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宴星禾》鲸玄

1、撞破的书页与藏蓝锋芒

　　暮春的风卷着香樟叶的碎香，漫过江城市人民警察学院的红砖走廊。上午十点的阳光斜斜切进玻璃窗，在水磨石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混合着远处操练场传来的整齐口号，将警校特有的肃杀与青春气息揉成一团。

　　顾清晏踩着口号的尾音快步转过转角，藏蓝色的训练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上面的黑色护腕还沾着未干的薄汗——刚结束400米障碍跑训练，她连水都没顾上喝，就往教学楼赶，生怕错过刑事侦查学的实训课。口袋里揣着一枚小巧的铜质警徽挂件，边缘被摩挲得发亮，那是爷爷传给父亲，又在她入学时交到手里的信物，三代从警的家风像刻在骨血里的烙印，让她警校三年从未缺过一节课。背上的黑色背包沉甸甸的，装着侦查笔记、手铐模型和刚打印的案例卷宗，肩带被压出浅浅的痕迹，却丝毫不影响她步伐的迅捷。

　　“清晏！等等我！”身后传来沈若瑜气喘吁吁的声音，她的室友兼同组搭档正提着两个肉包追上来，“你跑那么快干嘛？李老师的课还有十分钟才开始，你家三代从警，还怕挂科不成？”

　　顾清晏没回头，只是抬手摆了摆，声音清亮带风：“早到十分钟，能占前排最好的位置。”她的语速和动作一样利落，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眼神锐利得像淬了光的匕首，全然是副未来刑警的模样。

　　就在她拐过最后一个转角时，前方突然冲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砰——”

　　两具身体撞了个满怀，力道之大让顾清晏都踉跄了两步，而对方手里抱着的一摞书本瞬间散落，哗啦啦铺了一地。最上面的那本《人体解剖学》摔得最远，封面朝上印着清晰的骨骼图谱，书页边缘还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淡蓝色痕迹——像是稀释过的福尔马林。

　　“对不起！”顾清晏反应极快，立刻弯腰去捡书，指尖先碰到了那本解剖学教材。书页被翻到“心血管系统”章节，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红、蓝、绿三色笔做了分层标注，复杂的血管走向被手绘成简化图谱，旁边还写着细小的注解：“注意与神经走行区分，解剖时避免误伤”。字如其人，清秀而坚定，能看出主人的细致与专注。

　　“没事没事，是我没看路。”一道软软的女声在头顶响起，带着几分慌乱。

　　顾清晏抬头，撞进一双清澈的杏眼。女孩穿着白色实验服，外面套着浅灰色针织开衫，乌黑的长发扎成低马尾，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耳尖泛着淡淡的红晕。她的手指纤细，指腹带着一点薄茧，正慌忙去捡散落在脚边的笔记本和便签纸，指尖偶尔碰到顾清晏的手，像羽毛轻轻拂过，带着微凉的触感。

　　这是砚星禾，法医专业大二的学生，也是系里出了名的“叛逆者”——出身经商世家的父母盼着她学金融接管家业，她却在志愿填报截止前夜，偷偷把所有志愿改成了法医学，硬是凭着韧劲熬成了系里成绩最拔尖的学生。顾清晏注意到她的实验服袖口沾着一点暗红色印记，背包侧袋里露着乳胶手套的边角，隐约飘来的福尔马林气息，说明她刚从解剖实验室出来。

　　砚星禾也蹲下身帮忙捡拾，鼻尖微微泛红。她抬头时恰好对上顾清晏的眼睛，那是一双格外明亮的眸子，带着刑警特有的锐利，却又在道歉时染上几分柔和，阳光落在她眼睫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砚星禾忽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匆忙移开视线，手指慌乱地去拢那些便签纸。

　　“赶实训课太急了，没看路。”顾清晏将散落的书本一一归拢，指尖划过书页上的手绘心脏解剖图，线条精准标注清晰，眼底闪过一丝赞许，“你的笔记做得真细致，法医病理方向？”

　　砚星禾没想到她会注意这些，脸颊更红了些，轻轻点头：“嗯，跟着导师做相关课题。”她抱着重新整理好的书，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我叫砚星禾，法医专业大二的。”

　　“顾清晏，刑警专业大三。”顾清晏把书递还给她，指尖再次不经意碰到对方的手指，两人都飞快收回了手。她注意到砚星禾的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腹的薄茧该是常泡实验室练解剖留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快上课了，我先走了，下次再赔罪。”说完，她转身快步走向实训教室，藏蓝色的背影挺拔如松，在走廊里留下一道利落的痕迹。

　　砚星禾站在原地，抱着怀里还带着对方温度的书本，看着顾清晏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心里像揣了颗橘子味的水果糖，甜丝丝的。书封面似乎还残留着顾清晏身上的气息——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阳光的味道，那是警校训练器材和制式服装特有的味道。

　　“星禾！发什么呆呢？”赵小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跑过来挽住砚星禾的胳膊，眼神促狭地瞟向顾清晏消失的方向，“刚刚那不是刑警队的顾清晏吗？传说中的‘卷王’+‘美女学霸’？你们俩这是上演校园偶遇戏码呢？”

　　砚星禾被她打趣得耳尖发烫，轻轻拍了下她的胳膊：“别瞎说，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她抱着书往宿舍走，脚步却慢了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对视的瞬间，顾清晏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有递书时认真的模样，都清晰得像刻在脑海里。

　　赵小雅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凑到耳边：“我可听说她爷爷是老公安，爸爸是市局刑侦队长，标准的警察世家！而且她3000米长跑还是校纪录保持者，文武双全啊。你刚才没趁机要个联系方式？”

　　砚星禾摇摇头，心里却悄悄动了念头。她低头翻开《人体解剖学》，一张没捡起来的便签纸滑落，上面抄着：“法医是生者与死者之间的桥梁，每一个细节都可能藏着真相。”她捡起便签纸，忽然想起顾清晏捡书时的认真，心里莫名觉得，她们对“真相”的执着，是相通的。

　　而实训教室里，顾清晏坐在靠窗的位置，拿出实训手册准备上课，却总觉得指尖还残留着刚才触碰到的温热触感。她想起砚星禾泛红的脸颊和认真的眼神，想起那本写满笔记的《人体解剖学》，口袋里的警徽挂件似乎变得格外温热。

　　“想什么呢？上课了还走神？”沈若瑜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压低声音打趣，“刚才在走廊跟谁聊呢？看你笑的那样，少见啊。”

　　顾清晏收回思绪，翻开实训手册，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没什么，碰到个学妹，不小心撞了一下。”她的目光落在窗外，恰好看到砚星禾和室友并肩走过，白衬衫的身影在香樟树下格外显眼。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顾清晏的实训手册上，也落在砚星禾怀里的《人体解剖学》上。两个怀着不同理想却同样坚定的灵魂，在这个暮春的午后，因一场意外的碰撞产生了交集。那些散落的书页和未说出口的好感，像一颗悄然埋下的种子，在警校的阳光雨露下，正悄悄酝酿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顾清晏低头看着实训手册上的案例，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她们以后还会有很多交集。毕竟，刑警与法医，本就是追寻真相路上最默契的伙伴。而此刻她还不知道，这场意外的相遇，会成为她们命运交织的起点，在未来掀起怎样汹涌的波澜。