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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你要看着顾驰野死吗? ...

  •   冰冷的水浇在脸上的瞬间,李铭还是没忍住,身体猛地弓起,又被束缚带死死勒回铁椅上。

      “咳——咳咳!”他剧烈地呛咳,水顺着鼻腔和气管倒灌进去的窒息感如此真实,真实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地、拼命地想要呼吸。

      “这才第三次。”熊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近,带着一种李铭从未听过的、慢条斯理的残忍,“平时上课,都觉得审讯手段离自己很远吧?觉得那是用在敌人身上的?”

      哗——

      又一瓢水。

      这次李铭试图憋气,但熊仄掐准了他换气的瞬间。冰冷的水再次覆盖口鼻,窒息感比刚才更强烈,胸腔像要炸开,眼前开始发黑。

      “唔——嗬……”他徒劳地挣扎,手腕在束缚带上磨得生疼。

      水停了。

      李铭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条被扔上岸的鱼。水珠从湿透的头发上滴落,迷彩服的前襟彻底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站在面前的熊仄。

      还是那张熟悉的、甚至有些憨厚的脸。但此刻,那双平时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审视实验品般的漠然,甚至……一丝玩味。

      “骨头挺硬。”熊仄扯了扯嘴角,那笑容让李铭心底发寒,“不过没关系,硬骨头我见得多了。总有办法让他们开口。”

      他弯腰,凑近李铭,声音压低:“你知道为什么选水刑吗?方便,干净,不留明显伤痕,事后你连告状都拿不出证据。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它摧毁的不是身体,是意志。一次,两次,十次……你会开始怀疑自己还能撑多久,会开始计算,为了一些可能根本不重要的情报,值不值得。”

      李铭咬紧牙关,牙缝里挤出血腥味。他不知道什么情报,他只是一个新兵,执行任务,然后中了埋伏。顾教官倒下,熊教官叛变,队友们生死不明……他知道的,并不比这些“敌人”多。

      “我……不知道……”他声音嘶哑,“任务……只是外围警戒……”

      “是吗?”熊仄直起身,随手将水瓢扔进旁边的铁桶,发出哐当一声响。“那换点你也许知道的。你们基地的布防?日常训练科目?或者……你们那位顾副队长,他最近身体怎么样?听说他眼睛受过伤,肩膀也有旧伤,是不是?”

      李铭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熊仄。

      熊仄笑了,那笑容让李铭感到一阵恶心。“看来我说到点子上了。你很在乎他嘛。”他转身,对门口看守的“武装分子”(二中队队员)示意,“带他去隔壁。让他看点东西。”

      束缚带被解开,李铭几乎是被拖拽着离开了这间阴冷的审讯室。走廊昏暗,弥漫着霉味和消毒水的混合气息。他被推进另一个房间。

      房间中央有张简易的担架床。

      顾驰野躺在上面。

      李铭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顾教官身上的迷彩服沾染着大片已经发暗的“血迹”(特制颜料,模拟干涸),胸口那个破口依然触目惊心。他脸色苍白得不正常,嘴唇干裂,双眼紧闭,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还认得吧?”熊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残酷的平静,“你们顾副队。挨了一刀,失血过多,现在就吊着口气,可能撑不过今晚。”

      李铭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抠进掌心。

      “你说,”熊仄走到担架床边,手指似乎无意地拂过顾驰野冰冷的手腕,“如果他醒来,看到自己的兵这么没用,什么都交代了,会不会更难受?还是说……他干脆别醒比较好?”

      “你混蛋!”李铭嘶吼着想扑过去,却被身后的“武装分子”死死按住肩膀。

      熊仄转过身,面对李铭,脸上那种冰冷恶毒的神情再次浮现:“我给你最后一个选择。告诉我你们这次行动的备用撤离路线——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每个参与行动的人,哪怕是外围,简报里都会提。说了,我让人给他处理一下伤口,说不定能多活两天。不说……”

      他侧身,让李铭更清楚地看到顾驰野毫无生气的脸。

      “他就只能在这里,慢慢流干最后一滴血。而你,就是看着他死的那个人。”

      时间仿佛凝固了。李铭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和霉味,能感觉到肩膀上施加的压力。他看着顾驰野,想起训练场上那个一丝不苟的教官,想起他示范战术动作时利落的身影,想起他受伤后依然坚持带兵的样子……

      备用撤离路线?简报里确实提过一个备用集结点,但那是在任务完全失败、通讯中断的情况下最后的预案。如果告诉这些人,他们会不会去埋伏?会不会让可能还幸存的队友落入陷阱?

