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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我就是想听你说,你只喜欢我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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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驰野现在最期待的事是什么?
如果问一年前的他,答案可能是休假,是睡个整觉,是吃一顿不用掐着时间的饭。
如果是几个月前的他,答案可能是和虎擎苍一起出营采购,是那短暂得像偷来的“约会”时光。
但现在,是两周后那群预备役的到来。
训练场上,顾驰野正在检查障碍器材。绳索、高墙、铁丝网、泥潭——每一处都要确保万无一失。两周后,将有一群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这里哭爹喊娘,而他将站在这里,冷着脸,掐着秒表,像当初虎擎苍对他那样,把这些“菜鸟”练到脱层皮。
光是想想,嘴角就不自觉地往上扬。
“想什么呢?”
虎擎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驰野回过头,看见总教官正靠在障碍场的立柱上,手里拿着个文件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想怎么折腾新兵。”顾驰野实话实说。
虎擎苍走过来,把文件夹递给他:“训练计划我看过了。第一天就十公里武装越野,你不怕他们直接晕过去?”
“我第一天跑了十五公里。”顾驰野淡淡道,“他们十公里,已经很仁慈了。”
虎擎苍侧过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笑:“记仇?”
“记。”顾驰野说,眼皮都没抬,“记一辈子。”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训练场的沙地上。
“熊仄要是带新兵,”虎擎苍突然说,语气里带着调侃,“估计能把人带成幼儿园。第一天教叠被子,第二天教唱军歌,第三天……”
“第三天开始教怎么躲女生?”顾驰野接话。
虎擎苍笑出声:“对。”
“墨笙呢?”
“墨笙?”虎擎苍想了想,表情变得微妙,“他大概会直接把新兵当狙击目标训练。‘移动靶,时速五公里,风速三级,打不中加练’——就这种。”
顾驰野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一群菜鸟在训练场上狂奔,墨笙端着枪(当然是空包弹)站在高处,冷冷地报数据,打不中就加跑——忍不住笑出声。
“所以还是得你来。”虎擎苍拍了拍他的肩,力道很重,“你有经验。知道怎么把人练到极限,又不至于真的练废。”
顾驰野合上文件夹,沉默了一会儿。
风吹过训练场,卷起细细的沙尘。远处,几个老兵正在收器材,喊号子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我当年……”顾驰野突然开口,声音有些低,“真的很刺头吗?”
虎擎苍挑眉,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刺头?”虎擎苍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你不是刺头,你是刺猬。碰一下扎一手血。记得你报到的第一天吗?我让你跑五公里,你跑完了,喘得跟风箱似的,还要瞪我。那眼神,跟小狼崽子似的,又凶又野。”
顾驰野也想起来了。那天太阳很大,他背着三十公斤的背囊,在训练场上跑了一圈又一圈。虎擎苍开着吉普车跟在旁边,拿着喇叭喊:“跑不动了?跑不动就滚蛋!”他咬着牙,心里骂了一万遍“土匪”,但脚步没停。
“那你为什么选我?”顾驰野问。
虎擎苍不笑了。
他转过身,正面看着顾驰野,眼神很深,像要看进他骨头里。
“因为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了东西。”
“什么东西?”
