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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雾起的清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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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点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木质地板上切出一道明亮的线。林晶晶整夜辗转，手机屏幕暗了又亮，那条来自李静的短信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林小姐，我是李静。有些关于陈阳家的事情，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她盯着这行字，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悬停。窗外的厦门刚刚苏醒，海鸥的鸣叫和海浪的节拍交织成这座城市的晨曲。一切都平静如常，只有她的心绪翻涌。
手机震动了。是陈阳发来的早餐邀约：“醒了吗？楼下餐厅见？”
她盯着那个熟悉的头像——是他拍摄的鼓浪屿日落，绚烂温暖。深吸一口气，她回复：“好，十分钟后见。”
选择米白色棉麻连衣裙时，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化妆，只涂了淡淡的唇膏。镜中的自己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神清明。她需要看清，需要清醒地走向今天的每一场会面。
餐厅里，陈阳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洒在他浅蓝色的衬衫上，他正低头看手机，侧脸的线条在晨光中格外柔和。看见她走来，他立刻起身，笑容明亮：“早。”
“早。”晶晶在他对面坐下，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服务生端来早餐，是厦门特色的面线糊和油条。陈阳很自然地把油条撕成小段泡进她的碗里——这是这几天养成的默契。
“昨晚睡得好吗？”他问，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关切。
“还好。”晶晶舀起一勺面线糊，热气熏着眼睛，“就是……做了些奇怪的梦。”
“关于什么？”
“关于迷路。”她抬起眼看他，“在很大的迷宫里，怎么都找不到出口。”
陈阳的笑容淡了些。他伸手，轻轻覆上她放在桌面的手背：“有我在，不会让你迷路的。”
掌心温暖，话语温柔。若是昨天，她定会为这句话心动不已。但此刻，那只温暖的手，却让她想起林深发来的旧闻链接里，另一只搭在陌生女孩肩上的手。
她轻轻抽回手，低头喝粥：“你今天要去公司？”
“嗯，处理些事情。”陈阳的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下午就回来。晚上我们说好的，带你去个地方。”
“好。”晶晶点头，顿了顿，“我下午……约了圆圆逛街。她说想买些伴手礼。”
这是她第一次对陈阳说谎。话出口的瞬间，舌尖泛起点苦涩。
陈阳没有察觉，或者说，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那就好。记得别太累。”他看了看表，“我得走了。下午联系？”
“下午联系。”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时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等我回来。”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晶晶忽然觉得，这个早晨的阳光太过明亮，明亮到让她看不清某些东西。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晶晶提前十五分钟到达李静约定的咖啡馆。这是一家藏在老别墅区深处的店，招牌隐蔽，店内安静得能听见咖啡机蒸汽的嘶鸣。她选了靠里的位置，点了杯美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两点五十五分，李静准时推门而入。她今天没穿工装，而是换了件浅灰色亚麻长衫，头发松松挽起，少了些学者的严谨，多了几分温婉。看见晶晶，她微微一笑，径直走来。
“你很准时。”李静在她对面坐下，点了杯手冲。
“李教授。”晶晶努力让声音平稳，“您想跟我说什么？”
李静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窗外爬满三角梅的老墙，许久才开口：“你知道陈氏集团在厦门参与了多少个旧城改造项目吗？”
晶晶摇头。
“七个。”李静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包括老码头、中山路片区、鼓浪屿的部分建筑修缮，还有你们住的‘屿海时光’所在的思明南路历史街区。”
服务生端来咖啡。李静缓缓搅动咖啡勺，银匙与瓷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阳的父亲陈启明，是我大学的学长。”她抬起眼，目光平静，“也是我前夫。”
