他一眼,从腰间拔出手枪。
上膛,瞄准。
“砰!”
子弹打在瘦高个脚后跟后的土地上,溅起一蓬尘土。
瘦高个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惊恐地回头,看见顾驰野举着枪,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
所有新兵都停下了,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训练场上死一般寂静。
顾驰野放下枪,对着喇叭,声音平静得可怕:
“在这里,跑慢了,意味着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惊恐的脸:
“敌人不会等你喘口气,子弹不会绕着你走。要么跟上,要么——滚。”
瘦高个咬牙,重新迈开步子,拼命往前冲。其他新兵也像被鞭子抽了似的,疯了一样跑起来。
吉普车里,虎擎苍坐在副驾驶,看着后视镜里顾驰野的侧脸。
年轻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沉,很稳。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分明,有一处关节还带着擦伤。
“想起你当年了?”虎擎苍突然问。
顾驰野瞥了他一眼:“嗯。”
“我当时可没对你开枪。”
“你比开枪还狠。”顾驰野说,“你这个混蛋给我翻了一倍负责,还说我跑不动就滚。”
虎擎苍笑了:“那你怎么没滚?”
“因为我想进。”顾驰野说,“想得要命。”
车继续缓缓跟着队伍。夕阳把训练场染成一片金黄,新兵们跌跌撞撞的身影在光里拉得很长。
远处,熊仄已经跑完了,正瘫在地上喘气,一脸“吾命休矣”的绝望。
顾驰野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三公里。”
虎擎苍点了支烟,烟雾在车窗里缓缓升腾:“这批苗子,有几个不错的。”
“看出来了。”顾驰野说,“那个瘦高个,虽然体力不行,但眼神里有股劲儿。还有前排那个小平头,一直咬牙跟着,没掉队。”
“好好练。”虎擎苍说,“练出来,都是好兵。”
顾驰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夕阳西下,训练场上,一群年轻人在拼命奔跑。
汗水湿透了作训服,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但没人停下。
因为身后有枪。
因为前方有路。
因为这就是他们选择的路——一条要用血、汗、泪,甚至生命去走的路。
顾驰野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一年前的自己。
倔强,不服输,拼了命也要留下来。
他忽然理解了虎擎苍当年看他时的眼神。
那不是冷酷,不是残忍。
是期待。
是希望这些年轻人能真正明白,肩上这身军装,到底意味着什么。
吉普车缓缓停下。
终点线就在前方。
新兵们拼尽最后力气,冲过那条线,然后瘫倒在地,大口喘气。
顾驰野下车,走到他们面前。
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照亮了作战服上的血迹,照亮了脸上的伤,也照亮了那双年轻却已经历过生死的眼睛。
“今天只是开始。”他说,声音在暮色中格外清晰,“明天,后天,大后天——只要你们还留在这里,每一天都会像今天一样,甚至更狠。”
他顿了顿,看着那些疲惫但依然睁着眼睛看他的年轻人:
“现在,想退出的,出列。”
没人动。
“我数三声。”顾驰野说,“三——”
队伍寂静。
“二——”
依然没人动。
“一。”
所有人都还站着。
顾驰野点了点头。
“行。”他说,“记住今天的选择。以后哭的时候,骂的时候,想放弃的时候——都记住,是你们自己选的这条路。”
他转身,走向吉普车。
走了几步,又回头:
“解散。明天早上六点,训练场集合。迟到一秒钟,二十公里。”
新兵们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散去。
顾驰野坐回车里,关上车门。
虎擎苍把烟掐灭:“感觉怎么样?”
“累。”顾驰野实话实说,“比出任务还累。”
“正常。”虎擎苍笑了,“带兵就是这样。又当爹又当妈,还得当阎王。”
车发动,驶离训练场。
后视镜里,新兵们互相搀扶着,走向宿舍楼。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群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兽。
笨拙,但倔强。
顾驰野收回目光,看向前方。
路灯次第亮起,照亮了回营房的路。
“熊仄怎么办?”他忽然问。
虎擎苍挑眉:“你说呢?”
顾驰野想了想:“罚他带新兵一个月内务。”
“太轻。”
“那就……加练一个月厕所。”
虎擎苍笑了:“这个可以。”
车在营房前停下。顾驰野推开车门,正要下车,虎擎苍叫住他:
“顾驰野。”
“嗯?”
“今天做得很好。”虎擎苍说,声音很轻,但很认真,“真的。”
顾驰野看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
他下车,关上车门。
夜风很凉,但心里很暖。
因为他终于理解了。
理解了什么叫做传承。
理解了什么叫做责任。
也理解了,当年那个对他又狠又凶的“土匪”,心里到底藏着怎样的期待。
而现在,轮到他了。
轮到他把这份期待,传递给下一批年轻人。
顾驰野抬起头,看着夜空中的星星。
星光很淡,但很亮。
就像那些新兵眼睛里的光。
虽然微弱,但终将燎原。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