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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血与谎言 ...

  •   清晨五点,天还没亮透,基地的紧急集合哨就划破了寂静。

      新兵宿舍里一片兵荒马乱的声响——靴子踩地、装备碰撞、压低的催促声。三分钟后,全体新兵全副武装列队完毕,迷彩脸上还残留着睡意,但眼神已经警醒。

      顾驰野站在队列前,作训服穿得一丝不苟,左臂戴着鲜红的“指挥”臂章。他身后站着几个人——熊仄、杜磊、墨笙,还有……大队长郝龙鸣。

      新兵们看到郝龙鸣脸上那道疤在晨光中格外显眼时,呼吸都屏住了几分。

      “稍息。”顾驰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唰——整齐的稍息声。

      “接到上级命令,今天上午八点,配合地方公安对盘踞在翠屏山废弃矿区的武装贩毒团伙实施清剿。”顾驰野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本次行动,大队长会亲自带队。”

      郝龙鸣上前一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股久经沙场的气势压得新兵们大气不敢出。

      “任务简报。”顾驰野继续,“目标:约十五至二十人,持有制式武器,可能挟持人质。我方任务:一、配合公安实施包围;二、必要时突击清剿;三、确保人质安全。”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你们需要见血。”

      队列里有轻微的骚动。

      “但理论上,”顾驰野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只在外围警戒,不参与突击。不过——如果我们出了意外,伤亡过大,你们就是备用选项,必须顶上去。听明白了吗?”

      “明白!”新兵们吼得震天响。

      李锐站在第一排,握枪的手指收紧了。他能感觉到这次任务不一样——顾教官的语气太凝重,大队长亲自出动,还有那句“需要见血”。

      是真的要见血了。

      “出发。”顾驰野转身。

      车队在晨雾中驶出基地。四辆运兵车,顾驰野和郝龙鸣坐头车,新兵们在后车。没人说话,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装备轻微的碰撞声。

      顾驰野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面的车,然后拿出加密电台:“各车注意,按预案二行进。‘鹌鹑’,到位置后你先去探探虚实。”

      电台里传来杜磊的声音,平时迷糊的调子此刻异常冷静:“明白。”

      ---

      翠屏山矿区废弃已久。生锈的铁门半掩着,厂房窗户大多破碎,杂草长得齐腰高。远处山峦起伏,晨雾还没散尽,给这片荒凉之地蒙上一层诡谲的寂静。

      车队在距离矿区两公里处停下。全员下车,徒步接近。

      顾驰野打出手势,队伍分散成三个小组。他带一组从正面靠近,郝龙鸣带二组从左侧迂回,墨笙带三组占据右侧制高点,负责警戒和狙击支援。

      杜磊像道影子一样滑出去,几个起伏就消失在废墟间。

      所有人都戴上了耳机,频道里只有轻微的电流声。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鹌鹑,报告情况。”顾驰野压低声音。

      没有回应。

      “鹌鹑?”熊仄的声音插进来。

      还是安静。

      突然,耳机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利刃刺入□□的声音,然后是压抑的、短促的挣扎声,衣料摩擦,最后……渐渐弱下去,归于死寂。

      “鹌鹑!”顾驰野的声音陡然拔高,“鹌鹑!回话!”

      只有电流声。

      熊仄骂了句脏话。新兵们的呼吸在耳机里变得粗重——他们听见了,那声闷响,那声挣扎。

      “一号位报告,”墨笙冰冷的声音传来,“未见异常,未发现鹌鹑踪迹。”

      顾驰野沉默了三秒,然后下□□不变,继续推进。熊仄,你补鹌鹑的位置。”

      “明白。”

      队伍继续前进。气氛比刚才更压抑了。李锐趴在制高点的岩石后,狙击镜扫过矿区——破碎的厂房,生锈的机械,空无一人的空地。但他总觉得有眼睛在暗处盯着。

      突然,厂房里传来枪声。

      不是演习用的空包弹,是真枪实弹的爆响——二中队扮演的“武装分子”用了改装过的实弹枪,打的是墙上,但声音足够真实。

      “接敌!”顾驰野的声音在频道里炸开,“一组压制!二组侧翼!”

