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壁》知味甘

3、安排真千金的回府事宜

　　傅惟熙轻轻打开锦盒，目光瞬间被中央那颗硕大的蓝宝石攫住。
　　宝蓝色泽深邃如海，在光线下流转着幽幽光华，周围以精妙金丝镶嵌，勾勒出层叠浪涛的纹样，再以圆润饱满的东海珍珠点缀其间，宛如浪尖碎玉。
　　整套碧海金珠头面，华贵而不失清雅，她凝视着那片湛蓝，恍惚间仿佛听见了潮汐涌动，看见了一片无垠而自由的海。

　　“哇！这宝石会吃光呢！”含星凑近细看，只见宝石在烛光下泛出层层叠叠的流光。
　　伴月小心翼翼捧起锦盒：“这般贵重的首饰，小姐可要收进库房？”
　　“不必。”傅惟熙收回飘远的心神，轻轻合上盒盖，指尖在光滑的木质表面流连片刻，“明日要去探望祖母，就戴这一套。再去把前些日子母亲给我做的那条红绿金丝刺绣百蝶穿花裙一并找出来。”
　　“是，小姐！”含星闻言，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她最擅梳妆，偏生小姐平日只作素净打扮，这回总算能大展身手。

　　“伴月，”傅惟熙转向另一侧，“你去请管家安排人手，将府中西南边的浣花苑仔细收拾出来。”

　　自母亲处告退后，她并未直接回自己的扶疏院，而是遣了母亲院里的丫鬟将首饰先行送回，自己则缓步走向记忆中的那个院落。

　　浣花苑位置颇佳，既不过分靠近主院，也谈不上偏僻。
　　院门虚掩，她推门而入。一圃各色花卉正当盛放，蜂蝶翩跹其间；一旁引有活水，蜿蜒流过嶙峋假山，叮咚作响，竟颇有几分江南园林的婉约韵致。
　　此处清幽静谧，确实是静心养性的好地方。

　　“是，小姐。”伴月先是习惯性地领命，随即才略带迟疑地轻声探问：“夫人将此事交由您来操办……”
　　傅惟熙在窗边的酸枝木圈椅坐下，端起青瓷茶盏轻抿一口，氤氲水汽柔和了她沉静的眉眼。
　　“姐姐不日便要回府了。母亲命我负责安排她回府的一切事宜，”她语气平稳无波，“从住所、日常用度，到身边伺候的丫鬟仆役，一应都由我来安排。”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含星心直口快，当下便要为自家小姐抱不平。
　　“含星！”伴月急忙低声喝止，眼神带着警示。
　　傅惟熙眸光一沉，视线扫过含星，虽未言语，却自有威仪。
　　含星立刻意识到失言，噗通一声跪下：“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妄议主子！”
　　“我如今仍是傅家女儿，做这些分内之事，理所应当。”傅惟熙语气严肃，“若再有下次，自行去领板子。起来吧。”
　　含星站起身，仍是有些委屈，孩子气地小声嘟囔了一句：“可那浣花苑……原本就是小姐您的……”

　　傅惟熙听到了，她也记得。
　　那是她刚被捡回侯府的时候，浑身是伤，本就孱弱的身子又因淋雨吹风而发起高热，昏迷不醒。
　　崔雪文心疼这可怜的孩子，特地求了长公主殿下，请动太医令亲自前来诊治。也就是在那时，众人才惊觉这个看起来不足四岁的孩子，实际快年满六岁。
　　一副汤药灌下去，病情却未见好转，她甚至在高烧中惊恐地说起胡话。
　　无奈之下，崔雪文将她接到主院，亲自照料。那被摧残至濒临崩溃的小小身躯，足足将养了两年，才终于如同正常孩童一般。

　　傅惟熙清晰地记得，当她身体大好，要从主院搬出时，母亲曾温柔地拉着她的手行至浣花苑门前：“昭昭可想好要住哪个院子了？这处院子可喜欢？”
　　彼时那个仍在惶恐不安中的小女孩，只觉得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哪里敢奢望如此好的院落，最终婉拒了母亲的好意，选择了较为偏僻、面积也小得多的扶疏院。

　　莫说浣花苑不曾属于她，就连这定西侯府嫡女的身份，原本也并非她所有。

　　傅惟熙轻轻摇头，将那些翻涌的回忆重新压回心底。
　　她声音平稳地吩咐道：“传我的话下去，浣花苑内所有摆设、器物、用度，一律按照嫡小姐的份例置办，不得有分毫短缺。伴月，这件事你亲自去盯，务必处处周全。”
　　“是，小姐考虑周全。” 伴月恭敬应下，心中明白此事关系重大。
　　“含星，稍后你去母亲那边，请倚云姐姐陪同我去一趟库房，我要亲自挑选些素雅却不失身份的布料与摆设。”傅惟熙略作沉吟，继续补充，“你再仔细挑选几个家世清白、性情沉稳的丫鬟，最好略识得几个字的，届时让姐姐亲自挑选合眼缘的留在身边伺候。”

　　“是，奴婢明白。”

　　待两个丫鬟都去忙了，傅惟熙才轻轻叹了口气。
　　眺望窗外，院中的海棠开得正盛，待那位真正的侯府千金归来，这府中的光景，可还能如眼前这般岁月静好？
　　她也不是不明白下人们的担忧。
　　亲生女儿归来，她这个因缘际会被收养的“假千金”，处境自然尴尬。尽管父母一再保证她的地位不变，但人心微妙，府中的风向，恐怕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开始转变了。

　　晚间，傅惟熙在倚云的陪同下去了库房。
　　她仔细查看了库存的各类物什，最终选定了一整套纹理细腻的黄花梨木家具，既显贵气又不失雅致。又亲自挑选了几匹月白、浅碧、藕荷色的云锦和软烟罗，料子都是顶级的，颜色却清雅不俗。她还特意选了一套雨过天青色的汝窑茶具，釉色温润，素净非常。

　　“这个花鸟屏风也取出来瞧瞧，”傅惟熙指着一架屏风，“若是姐姐喜欢，便一并送到浣花苑去。
　　待到倚云锁上库房的门，傅惟熙才想起来嘱咐：“还要麻烦倚云姐姐，到时请内府裁缝来给姐姐量身裁衣。”
　　“小姐考虑得真是周到。”倚云轻声赞叹，“这般用心，就算是夫人亲自来安排，怕是做不到更好了。”

　　傅惟熙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她自小被当家主母悉心教养长大，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母亲的颜面。此时此刻，她绝不能让人看了笑话，更不能让母亲失望。
　　更何况，她比谁都清楚，如今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细细品评，稍有不慎，便会落人口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