“狼性。”虎擎苍说,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不服输,不怕死,为了目标可以拼命的那种狠劲。这种东西,教不来,也练不出来。是天生的。有些人,生来就是当特种兵的料。”
顾驰野没说话。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下面那双依然锐利,但多了几分沉静的眼睛。
“现在,”虎擎苍继续说,声音低沉而认真,“轮到你去找有这种眼睛的人了。找到了,往死里练。练出来了,就是下一个你。”
这话说得很重,像一种仪式,一种传承。
顾驰野忽然想起余安康退伍前说的话:“老大,咱们中队交给你了。”
现在,虎擎苍在说:交给你了。
交给这个一年前还是刺头的新兵,交给这个他亲手打磨出来的白驹。
顾驰野的心脏沉甸甸的,但很稳。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气氛原本很严肃,很正经。
但顾驰野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冒出一句:
“那你会喜欢他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因为虎擎苍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不是生气,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警告意味的严肃。
“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虎擎苍说,声音很平,但每个字都像冰块砸在地上。
顾驰野:“……”
啊哦。
搞砸了。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说“我就是随口一问”,想说“你别当真”。
但虎擎苍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看着远处的夕阳。背影挺直,但透着一股“我现在很不爽”的气息。
顾驰野盯着那个背影,心里叹了口气。
这家伙……怎么有时候这么幼稚。
他走上前,站在虎擎苍旁边,肩膀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喂。”顾驰野小声说。
虎擎苍不理他。
“我真就是随口一问。”顾驰野继续,“你想啊,要是我真带出个特别优秀的兵,又年轻,又厉害,又听话……”
“顾驰野。”虎擎苍打断他,还是没回头,但声音更冷了,“你再说一个字,今晚加练二十公里。”
顾驰野闭嘴了。
但他没走,就站在那儿,跟虎擎苍并肩看着夕阳。
训练场上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们两个。风吹过,远处旗杆上的国旗猎猎作响。
过了很久,久到夕阳都快沉下去了,顾驰野才又开口,声音很轻:
“我就是想听你说,你只喜欢我一个。”
这话说得太直白,太肉麻,说完他自己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虎擎苍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然后他转过头,盯着顾驰野,眼神复杂——有恼怒,有无奈,还有一丝藏不住的……得意?
“你……”虎擎苍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从哪儿学的这些?”
“你。”顾驰野面不改色。
虎擎苍瞪了他一会儿,最后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伸手在顾驰野头上用力揉了一把,把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傻小子。”他说,声音里带着笑,“我就喜欢你一个。行了吧?”
顾驰野的嘴角翘了起来。
“行了。”他说。
虎擎苍又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转身往食堂方向走。
“走了,吃饭。”
“来了。”
顾驰野跟上他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影子在夕阳下拖得很长。
走了几步,虎擎苍突然说:“训练计划我批了。就按你的来。”
“嗯。”
“但是,”虎擎苍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别太狠。苗子金贵,练废了陈钊真会跟我拼命。”
顾驰野点头:“知道了。”
“还有,”虎擎苍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新兵的时候……别笑。”
“啊?”
“你一笑,就没威慑力了。”虎擎苍说,“就得像我当年那样,板着脸,凶神恶煞的。这样才能镇住他们。”
顾驰野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那你当年对我笑过吗?”他问。
虎擎苍想了想:“笑过。”
“什么时候?”
“你完成首次狙杀任务的时候。”虎擎苍说,“还有,你从边境任务里活着回来的时候。”
顾驰野怔了怔。
“就两次?”他问。
“不然呢?”虎擎苍挑眉,“你以为我是卖笑的?”
顾驰野笑了:“行吧,两次就两次。”
两人继续往前走。食堂的灯光已经亮起来了,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温暖。
“对了,两周后新兵报到,你去接。”
“我?”
“嗯。”虎擎苍说,“让他们第一眼就看到,未来的教官长什么样。”
顾驰野想了想,点头:“行。”
心里已经在盘算,那天要穿什么,要摆什么表情,要说什么话。
要像当年虎擎苍对他那样,第一眼就震慑住所有人。
要让他们知道,这里不是游乐场,是地狱。
但也是天堂——对于真正的兵来说。
夕阳完全沉下去了,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暗红。
食堂里传来喧闹的人声,夹杂着碗筷碰撞的声音。
顾驰野和虎擎苍并肩走进食堂。
熊仄看见他们,挥手大喊:“老大!顾哥!这儿!”
灯光温暖,人声喧嚷。
而两周后,将有一群新的面孔,加入这喧嚷。
他们将哭,将骂,将想放弃。
但最终,他们中的一些人,会留下来。
会成为新的兵,新的战友,新的传承。
就像顾驰野一样。
就像每一个从这里走出去的人一样。
顾驰野端起餐盘,找了个位置坐下。
虎擎苍坐在他对面。
顾驰野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味道很好。
就像此刻的心情。
平静,满足,充满期待。
两周后,训练场上见。
他在心里说。
对那些即将到来的年轻人说。
也对一年前的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