      可是顾教官……

      熊仄静静等待着,脸上没有任何催促的表情,但那种无形的压力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窒息。

      就在李铭内心天翻地覆,嘴唇颤抖着几乎要吐出几个音节的时候——

      背对着李铭的熊仄,在所有人视线死角,脸上的冰冷面具瞬间垮了下来。他几不可查地、求助般地朝着担架床的方向,极其轻微地撇了撇嘴,眼神里写满了“怎么办啊我快编不下去了这戏怎么接啊他好像真的要说了我要不要继续吓他可是再吓会不会过头了”的混乱与焦虑。

      而躺在担架床上、理应“濒死昏迷”的顾驰野,就在熊仄身影遮挡的瞬间,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没有睁眼,但嘴角以肉眼难辨的幅度往下抿了抿,然后,对着熊仄后背的方向,用只有口型、绝无声音的方式,轻轻做了两个字:

      “加、油。”

      做完口型,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在熊仄身体挪开一点、李铭视线可能扫过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紧闭的眼皮,飞快地、调皮地,眨了一下。

      快得像幻觉。

      熊仄:“……”

      他背对着李铭,肩膀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那是拼命憋笑导致的抽搐。他深吸一口气,把差点破功的表情死死压回去,再转回身时,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那副冰冷恶毒的审讯官面具,甚至因为刚才那番内心挣扎,眼神里还多了一丝真实的烦躁。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熊仄的声音比刚才更冷,他朝按住李铭的“武装分子”摆摆手,“带回去。让他再好好想想,等他什么时候想说了,或者等你们顾副队长什么时候断气了,再来告诉我。”

      李铭被粗暴地拖出房间。门关上前,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熊仄站在担架床边,低头“审视”着顾驰野的侧影,以及顾驰野那只无力垂在床边、苍白的手。

      门砰地关上,隔绝了一切。

      房间里只剩下熊仄和“昏迷”的顾驰野。

      确认脚步声远去,熊仄立刻垮下肩膀,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他走到担架床边,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顾哥……我快不行了……这比真打仗累多了……李铭那小子刚才看我的眼神,我真的……”

      “演得挺好。”顾驰野依旧没睁眼,但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像气音,“水刑那段,压力给足了。”

      “好啥啊……”熊仄哭丧着脸,“我差点就问‘同学你要不要喝点热水’了……顾哥你刚才还眨眼睛!万一被看到怎么办!”

      “不会。角度我算好了。”顾驰野这才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哪有半分濒死的浑浊。他慢慢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李铭的反应在预期内。重情,重义,在战友生命和任务信息之间剧烈挣扎,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那下一步呢?真关着他?我看他快扛不住了。”

      顾驰野看向紧闭的铁门,目光深邃:“再关一会儿。等虎队那边的‘戏’开演。总得有人先崩溃,才能看到他们崩溃后重建的样子。”他顿了顿,看向熊仄,“你去歇会儿,换副表情。接下来……可能还有更难的。”

      熊仄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脚步有些虚浮。手放到门把上时,他顿了顿,没回头,声音闷闷的:“顾哥……我不喜欢这样……”

      顾驰野顿了顿,看着熊仄的眼睛,说:

      “记住你现在的感觉,熊。将来有一天,你也要面对真正的新兵,把这一切传承下去。”

      熊仄的肩膀绷紧了,然后,很重地点了一下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铁门重新关上。

      顾驰野重新躺回担架床,闭上眼睛,脸上恢复“濒死”的平静。但这一次,他的嘴角,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温柔的弧度。

      淬火,淬的是铁,炼的是钢。

      疼痛、怀疑、甚至短暂的憎恨,都是过程。

      他们所要的,是最终那道历经烈焰与击打后,无坚不摧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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