这句话像一记无声的惊雷。晶晶握紧了咖啡杯，指节泛白。
“很惊讶？”李静笑了，那笑容里有种复杂的苦涩，“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们结婚三年，离婚时没有孩子，所以外界知道的人不多。”她顿了顿，“我离开陈氏集团后，回学校读了博士，专注考古。而陈启明把公司做得越来越大。”
“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晶晶的声音有些干涩。
“因为陈阳。”李静的眼神变得严肃，“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善良、敏感、有才华，但也……背负了太多。”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泛黄的剪报复印件，推到晶晶面前。那是十几年前的本地新闻，标题是《陈氏独子车祸重伤，母亲当场身亡》。
晶晶的手颤抖起来。报道配图里，年幼的陈阳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得让人心碎。
“那年他十二岁。”李静的声音很轻，“那场车祸后，他几乎一整年没说话。后来开始学摄影，他父亲说，那是他唯一愿意做的事——透过镜头看世界，因为镜头有距离，安全。”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晶晶的声音哽咽了。
“因为陈启明对陈阳有极强的控制欲。”李静直视她的眼睛，“他安排陈阳的人生，从学校到专业，从朋友到……婚姻对象。”
“婚姻对象？”
“三年前，陈启明为陈阳安排了一桩婚事，对象是某位领导的女儿。”李静的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陈阳拒绝了。代价是被冻结所有经济来源，被要求从公司基层做起，两年内不准碰摄影。”
晶晶想起陈阳说“摄影可能不全是”时的表情。原来那不是迷茫，是枷锁。
“但他现在还在拍照。”她说。
“因为那两年里，他偷偷拍的照片获了奖。”李静的眼神里有一丝骄傲，“他用实力证明了自己。但代价是，他和父亲的关系降到冰点。”
咖啡馆里安静下来。窗外传来卖花阿婆的闽南语叫卖声，软糯温柔，与此刻的沉重形成残酷的对比。
“李教授，”许久，晶晶轻声问，“您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
李静端起咖啡，看向窗外：“因为昨天在码头，我看见他看着你的眼神。”她顿了顿，“那是他母亲去世后，我再也没在他眼中看到过的光。”
晶晶的鼻子一酸。
“但光越亮，阴影越深。”李静转过头，目光复杂，“陈启明不会允许陈阳和一个‘旅行体验师’认真。尤其在他需要陈阳全身心投入公司、准备接手的时候。”
“所以您是来劝我离开的？”晶晶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李静摇头，眼神真诚，“我是来告诉你真相，让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陈阳是个好孩子，他值得被爱，也值得爱别人。但爱他，可能需要面对一座山。”
她推过来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电话。如果需要帮助，或者想知道更多，随时找我。”
晶晶接过名片，纸质厚实，上面只有名字和号码，简洁得像她此刻需要的答案。
“最后一个问题，”她抬起头，“陈阳知道您来找我吗？”
李静笑了，笑容里有种洞察一切的悲悯：“那孩子太善良，不会主动告诉你这些。但如果你问他，他不会说谎。”
她起身，拍了拍晶晶的肩膀：“年轻真好，还有勇气去爱一座山。”
李静离开后，晶晶独自坐在咖啡馆里。窗外的三角梅开得正盛，红得灼眼。她拿起手机，点开陈阳的对话框。最后一条信息是中午发的：“在开会，想你。”
简单四个字，此刻读来却有千钧重。
她输入：“阳阳，晚上你想带我去的地方，是哪里？”
发送。
等待回复的几分钟里，她想起土楼里迷路的小石头，想起陈阳背着他时宽厚的背影；想起老码头的夕阳，想起他第一次牵她手时掌心的温度；想起昨夜他说“心动的感觉”时，眼中毫不掩饰的真挚。
手机震动。
陈阳回复：“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海边教堂。她去世后，我每年只去一次。今年想带你去。”
教堂。
母亲。
每年只去一次。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拼图，与她刚刚得知的真相严丝合缝地对接。
晶晶闭上眼睛，深深吸气。海风从敞开的窗户涌进来，带着咸涩的气息。她回复：
“好。我等你。”
发送成功的瞬间，她看向窗外。阳光正好，但天边不知何时聚起了一层薄雾，正缓缓向海岸线蔓延。
咖啡馆的门再次被推开。晶晶以为是服务生，抬头却愣住了——
门口站着圆圆，脸色苍白，手里攥着手机。她的身后，是表情复杂的林深。
“晶晶，”圆圆的声音在颤抖，“我们刚知道……陈阳父亲的公司，就是这次‘厦门老城记忆’文旅项目的最大投资方。而你的旅行体验师名额……”
她咬住嘴唇，似乎不忍说下去。
林深接过话头，声音低沉：“是陈启明亲自点名邀请的。在你们‘重逢’的一个月前。”
窗外的雾，更浓了。
（第八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