      战斗瞬间爆发。

      枪声、爆炸声(训练用低爆弹)、呼喊声混成一片。新兵们在制高点看得清楚——顾教官带人突进厂房,身影在门窗间快速闪动。大队长那边也在交火,火光和硝烟腾起。

      李锐的狙击镜紧紧跟着顾驰野。他看到顾教官踢开一扇门,突入,然后……厂房里传来更大的爆炸声。

      “一组报告!”顾驰野的声音带着喘,“清除左侧房间,击毙三人。发现人质——重复,发现人质,约十名平民,被关在里间。”

      “二组报告,”郝龙鸣的声音,“清除右侧通道,击毙五人。正在向里间推进。”

      “三组保持警戒。”顾驰野说,“熊仄,跟我来,准备解救人质。”

      战斗声渐渐平息。几分钟后,顾驰野的声音再次传来:“人质安全。任务结束,各小组集合,准备撤离。”

      李锐松了口气。他旁边的几个新兵也放松了紧绷的肩膀——结束了,没人受伤,除了……

      除了鹌鹑教官。他怎么样了?

      ---

      新兵们从制高点下来,进入矿区。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味,地上有弹壳,墙上有弹孔。扮演“武装分子”的二中队队员躺在地上“装死”,有几个还在偷偷对新兵眨眼睛。

      顾驰野站在厂房门口,身上有灰尘,但看起来没受伤。他身后是十来个“平民”——也是二中队的人扮的,穿着普通衣服,脸上抹着灰,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郝龙鸣从另一侧走来,对顾驰野点点头:“清点完毕,击毙十八人,我方……损失一人。”

      他说“损失一人”时,眼神扫过新兵们。

      熊仄从厂房里抬出担架——杜磊躺在上面,脸上盖着迷彩巾,胸口一片“血迹”(血包),一动不动。

      “去安抚平民,检查有没有受伤的。”顾驰野对新兵们说,“动作快,准备撤离。”

      新兵们分散开。李锐走向一个蹲在墙角的老太太——演得真像,花白头发,破旧棉袄,还在发抖。

      “奶奶,没事了,我们是解放军。”李锐蹲下身,尽量放柔声音。

      老太太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他,忽然咧嘴一笑。

      李锐愣住。

      下一秒,老太太袖口滑出一把匕首(道具刀,但做得很真),猛地刺向旁边正在检查另一个“平民”的顾驰野!

      时间仿佛变慢了。

      李锐看见顾教官背对着老太太,正低头和一个“小女孩”说话。他看见那把匕首反射着晨光,看见顾教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侧身想躲——

      但还是慢了半拍。

      匕首从后背刺入(特制弹簧刀,缩回刀柄,只弹出刀尖一点),顾驰野身体一震。

      “顾教官!”李锐吼出声。

      但已经晚了。顾驰野控制着身体软下去,跪倒在地。血袋被刺破,“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大片迷彩服。

      李锐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见那个“老太太”拔出匕首,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看见其他“平民”突然暴起,扑向旁边毫无防备的新兵。看见厂房四周涌出更多的“武装分子”——全是二中队的人,但此刻在他们眼里,就是敌人。

      “有埋伏!”不知谁在喊。

      枪声再次响起。新兵们慌乱地举枪还击,但太突然了,太混乱了。

      李锐想冲向顾驰野,却被一个“平民”扑倒。他挣扎着,看见熊教官站在厂房门口,没开枪,只是冷冷地看着。

      “熊教官!”李锐喊,“救顾教官!”

      熊仄看了他一眼,然后举起枪——不是对着敌人,而是对着天空,扣动扳机。

      三发点射,信号。

      更多的“武装分子”从藏身处涌出,火力瞬间压制了新兵们。

      李锐推开身上的“平民”,连滚爬爬躲到一堆废料后。他喘着粗气,看见顾教官还跪在那里,身下的“血”越流越多,已经汇成一滩。

      然后他看见熊教官走向顾教官,蹲下身,似乎在检查。

      下一秒,熊仄抬起头,对着“武装分子”喊:“人在这里!已经解决了!”

      李锐如遭雷击。

      熊教官……是叛徒?

      “投降吧。”熊仄站起身,声音在整个厂房回荡,“任务早就泄露了。你们被卖了。”

      新兵们彻底乱了。有人还在开枪抵抗,有人愣在原地,有人看向熊仄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

      李锐握紧枪,手指扣在扳机上。他瞄准熊仄——那个平时最和气、最照顾他们的熊教官,那个会给他们讲笑话、会在他们累极了时偷偷塞块糖的熊教官。

      但他扣不下扳机。

      就在这时,几个罐子从厂房窗户扔了进来,落地,嘶嘶作响。

      “毒气!”虎擎苍的吼声从厂房深处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潜进来了,此刻正冲向顾驰野倒下的地方。

      但来不及了。

      淡黄色的烟雾迅速弥漫开来。李锐想屏住呼吸,但刚才的剧烈运动让他肺里急需氧气,他吸了一口,立刻感到头晕目眩。

      视线开始模糊。他看见虎教官扑到顾教官身边,看见熊教官站在门口,脸上没了平时的憨厚,只剩冰冷的、陌生的笑。

      李锐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腿软了。他倒下去,最后看见的画面是厂房门缝外,熊仄转身离开的背影。

      然后黑暗吞没了一切。

      ---

      厂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所有新兵都“昏迷”在地。二中队的人停止演戏,开始检查新兵们的状态——确保没人真的受伤,只是被麻醉气体放倒了。

      虎擎苍跪在顾驰野身边,手在抖。明明知道是假的,知道那把刀是道具,知道血是血包,但刚才那一瞬间——看见顾驰野中刀、跪倒、身下“鲜血”涌出——他还是差点失控。

      “没事。”顾驰野睁开眼,声音很轻,“我没事。”

      虎擎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扶顾驰野坐起来,检查“伤口”——道具刀已经缩回,只留下衣服上一个破口。血袋也停了。

      “演得不错。”郝龙鸣走过来,脸上带着赞许,“这帮小子刚才的表情……够真。”

      顾驰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他看向地上横七竖八的新兵,眼神复杂。

      “接下来,”他说,“才是真正的淬火。”

      熊仄从门口走回来,脸上的冰冷消失了,又变回那个憨厚的熊教官。他看着地上昏迷的新兵,挠挠头:“我刚才是不是演得太狠了?李锐那小子看我的眼神……像要杀了我似的。”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顾驰野说,“准备转移。按计划,送‘战俘营’。”

      二中队的人开始动作,把新兵们抬上担架,搬上外面的车。杜磊也从担架上坐起来,抹掉脸上的“血”:“憋死我了……装死真不容易。”

      虎擎苍一直没说话,只是看着顾驰野。等所有人都去忙了,他才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你刚才中刀那个动作……太真了。”

      顾驰野看他一眼:“不真怎么骗过他们?”

      “我知道。”虎擎苍顿了顿,“但下次……提前给我个心理准备。”

      顾驰野沉默了几秒,然后点头:“好。”

      车队再次出发,载着昏迷的新兵,驶向真正的“淬火”下一阶段——模拟战俘营,审讯,心理施压,忠诚测试。

      顾驰野和虎擎苍坐同一辆车。车开动时,顾驰野忽然说:“你说,他们醒来后,第一个念头会是什么?”

      虎擎苍看着窗外飞逝的山景,想了想:“可能是……怀疑。”

      怀疑自己看到的一切,怀疑身边的战友,怀疑命令,甚至怀疑这身军装的意义。

      “那就对了。”顾驰野靠回座椅,闭上眼睛,“只有先怀疑一切,才能最终坚信一些东西。”

      虎擎苍转过头,看着顾驰野的侧脸。晨光透过车窗落在那张年轻的脸上,睫毛在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

      这个人,二十一岁,中尉,副队长,已经学会了用最残酷的方式去锤炼别人,也锤炼自己。

      虎擎苍伸出手,很轻地碰了碰顾驰野的手背。

      顾驰野没睁眼,但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十指交扣,掌心贴着掌心,温度透过皮肤传递。

      车在山路上颠簸,驶向未知的、充满考验的前方。

      但这一刻,在这辆颠簸的车里,两个军人握着手,像握住了彼此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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